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析仪是我最熟悉的一种仪器之一,因为我见我父亲用过。
此刻日本的透析仪虽然先进,但是看到那些仪器的时候,我仍旧感觉那巨大的滚动着的齿轮像是死神的眼睛,他动起来的时候,就像是在对你招手……
陆辰生平静的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旁边各种仪器显示着他的生命信息;脸上不时流露出的疲惫,让我的心连带着在滴血……
刚才的时候,我跟主治医生谈过了陆辰生的病情,主治医生很遗憾的摇了摇头。仍旧是那句: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所以,此刻站在透析室门外的时候,心里的滋味无比的沉重。仿佛整片天空都压下来了一般。
“陆先生的病情很不乐观。”旁边的翻译说。
“真的不能救了吗?”我的手轻轻的按着眼前的玻璃门,目不转睛的盯着陆辰生问。
“因子小姐,生命是很脆弱的。”翻译官是个日本人,转过头来看着我不解的表情时,很认真的又说:“但是,陆先生是我见过的少有的能看开生命的人;他很有思想,他懂得什么才是生命中最宝贵的。”
“最宝贵的……最宝贵的不是生命吗?”我回话之后,又转过头继续的看着陆辰生。感觉,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东西都太过真实,所有的执着也都在渐渐的放下,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陆辰生活下来。
“我跟陆先生聊过了。他说他要出院,我支持他的想法。因为,我们的想法很相似。我们都觉得生命中最宝贵的不是生命本身,而是在这种生命中所要表达的爱。陆先生是懂得爱之真谛的人,在那种爱面前,生命的存在与消亡都不再重要。”
他的声音很细小,我承认他跟陆辰生确实有些相像之处,说话轻声的男人往往要比那些大声的男人更有品位。
而那刻,我不懂他所谓的爱之真谛,我只想他能活,我总觉得会有奇迹发生,我总该要去努力的陪着陆辰生去对病魔吧。
“我不想放弃。”我的手从玻璃门上滑了下来。
“知道吗?当你无法去对抗的病魔的时候,要懂得——”
“——懂得低头?懂得妥协吗?”我直接打住他的话说。
他看着我的眼中充满了认真,甚至是中较真的时候,微微一笑的说:“不,是懂得忘记……”
“……”我不懂。
他见我不懂,看了一眼陆辰生后,收起脸上的笑容说:“陆先生已经认命了。他很清楚自己的病已经没救了。在这个情况下,他已经无法战胜病魔了,所以,按照我对陆辰生的理解来说,他现在最希望的事情就是牵着你的手,看着你的脸的忘记病痛的折磨。不是真的去忘记,而是用那种幸福来将病魔压制下去……”
……
当我同意陆辰生出院的时候,陆辰生坐在床头上高高的举起了双手,笑的非常之灿烂,简直就像是一个胜利的孩子。
可是我的心里却更加的难受,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没用,最后竟然要向病魔低头。我没有那么高尚的思想来圆那些话,我只想陆辰生能活下来。但是现在却……
……
主治医生得知我们要出院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他似乎也认同了接受陆辰生的选择。毕竟他见过了太多的人来人往。
当天办理完出院手续之后,陆辰生就吵着要带我去吃好吃的日本料理,他想要去吃生鱼片,他想吃饭团,他想吃很多很多……
可是当我们抵达了那些餐厅的时候,他却什么都吃不下。
见我吃的没有味道的时候,笑着说:“我现在抵抗力太差劲,不能乱吃。但是,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你喜欢的,我想看着你吃。”
我听后,便一个劲的吃,吃到撑也不会说饱。
……
离开医院之后,陆辰生的心情明显的好了很多。但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不能带假肢。但是这刻的他最在乎的是陪着我的时光,假肢不假肢的已经无所谓了。
陆辰生最喜欢的就是给我照相。
所以,他买了一款高档相机,开始给我当起了专职的摄影师。
四月份的日本真的很美,四处都有着一种春夏交接时令人舒适的气候,我推着陆辰生走了很多的景点,陆辰生会拿着照片让我摆很多的造型。然后会像个设计师一般带我去商场买很多很多的衣服。简直要把我这一辈子的衣服都要买完似的。
他曾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以后给我当专职的小跟班,我出去拍广告、做摄影的时候,他就会在我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我;可是,现在他的目标直接跨越到了专职的摄影师。
从他那真切而又幸福的笑容看,他对自己的这份“职业”非常的满意。
当我拍照的时候,很多人都会来围观,因为我在日本是有一定知名度的,虽然自己把自己“雪藏”了几年,可是仍旧有粉丝能认出我来。然后各种搞笑的合影。
每当陆辰生看到我跟粉丝互动的时候,他脸上就会露出那种……那种非常非常骄傲与满足的笑容。
他爱我,爱的很无私;他喜欢我,喜欢更多人喜欢我。
但是他一直没有带我去那个他最想带我去的秘密花园。
我问他为什么还不去,他说他要再等几天,他要等最美最美的时候带我去……
……
那些日子,我将手机关闭了。我不想再追究谁是神秘人,我也不想听到关于何百合他们的消息,我封锁了所有跟大陆有来往的通信渠道。我只想全心全意的陪着陆辰生。
我再不想离开他半步。
那些日子,我全勤全意的爱他,也是享受着他对我的爱。
但是,他那笑容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多么难熬的病痛,我却无法知道。他从来不会让我看见,他永远在笑。
那刻,我真正的了解到了那个翻译说过的话,原来那种爱的力量最强大的时候,并不是让人忘记病痛的折磨的,而是让人抓住了生命的精髓,在那种纯粹的爱之光芒照耀下,所有的痛苦都成了爱的力量。
陆辰生非常痛,但是他又非常的“舒服”。
每天晚上,他会哄着我入睡,是真的入睡。
但是哪怕我睡着了,我都能感觉到他在那昏黄的灯光下看着我,有时会感觉他在碰我的脸,有时也能感觉到手臂上传来他的泪水。
每当那刻,我不敢睁开眼,我永远承受不住陆辰生的眼泪,永远。
他的泪水能毙了我的命。
那是钻心的痛……
……
几天后,东京的樱花烂漫开来,那天我推着他去医院做透析,他做透析的时候他右手攥在床沿上,非常的难受。但是看到我站在门口看他的时候,却又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冲我眨了眨眼。
我“微笑”着回应,轻轻的冲他挥了挥手;他徒然的摆过头去,猛的咳了几声,回过头来又笑。
我这一生都忘不掉他那个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嘴角已经渗出了血来……
那个笑在我心间猛猛的豁开了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我不敢让他看到我的惊慌,“笑”着走到一边之后,恸哭……
……
那天,阳光很温暖,他说他想看我穿裙子。
“想看我穿哪种?”
“白色的……像是婚纱的那种……”他有些虚弱的说。
“什么叫像婚纱,我就穿上婚纱给你看下嘛。”
“嗯……”他笑。想说话,却又憋了回去,他想多积攒些力量。
……
当他在积攒力量的时候,我也在争分夺秒的过!我去婚纱店里疯狂的筛选,可是我来不及一件件的挑选,我紧张,我慌张,我好害怕自己不能挑到合适的!我好害怕时间浪费在选衣服上面的!
终于我选了一件,然后开始化妆,我好心急,好心急!化好妆后我最快速的找到辰生,看到他坐在轮椅上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
因为每一次与他分开,都会让我魂不守舍,都会让我觉得再不能看到他冲我笑,那么温暖的笑……
“你也这么正式呀?”我笑着问。
他坐在轮椅上,努力的正了正身子,笑着说:“我带你去花园。”
……
当天下午两点半的时候,我终于到了他说的那个秘密花园。
那座花园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院,坐落在一个山坡上,远远的就能看到。往山上走的时候,一整条路边都是樱花。错综复杂的就像是一个小树林。
他让我摇开车窗,当车窗落下的时候,能嗅到阵阵的海风和樱花的香味。风吹动我头上的白纱,他看了一眼,那双眼睛就亮了起来。
随后,笑容就又深了一点的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美丽的女人。”
“我今天是你的新娘……”我笑着说。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落下来,好幸福的伸手整了整衬衣上的蝴蝶节说:“我也是最帅的新郎。呵……”
当我们行驶到半山腰间那座房子的门后,便准备下车;当我要下车的时候,他让我闭上眼睛。
我听话的闭上眼睛之后,能嗅到弥漫了花香与海味混合后的味道,让人清醒,让人想睁开眼睛。
“再靠右一点,对。”他在我身边指挥着我的行动,声音里透着股欣喜,“好啦好啦!睁开眼睛……”
他说着,我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漫天的粉红色在飞舞!
站在半山腰望下去的时候,那一整片都是恣意绽放的樱花之海,在森林的尽头是海洋的包裹,那海风在绚烂阳光的照射下将光反射的更加强烈!让那片粉红色的花海如海浪般摆动起来……
那是一个大大的心形,一个美到无法形容的心……
那刻,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快,我要换上假肢,我要下去跟你拍照……”陆辰生说着的时候,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很多。我甚至都一度以为他的病在那刻神奇的好了。
随从赶紧的给他换上了假肢之后,他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就要下台阶。
一步步走下山坡,我们整个的进入了心形地带,樱花将整个地面都铺成了粉红色……
“你站那……站那……”陆辰生开心的指挥着给我拍照。
我不敢让他站着,随从也很贴心的搬来了一张藤椅让他坐。
他不坐,他说在心形的最中央有椅子。他就拉着我的手去中间地带走去,他一瘸一拐,走的特别特别的急。
“到了,快去,坐好……”他很喘的说。
在中心地带是两颗非常高大的樱花树,挨得很近,在两个树的中间是一张长椅,上面落满了美丽的樱花花瓣……
我坐好之后,他将相机递给了身后的随从,“你给我们两个照一张,一定要照的好看一点……”
他说着一步步的走过来,然后很开心的坐到了我身边,我挽过他的胳膊,他笑的很灿烂,比樱花都灿烂。
“预备!”那人随从举起了照相机,“一、二、三……”
“咔嚓”一声的时候,我感受到相机灯光的刺眼袭来……
那片白光混合着四周粉红的花瓣,让我感觉时间仿佛在那刻骤然径直。然后,身旁陆辰生的头轻轻的、慢慢的靠了过来,很轻很轻,也很重很重……
那个随从放下照相机时,脸上的惊恐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那刻我抬起头,视线穿过樱花,直透蓝天……
泪水弥漫的时候,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