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在原始社会的时候,就是一种极为重要的礼器,那时用木、竹或陶土来制,青铜时代开启后,又统一用铜铸钟。
所谓钟鸣鼎食,王权至尊。
最初的道家文化里,较少提及这一器物。后来佛教传入中土,并迅速本地化,把钟当成了寺院的象征之一。晨钟暮鼓,梵宫仙殿,幽起鬼神之敬,为莲花佛界增添了不少神秘气氛。
而后道教诞生,慢慢也开始使用铜钟,称之为道钟。
昆仑,玉虚宫。
玉虚有七层,房屋过千间,庭院回廊纵横交错,繁琐有致,放眼望去就是一座恢宏瑰丽的3d立体世界,比重庆还要重庆。
视野唯一开阔,能够完全平视的地方,便是第七层顶端。再往上,则是云气缭绕,日月交替,手可摘星。
顾玙就在顶端,炼制那独一无二的法宝大钟。
“嗖嗖嗖!”
乾坤袋一抖,数不清的红色矿石如泼水撒钱一般,悉数投入前方的一团光晕中。光晕色彩变换,气息翻腾,仿佛无底深渊,片刻就将矿石消化干净。
老顾又一拍,又是千万颗的黑色灵矿投了进去,似添炉炼钢,不惜血本。
这才刚开始,他整整准备了三十六个乾坤袋,按照次序编号排列,每一个都装着足以让人疯狂的珍贵材料。
严格讲,这口钟已经不属于人间范畴,拿到魂界,拿到洞天福地去,照样有头有脸。
顾玙准备的非常充分,需时七七四十九天,法力损耗巨大,包括炼制和中间调息。他面色淡静,唯独双目中能看出一丝内心的严肃与郑重。
他扔进去三袋子材料,便暂且停止,双手挥动,神念与法力混在一起,细如抽丝,流畅若水,一点点捏塑大钟的胚胎。
喜欢躺在第七层睡觉的青蛇,早就远远避开,跟长生、素素等人缩在第一层,眼巴巴的瞅着上面。
“连玉虚都在震,这大钟得多厉害啊?”九如抱着胖兄,仰头惊叹。
“说是杨羲真人留下的传承,可镇一派气运,我们插不上手,不添乱就是了。”郑开心嘴上如此说,却满脸欣羡。
“气运……唉,想当年灵气复苏,多少家破人亡,我呆在三平乡下,目睹人间惨剧,还以为是末世来临。
后来被玉兰珠下了招数,拜入天下第一门,又以为是女频玛丽苏。再后来灵气稳定,百废待兴,秩序恢复,又变成了都市修仙。
不成想啊,二十五年过去,境界越高越发觉真相。我辈苦求长生,一片赤诚,终究是要效仿先贤,寻仙得道的。”
安素素眨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诉说着作为一名女配,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配上她那张清汤挂面的小脸,怎么看怎么诡异。
咝!
旁人齐齐一抖,不自觉的远离几步,感觉好可怕的样子。
安静了片刻,九如忽道:“其实我很羡慕爸爸对妈妈的感情,能做到这个份上,也算修行界头一遭了。”
“唉……”
长生却莫名叹气,嘀咕道:“老爸这样搞,做儿子的很有压力啊。”
“我倒听师父说过,当年二人透露真意,真人立的道心便是七个字。”郑开心笑道。
“哪七个字?”几人的胃口瞬间吊了起来。
“亦求长生亦求你。”
“……”
几人一怔,细细品着这七个字,亦求长生亦求你,大抵这才是相伴永远的承诺。
……
且不说后辈们如何吐槽,单说顾玙炼器。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在此期间,他既要保证程序正常运转,又得抽空调息恢复,日夜不眠,法力潮水般耗费出去,去填饱那只巨兽的无底肚子。
难怪是超品法宝,一般的神仙都搞不定。
“嗖嗖!”
三十六个乾坤袋空了二十八个,已进入收尾阶段。顾玙调息完毕,又扔进去大量材料,光晕隐隐中,显露出一口巨钟的模糊轮廓,似真似幻。
唐代以前,铜钟多为平直形。
就是上下光滑顺直,钟口没有雕琢,整体像一枚缺了一头的跳蛋……诶,这个比喻超级形象了。
唐宋时期,铜钟就变成了浅波形,整体更加讲究弧度线条,钟口像浅浅的波浪,又像微绽的花瓣。
明清时期,就是我们现在大量仿制的“喇叭形”钟口。
杨羲是晋代人,铸钟要符合那个年代的审美。顾玙是现代人,当然怎么好看怎么来,在他的把控下,融合了唐宋明清的特点,既古拙大气,又不失精巧细致。
时间一天天过去,很快,七七四十九日将满。
顾玙拿起最后一个乾坤袋,里面装的正是阴土卵石。卵石中蕴含的能量庞大活跃,令人惊恐,一颗就能抵常人的三魂七魄总和。
正因如此,才能作为主材料。
他掂了掂小小的乾坤袋,神念引导,哗啦啦碎石如雨,奔涌而出,全没入光晕之中。
砰!
光晕猛然颤动,就像给篝火堆浇了一大桶汽油,瞬间膨胀数倍,气息浓烈,七层重楼随之震颤,仿佛岌岌可危。
顾玙不敢怠慢,连忙炼化融合,将卵石精华一点点的渗入巨钟之内。
这一炼,又是数日。
光晕愈发稀薄,虚幻般的大钟却愈发真实,有了十足的重量感。胚胎稳固,层次分明,整体构造已经完成,但还差了一点。
“……”
顾玙顿了顿,才从袖中取出一物,却是一只细瓷小酒盅,老旧磨损,口沿还裂了一道细缝。
他幼年父母双亡,由爷爷拉扯大。爷爷教他制香,教他明理,养育之恩大过天,是最亲最亲的亲人。
老人故去后,别的遗物没留下,就剩这只生前最喜爱的酒盅。原本是一壶两盅,正儿八经的古董,人道洪流时被搜去,拼了命才藏住一只。
几乎每天晚上,爷爷都会先制香,制完香再品上几口酒,坐在炕头身子摇晃,十足的享受——这幅画面,成了他童年最深的记忆。
后来顾玙修道,境界提升飞快,也试过给爷爷招魂,想再见一面。怎奈亡故已久,早就魂飞魄散,转世做人。
他便将酒盅随身携带,留作念想。
说起来,这物件也没啥特殊的,只是寄托了一丝神仙的红尘之念。
“……”
顾玙反复看着酒盅,暗叹一声,终究扬手抛出,随后自己猛然一颤,仿佛也有一缕玄之又玄的东西,跟着投进了大钟。
轰!
原本死气沉沉的巨钟,就像突然有了生命,褪去三千尘土,焕发出一种玄妙的光彩。仿佛有了灵,有了魂,有了与天地交融的一丝道韵。
“成了?”
“成了?”
“成了!”
底下几人立时反应过来,蹭蹭蹭飞上第七层,然后齐齐呆滞,盯着眼前的东西一动不动。
钟高十二丈,最大直径也有五丈,直搅云气,似擎天之柱,光泽灰蒙质朴,气息厚重久远。
最顶端是钧钓手,然后是龙头和蒲牢(龙爪),龙爪有四只,生根般将大钟紧紧抓住,作为承重的钟钮。
钟身外壁无缝无隙,浑然天成,自上而下有七匝箍径,拦腰环束七线宽带,中有葵状锤脐,加上多道垂竖径线,形成块状框栏。
在每个框栏里,则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却是《食六气法》和《幻化之术》。
顾玙没空搭理,袖子一挥,在一方突出的崖石上,立起一座四角攒顶的三层钟楼。巨钟飞去,稳稳的挂在楼上。
他又摸出一物,粗粗长长,尾带弧度,头部略翘,正是敲钟用的钟椎。
古人云:“天子乃驾鸾盖,铿鲸钟,清黄道,出紫宫。”
鲸钟,指钟椎要做成鲸鱼形状,以利尊贵祥瑞。当然,顾玙这根可是真鲸,抢了小堇堇的一条大鱼,生生炼化成钟椎。
一切摆放齐整,钟楼屹立在重楼最高处,在任何地方都抬眼可见。
“爸爸,这钟可以敲了嘛?”
九如蹦蹦跶跶的跑过去,满是渴望拿下一血。
“还不行,我要闭关调息,七日后再说。”
话落,他消失不见,众人撇撇嘴,只能按住心中骚动。
转眼七日后。
顾玙召集众人,神色中带着一丝不确定,道:“钟虽然炼成,还需一番动作才能敲响。这个法子,任亦昀留下的很模糊,我只揣摩出一个大概。”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会元神出窍,带着宝钟一丝灵韵,一直向东走。你们留在此地,准备鸣钟。”
“那我们什么时候敲啊?”九如道。
“我走出一里,你们敲了,日后便只能声传一里。我走出万里,你们敲了,日后便可声传万里。换句话说,全凭你们自己估量。”
“……”
几人面面相觑,顿觉压力极大。
长生问:“那您给我们一个数据,我们计算速度、时日,就能知道您到哪儿了。”
“不是那么简单,我元神带着钟灵出窍,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确定,我们之间应该不能沟通。”
“啧,杨羲吃饱了撑的,鼓捣出这玩意,像话嘛?像话嘛?”九如十分不爽。
“好了!”
顾玙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古修留下此法,自有他的道理。你们莫要负担过重,随心自然便是,我先去了。”
说罢,他就像定格一样,肉身死静不动,元神出窍,裹带着一丝大钟灵韵,嗖地射出玉虚,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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