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乱世,七国并立,群雄逐鹿。
齐国,七雄之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齐国世家丁家有女飞情,聪慧俊秀,德才兼备,堪符太子妃人选,今特下诏赐其太子妃候选人之一,钦此。”
一旨旨意,沉寂很久的齐国两大世家之一,丁家,从此命运陡变。
那一年,丁飞情八岁。
秋天,是一个瓜熟蒂落的好时节。
农历八月初一,这日上,丁家人来人往,送礼的几乎踏破了门槛,连宫里都派了人来,丁府张灯结彩,就差没有普天同庆,戏班唱作,歌舞杂耍,整个洋溢在一片热闹中。
今日,是丁飞情九岁的生日。
瓜果菜蔬,美酒佳肴,流水一般的送上,喧闹声从前院直飘后院,丁家人收礼几乎收到手软,连奴仆都觉得高人一等,满脸喜气。
而此时,后院一僻静的小院子厨房里,一小小的身影在锅灶间忙碌着,精致的小脸扑上了一层黑黑的烟灰,只隐约可见那额头上的樱花胎记和一双黑如宝石的双眸,不及灶台高的小身子,站在凳子上,忙碌着锅灶间的物事,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隔绝着前院的喧闹。
鼻尖布上了一层汗珠,小人儿不停的忙碌着。
半响,柴火退去,揭开锅盖,两个红艳艳的寿桃呈现在面前,丁叮忙洗净了手,小心翼翼的拿起两只寿桃,今日姐姐生日,她没什么送的,就做两个寿桃,姐姐一只,自己一只。
想起姐姐丁飞情,丁叮脸上就绽露出甜甜的笑容,姐姐最爱丁叮了。
握着两只寿桃,丁叮转身就朝外面跑去,自己第一次做的,姐姐一定喜欢。
穿过僻静的后院,奔过若大花园,前方就是姐姐的寿宴,自己就在这里等,姐姐会来找自己的,站在前院的大门边,丁叮静静的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两只寿桃。
“丑八怪,瞧瞧什么样子,真丢人。”还没站到一刻钟,一声厌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夹杂着绝对的鄙视。
“三哥。”丁叮转身看见来人,掩去眼中的希翼,微微垂下眼眸轻轻的叫了一声。
那十来岁的俊俏男子嫌恶的看了一眼丁叮,见丁叮手中握着两只寿桃,不由一声冷哼:“寿桃,就凭你也配给五妹贺寿,笑死人了。”说罢,飞起就是一脚踢在了丁叮的手腕上。
一跤坐到在地,红白相间的寿桃,脱手飞出,滚入了身边的泥地上。
丁叮见此顾不上疼痛的手腕,爬起身就朝两只寿桃拣去。
“哟,这那里来的下人乱捡东西。”一只穿着金丝荷花边缎面鞋子的脚,一脚踩在了那红红的寿桃上,使劲一拧。
丁叮看见那红红的寿桃,顷刻间变成一烂泥,不由紧紧的握住手中拣到的另一只寿桃,默默的咬着下唇,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头也没有抬。
“四姐,别脏了你的鞋底。”另一道声音在丁叮的耳边响起,伴随着这一声,一股大力袭来,狠狠的推在了丁叮的后背。
砰的一声摔在地上,一只脚借势踩在了丁叮的手臂上。
“伸出手来,我就放你一马。”冰冷而刻薄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是四姐。
低垂着眼眸,没有求情,没有告饶,丁叮只是紧紧的护卫着手中的寿桃。
“给脸不要脸。”拳头,腿脚,瞬间相交在身上,专踩那手中握着的寿桃,显然丁叮的沉默,让几人老羞成怒了。
一脚狠狠的踢出,丁叮小小的身子被踢的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手中的寿桃一滑,滚落在了地上。
“你们在干什么?”几人正雀跃间,一淡淡的声音响起,几兄弟姐妹立刻停了下来,丁叮见此连忙朝那滚落在地的寿桃拣去。
小小的指头刚好碰着已经沾满了灰尘的寿桃,一只大脚临空踩在了纤细的五指上。
清脆的咔嚓声响起,好似骨头断裂了一般,那么响。
疼,钻心的疼。
“这就是你的教养?”冰冷的声音在丁叮的头顶上响起,冷漠而无情。
伴随着大脚的拿开,红红的寿桃上更加红艳了,纤细的五指上鲜血淋淋,一滴一滴滴下,却仍然紧紧的抓着那只唯一的寿桃。
“娘。”低低的垂着头,丁叮没有叫疼,也没有流泪,缓缓站好身子,低声叫了一声。
“今日什么日子,你这是什么打扮,想丢尽我们丁家的脸是不是?”满含怒气的声音响起,一个耳光狠狠的扇在丁叮的脸上。
小小的身子那里承受得了那么大的力道,斜着就飞了起来,一头撞上了边上的石头大门,血,瞬间顺着黑漆漆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尘埃中。
而此时,另一边歌舞升平,好一片盛世欢愉景象。
“哼,滚回你住的地方。”美貌妇人见怪不怪,冷哼一声喝道:“你给我……”
“铃铛。”话还没有说完,一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伴随着一身穿桃红色长裙的美丽女子,狂冲而来,一个猛扑扑在了丁叮的身上,接住小小的朝下滑落的身子。
“铃铛,铃铛,你别吓姐姐,铃铛。”冲过来的丁飞情,一把紧紧的抱住丁叮,眼中惊骇之极,早就约好了来这里找她的妹妹,怎想遇见这样的一幕。
“姐姐,铃铛做的。”丁叮看着抱着她的来人,一直淡漠没有表情的脸上,浮出一丝甜甜的笑容,展开鲜血淋淋的手,那上面是一个已经变型,沾满了鲜血的寿桃。
丁飞情一下眼睛就红了。
“可惜,已经脏了,不能吃了。”丁叮看着手中的寿桃,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不脏,不脏,姐姐喜欢的紧呢,怎么不能吃。”丁飞情红着双眼,晶莹的泪水一下就滑落了下来,捧着丁叮的手,张嘴就在那已经脏的不成形状的寿桃上咬了一口。
“好吃,铃铛做的真好吃,铃铛的礼物最好了,姐姐最喜欢,最喜欢。”丁飞情抱紧了丁叮,心疼的泪蜿蜒而下。
“姐姐别哭,铃铛不疼。”丁叮伸出另一只好手,轻轻的擦拭去丁飞情脸上的泪水,就着脏脏的寿桃也咬了一口,疼白了脸却笑眯眯的对着丁飞情道:“本来姐姐一个,铃铛一个,另一个没了,铃铛吃姐姐的。”
“好,好,姐姐的就是铃铛的,我们一起吃。”捧着那红红的鲜血寿桃,丁飞情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微风吹动树梢,金黄桂子翩翩而下,轻扬与相拥的一对姐妹花。
“飞情,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那些大人……”极温柔的声音响起,刚才还冷漠刻薄的美妇,此时一脸宠溺的看着丁飞情道。
一把抱起丁叮,丁飞情一收面对丁叮时的温柔和心疼,满脸怒气的一扫眼前几个同样大小的孩子和她娘,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的道:“娘,以后再让我看见你这样对我的铃铛,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娘。”
“飞情,你……”美妇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脸色一怒,却没有说话,她知道她的丁飞情极是刚硬,说的出就做的到,这般说便是真的……
“你们。”满含怒火的眼扫到那几个一声都不敢吭的兄弟姐妹身上,丁飞情双眼一眯,怒声道:“今日你们怎么对铃铛,我记下了,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谁以后再敢动铃铛,就是跟我丁飞情过不去,到时别怪我不留情面。”冷冷的扔下这一句,丁飞情抱起丁叮快步就朝后院走去。
“飞情,你的生辰,你……”
“不过了。”桃红的裙子好似一团火,妖艳的惊人,微风吹过,一地璀璨光华。
丁家,齐国的两大世家之一,武林世家出身,以另辟捷径,以音色杀人而称雄七国。
音乐达到极致,以气驭音,无须深厚的功力,同样能纵横天下,以音为利器,古已有之,只是在丁家方发扬光大,成为丁家的独门秘诀,虽然天下也有偷学,也有出彩的人,不过却大多始终不得其法,得窥不了真经。
有此绝招,祖上封王封侯,那种荣光何等的显耀,不过近些年人才凋零,不复往日风光,家世衰落下来。
然而,这一代却出了个丁飞情,三岁就能通音律,六岁就能抚琴吹笛,挥发音刃,其一年所成,抵得了平庸之人十年,可算天才。
丁家正喜有女如此,没想齐国皇家也得到了消息,下了圣旨,要知道就算以后成不了太子正妃,也一定是侧妃,未来的贵妃娘娘,他们丁家咸鱼翻生,可就只能靠丁飞情了,因此,丁家上下几乎把丁飞情供上了天去,世人也争相巴结的紧。
只是丁飞情独疼她的妹妹丁叮,对谁都一脸傲气,唯有对丁叮是温柔之极,因此本不受宠的丁叮,更招人妒。
夜风微凉,秋天的风带着丝瓜果成熟的香气,很是清爽。
朦朦胧胧中,丁叮感觉到一双手抚摸在自己手上的伤口处,不由翻了个身,伸出双手,眼也没睁的喃喃的道:“婆婆。”
一个全身穿着漆黑,几乎看不见本来模样的人立在丁叮的面前,满头黑发隐隐约约遮挡住了整个脸,但是脸上纵横的疤痕却还是掩盖不住,看起来很恐怖。
温柔的手抱起丁叮,一层凉凉的冰爽瞬间在受伤的指尖渲染了开来,丁叮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对上眼前为自己上药的丑脸老妇,扬起一张白净的小脸,黑如宝石的双眸轻轻上扬,甜甜的笑道:“婆婆,丁叮不疼,婆婆不担心。”
丑脸婆婆听丁叮居然来安慰她,不由眼中一闪温和,伸手揉了揉丁叮的头。
丁叮见此靠在婆婆的肩头,微微的蹭了蹭,她不怨,真的,她从小就知道她在丁家是一个多余的人。
丁家乃武林世家出身,所出的孩子要么学武功,要么学音攻,在乱世能屹立不倒,要的就是绝对的强和实力,可她一直到现在七岁了,却连乐谱都不识,她始终无法把那死板的乐谱套在乐器上,而她的身子又极弱,师傅教的武功,她一个蹲马步就昏了好多次,几年下来一点进步都没有。
她是一个给不了丁家任何好处的女孩,因此连丁家飞字辈都没有列入,胡乱取了个叮字,被厌恶,被鄙视,在如此乱世,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人,没有资格生存在世界上,她明白的。
所以,她不祈求不喜欢她的人喜欢她,她只能竭尽全力的对唯一对她好的姐姐丁飞情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