‘我当时就想,我从小到大有过真正的家人吗?然后,眼泪竟一下就止住了……’。
阿蛛写到这句的时候,便结束了这一篇。
那篇日记,与她生孩子的时候已经隔了足足五个多月。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并不理解。我很疑惑。
我想跟我一样疑惑的人,应该不在少数。我疑惑她的亲生父母,真的就那么残忍吗?阿蛛怎么说也是她们的女儿,他们真的就那么……
他们真的把阿蛛当做自己的孩子吗?为何让阿蛛在那么脆弱的时候,不陪在身边。为何让阿蛛会孤单到心死的没有眼泪的坚强?
但是,仔细一想,也有可能。
就像我没遇见李兰香的时候,就像我没见到我亲生父亲的时候,我为什么会那么坚强?
为什么在很多次受到打击的时候,我没有流泪?
因为,那时候我没有家人,我的眼泪为谁流?我只能坚强,没有第二条路让我选择……
要知道----人,没有多少眼泪是为自己而流的。
当为自己流泪的时候,往往是经历过挫折成长以后;当达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时,回首过去一幕幕的时候才会流泪。流下感动的泪。
所以,我们更多的眼泪是为了别人而流,为父母----他们为什么不疼我;为爱人----他们为什么不爱我;为别人----他们怎么那么可怜?
而阿蛛那刻她猛的意识到,她是孤独的----她没有亲人了。
于是,我赶紧的翻开了下一页,想要找到了答案。
第三篇的日记也有标题叫----我的天使飞走了,我妈却又怀孕了。
……
“砰砰砰”,刚要看的时候,却又传来了敲门声。
“因子?”父亲在门外喊。
“爸,怎么了?”
“不早了。今天你也挺累的,早点休息吧。”
“嗯,马上睡。”我说着赶紧的关了灯。
刚才看的入神,没有听见声响。听见他回了房间后,我也觉得困意来袭。但是,闭上眼睛的时候,却感觉头顶上有个多灯罩的手术灯似的,而灯下则映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天使。
阿蛛的天使飞走了?被人家抢走了还是死掉了?
她妈妈怀孕了?谁的?他爸的?
暗夜里,摸着那日记本,心里五味杂陈。但是,那刻我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很多。
摧残会让一个人加速成长,但是也会让一个受伤至死。
阿蛛啊……
……
因为昨夜想着阿蛛的事情,昏昏沉沉的很晚才睡着。
所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外面忙活了。
“哎,哎,行!我这就过去!”
从窗台听见父亲拿着老手机挂断电话之后就去推那个三轮车。
他轻易不出去收东西的,手脚那么不灵便我怎么能让他自己去?赶紧趴窗户上问:“爸,去哪儿啊?”
“你再睡会,我去收点东西就回来。”他说着,就骑上了三轮车。
我赶紧的穿上我昨天穿脏了的衣服,跟了出去。
走到大门口,将门关死之后,撵上了他。
“你这孩子!咋跟着来了?”
“行了,爸,你就别逞强了?你要是个大老板,我才懒得跟着你呢。”我说着一屁股坐在了三轮车的后座上。他那么重的东西都能拉,拉着我自然轻松。
“爸不是大老板,但是爸不想让你跟着。”他手抓在前面的刹车杆上回头说。
“爸,我没当过兵,不知道你那军人的面子。我是你闺女,你就个收破烂的,我就是个收破烂的闺女。”
“你!你……”她听我说他是个收破烂的,顿时脸就红了。
“爸,听我说完行吗?我不是个孩子了。虽然在李兰香家里养的跟个大小姐似的,但是我不是大小姐。你也不是个大老板,你就是个收废品的,你宠不了我。这点你很清楚,不是吗?”
他听了我的话,眼神一下就暗淡了下去。
我赶忙抓着他脏脏的后衣说:“你自己很清楚自己是收废品的,却又让我排斥一个收废品的爸爸,那怎么能行?我经历了很多事,我知道如果我还把自己当成个孩子跟你一块过日子,咱们的日子就真没法过了。爸,我把自己的位置已经都摆好了。你不是老板,我也不要你宠;你是个收破烂的,我就是个收破烂的女儿。”
他听了我的话,眼里泛起一丝泪光,咧嘴笑了。
一边瞪着脚踏车,一边说:“人家都说傻大个傻大个,呵,我看你这么大的个儿呀,一点不傻。比你爸都懂事,好,真好。呵呵……”
“你闺女聪明着呢。等我长大了,好好享福吧!”我在后面笑着说。
父亲听后,又笑了。
坐在父亲的三轮车后面,感觉很好;即使街上很多人都看着我俩,我也没觉得羞愧。
但父亲却是有些不自然的,可我觉得挺坦然;不是我的思想多么高尚,或者说我多么的懂事。只是因为曾经年幼时受过的苦难太过深刻。那时候被人喊过傻子追着打过,被人喊过妓女围着骂过,这会‘收破烂的女儿’这称呼,真的无所谓。真的。
至少没有嘲笑的眼神,至少没有轻蔑的笑容,至少没有那么多斜视的目光和背后的冷嘲热讽了。
……
父亲在县城里只有几家小饭店和ktv是固定的客户。
而今天的客户竟然是一家ktv,我们骑到那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
ktv在县城的中心,装修的很豪华,但是明显的要比市里那些低档。
父亲蹬着三轮车绕到了后门。
“快点!”老板是个女的,见我们来后打开了后门,先进去了。
我跟父亲从后面拿出了几个装白面的大编织袋子后,就进了ktv。
绕道仓库里,父亲就点酒瓶子,点了一圈算了数后将钱给了那老板娘。
女老板问我是谁,父亲这次很爽快的答应说:“我闺女,找回来了。”
“是吗?”女人上下打量了我几眼,微微一笑说:“这么好的条件,让她来我们这干吧?我们这就缺个儿高的!哈哈!”
父亲听后,身子一愣;直起身来,拿过旁边的拐棍撑住身子后,冲着老板娘就伸出了右手。
“嗯?怎么了?”老板娘一皱眉的问。
“把钱给我,不收了。回头你对根子说我老莫以后不来了。”父亲好似压着股火气似的说。
“嘿!我说老莫你今天犯什么病啊?真不收了?要知道,这ktv一般都是跟酒厂配合回收的啊?根子当过兵,就是看着你是个老兵的面儿才给你这肥差的啊?你要不收有的是跟在后头要收的!”
“给我钱。”
“不就是夸你闺女几句吗?我也没说错什么啊!这条儿这么正,不敢这个都瞎了这身子!你瞎激动干什么?”老板娘的火气也起来了。
“闭嘴!因子,把钱拿过来。”父亲腿脚不便,让我去。
“爸。咱赶紧收了吧。”
我看着这么多啤酒瓶、饮料瓶的,知道这回收过去一卖的话,怎么也能挣个一百多块。
“真是的。还是闺女懂事,赶紧收了吧!我说要你闺女好,那是看的起你,也不问问我们夜宴啥时候缺过女孩,她要在这儿干上一个月顶你干一年的了!”
“妈的!!”我爸瘸着腿的冲上去,拎起拐杖一拐杖就打在了女人的头上!
“啊!根子!!老莫打我!老莫打我啊!”女人被我把一拐杖就给撂倒在地,冲着楼上大叫!
而我把那一个使劲之后,自己也失去支撑的倒在了地上。
“爸!”我喊着上去扶他。
“把根子给我喊下来!”爸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说。
一个年龄大约三十多岁的微微发胖,国字脸的男人从楼上跑下来,“咋了?大早上的咋呼什么呢?”
“老莫打我!”女人喊。
“啊?大哥,这…这咋回事啊?”根子转头很是焦急的问。
“什么事儿你好好问问你媳妇儿。你这地该给谁给谁,我老莫以后再也不来了!”父亲说着,不理我的直接一瘸一拐的往后门走去。
我赶紧拿着编织袋就跟了上去。
背后听见那女人说什么我这个那个的,想让我来做什么公主。结果,我刚踏出后门的时候,就听见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脚步顿时就止住了!
他…他打他老婆?他为了她那几句话吗?
我赶忙的赶过去,父亲很是生气的爬上了三轮车,将拐棍放在了后面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过头来,看着问:“你知道刚才那个女的想让你干什么吗?”
“不知道。”我如实说。
“不知道就行,走。以后这地,你不许来。上来,咱回去。”父亲说。
我刚坐上去的时候,根子就跑了过来。
一下抓住我父亲的车把手,一脸哀求的说:“大哥,大哥,别生气别生气,我那媳妇儿嘴臭!”
父亲默默的不做声。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说:“大哥,这,这就是咱闺女啊?好!真好!你放心,大哥,只要这家店我在这,咱闺女就不可能干那个!”
“你别说了。刚才我打你老婆也不对,大哥也给你认个错。我这护犊子护的太厉害了。”
我爸如此一说,根子也不笑了,很是认真的说:“大哥,兄弟们知道你的苦。咱都是当过兵的人,城里当过兵的也没个不敬重你的,也都知道你的性子。今儿的事,我不怪你,只怪我老婆嘴臭。但是,钱都收下,你就赶紧的把那些瓶子收了吧。”
我觉得根子话说的这么真挚,刚要下车的时候。父亲却说:“不收了。那点钱就当是给你老婆的医药费吧。”
父亲说着,轻轻的推掉了根子的手就走了。
往回走的时候,我俩的心情都不怎么好。
“爸,钱都给人家了,人家也说的那么真挚,怎么就不收呢?”我坐在后面不开心的问。毕竟这该低头时就低头的道理我都懂,他怎么那么固执呢?
“你主要是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你去干什么。你里头的姑娘有几个好未来的?聪明的早点脱了,不聪明的就那么毁了。整天的跟男人搂搂抱抱的,多么不检点。听你兰香妈说,你以前不是有个叫魏琳的养过你吗?里面那些女孩,跟魏琳都差不多!一个糟糕的环境是会祸害死人的。我不允许你去!”
“我不去就不去,您也没必要放着那些不要嘛……”
父亲一听,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才幽幽的说:“你说的对,你爸我不是大老板,宠不了你;但是,爸会爱护你,所以,爸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和侮辱你,谁都不行。”
我听着他的话,眼中蓄满了泪。
这就是他跟肖警官的差别,这就是真正的父亲。
猛的又想起了阿蛛,她的父母为何会那样?
回到家后,便赶忙找到了那本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