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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好碗筷收拾完餐桌,安毅用洁净的『毛』巾擦拭散发出茉莉花味道的手,看了看小盒子里的进口香皂,微微摇头,心想偌大一个国家竟然连块香皂也做不出来,悲哀啊!
安毅挂好『毛』巾,穿过客厅来到龚茜的书房,看到书桌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台漂亮的手风琴,呆了一下佯装没看见,走到满满当当的书架前:“大姐这么多书?看来今天我得挑一两本回去打发时光。”
“匪兵乙,给大姐拉首曲子怎么样?”龚茜柔美的声音响起。
安毅飞快转过身来,看着笑颜率真的龚茜好一会儿,摆出一副不幸失足的懊悔样子,难过地说道:“特务啊!老子今天上贼船了……”
龚茜呵呵大笑:“你也有吃呛的时候,呵呵……女师大演出的糗事和送别俄国顾问柳申科夫的事,第二天整个中央党部都传遍了,你还以为自己真的能保密吗?你这家伙,不搞点名堂出来你就不自。不过你送别俄国顾问的事让大家很感动,你们邵主任说你深情厚谊,尊师重道,中央党部的人说你有情有义,敢做敢当,你们蒋校长说你坦『荡』淳厚,赤子情怀,没一个人因为两党之间的不快而将你的行为上纲上线,说明你这小子很有人缘。不过,你那满嘴粗话得改改了,就连中央『政府』的高官们见了俄国顾问都很客气地称呼先生或者军衔,你倒好,开口就是‘老柳’,口口声声自称‘老子’倒也罢了,你竟然还敢当着那么多将校的面骂人家的『奶』『奶』,听说当时就把你们那些官长们给吓坏了,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啊,这下玩大了……蒋校长也知道了?他、他没骂我吧?”安毅焦灼不安地坐到龚茜的侧边椅子上。
龚茜笑着说道:“没骂,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器重,那天下午开完会,谭延闿先生率先提起这件事,对你的评价很高,蒋校长随即点头附和,颇为感慨地说有你这样仁、义、礼、信的学生,十分令人欣慰。蒋校长这人平时不苟言笑,能让他当着那么多元老的面赞赏一个人的例子不多,你应该好好珍惜才是,应该收起你放『荡』不羁的言行自我约束一些,可别到时候一不小心惹出『乱』子来。”
“不对啊,大姐,校长的话里怎么缺了个‘智’字啊!”安毅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龚茜放下手中的报纸,将提前沏好的茶水轻轻推到安毅面前:“我弟弟果然聪明,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领悟力,很了不起,大姐没有看走眼。小毅,也许你能体会得到校长这么说的意思了吧?”
安毅仰头叹了口气,盯着雕花天顶一动不动,龚茜知道安毅沉思,也没打扰他,拿起报纸悠闲地阅读,哪里知道安毅此时的心里充满了痛苦和困『惑』。
一直以来,安毅都为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习中国近代史和中国革命史而满怀懊悔,特别是“中山舰事件”的发生,让安毅痛苦不已,极度自责。他觉得这么大的事件,史书上不可能没有详细记载,要是自己当初不放纵自己、不偏科多关心政治,多了解点自己祖国的艰难历史道路,或许就能够熟悉类似的历史事件发生的确切时间、地点和牵扯的人物,就能提前做好应对,用一切手段保住自己的好兄弟李之龙。
同样令安毅懊悔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但没有一件能比得上对革命史和近代史的无知让他难过,他脑子里仅有的一点历史知识几乎全都来自于那些影视作品和游戏,来自于kt中醉眼蒙松的哀嚎,这方面的所有知识他都交回给了老师,唯独留下一身较为扎实的机加工知识和实践中不断总结的专业技能。
安毅的记忆中,蒋介石的形象是非常糟糕的,甚至还有点儿狂妄无知,可是他遇到的蒋介石和听到周围评论的蒋介石,与记忆中的截然不同,他两次见到蒋介石并详谈过十几分钟的话,回去之后深感茫然,只有一点安毅是清楚的:
目前这个四分五裂、任由西方列强和日本人侵占践踏的国土上,一群横征暴敛各自为政、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惜摧残民生卖国求荣的军阀里面,经过一次次的各派实力对比和自己脑子里残存的记忆相印证之后,安毅确信只有目前的国民革命军才能拯救自己多灾多难的祖国,至于以后的发展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因为,安毅不知道自己选择了从军道路之后,还能活多长时间。
安毅之所以选择从军之路,并不简单,他为此付出的烦恼与代价非常大,按照安毅原有的随遇而安的『性』格,他根本就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实现什么远大理想,创造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而是想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识结合自己的先进理念做个大富翁,弹指一挥就能腰缠万贯,左拥右抱过着舒舒服服的开心日子,可是当他看到省港闻名的欧耀庭举家避祸之后,看到滇军殴打年老体迈的九叔之后,看到那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死自己眼前之后,安毅的发财梦破碎了!哪怕有再多的金钱有再多的美人有再多的荣耀,却没有命去享受,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连自己小命都保不了,还奢谈什么人上人啊!
再一个,黄埔弟兄们的坚毅与执着,深深地震撼了安毅,这些为了一个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的主义甘愿拿命去搏的弟兄们深深感动了他,也唤醒了安毅胸腔里传承自中华民族祖先的如今却沉睡过去逐渐冷却的血脉,使得当初怀着好奇甚至有点玩乐心态去和黄埔骄子进行交往的安毅,终于认清了自己所面临的现状和前方崎岖遥远的道路。羞愧自责之下,身处方方面面压力而且极度彷徨的安毅终于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从军!哪怕一死也不枉到这个世界走一遭,何况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有何妨?万一死不了,岂不如中福利大奖一般这辈子大发了?哪怕到时两兄弟同室『操』戈,安毅也觉得自己有办法置身事外到某个世外桃源享福去了,等打完架再以著名爱国将领富有的华人华侨身份回家逛逛,说不定还能遇到自己当年痛恨的那几个贪官污吏,想办法修理修理他们狠狠出口恶气呢。
做出抉择就不会再动摇,是安毅身上为可贵的品质,管他走上了这条道路之后遇到越来越多茫然与失落,管遇到他这辈子中从未遇到的痛苦和挑战,但是他绝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可是不后悔是一回事,遇到的难题又是另一回事,这些令他无比茫然却又非常无助的一个个难题只要有一天不解决,他就无法得到一个安逸舒畅的心境,总是空落落的,毫无依靠之感……
“小毅,你已经傻了一个多小时了,脖子受得了吗?”
龚茜给安毅端来杯茶放他面前,看到徐徐转过脑袋的安毅双眼中一片通红,吓了一大跳:“怎么了?眼睛红得像兔子似的,是不是充血了?让大姐看看……”
安毅伸出双手扶住龚茜的双臂让她坐下,擦擦眼睛静静地望着她:“大姐,小弟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没有兄弟姐妹,只有大姐对小弟无微不至,时时让小弟感受到家人般的温暖,说句良心话,小弟早就想叫你声姐,可小弟开不了口啊!别看小弟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唯独不敢亵渎大姐,之所以做出一副人五人六的样子,其实是小弟骨子里自卑,觉得高攀不上,也害怕太过靠近惹出祸端。大姐知道小弟学校躲避政治社团的事,不是小弟自作清高不合群,而是小弟害怕啊!”
看到龚茜感动而关切地靠上来,安毅伸出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大姐,听小弟说完……前个月,我一个一期的好兄弟东征回来,当时小弟正好有假外出,就粤香楼为他们几个东征回来的老大接风洗尘兼庆功。三杯酒下肚,另一个留校做入伍生连长的兄弟递给那个江西老大一叠家信,那位江西老大乐呵呵接过去马上打开看,没一会儿他突然哀嚎起来跪倒地,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把弟兄们吓坏了,我从他手里扯出那封家信细细一读才知道,他们村闹革命了,他爸因为拒不交出地契和财产被活活打死,他哥连夜去报复也被砍下脑袋挂村口的柳树上……第二天我那位江西老大不见了,什么也没留下,也没给我个信就不见了,他走的第二天国民革命军连长的委任状下来,可他人已经不了。他的『性』格我清楚,话不多,是那种打仗不要命的人,他这次回去,恐怕那些杀了他家人的人要遭殃了,以他的军事素质和手段,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他,因为我和他不只一次地商讨过特种战的战法问题,所以我清楚。”
安毅用力咽下口水,接着说道:“大姐,你不知道当时的气氛有多难受,一群喝酒的弟兄们中间就有不同的两个派别,和江西老大一派的几个人当场掀桌子接着掩面痛哭,其他几个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了,我怕啊……我怕有一天我会和这些好兄弟中的某一个对上了,军令如山啊,大姐!小弟为了活下去只能去要了他的命,不管他和小弟曾经多好都无法避开,否则死的就是小弟……姐,你说小弟该怎么办啊……”
“小毅……”
龚茜一把抱住痛哭流涕的安毅也哭了。
好一会儿,渐渐平静下来的安毅轻轻推开龚茜,龚茜大步走出书房到院子洗了个脸,拧干『毛』巾拿回来递给安毅:
“小毅,姐知道你心里的苦,其实姐姐心里何尝不是这样?你说的情况其实姐都知道,但这不是普遍『性』的,只是偶然的个例,你不要太过悲观了,现双方不是合作得挺好的吗?包括这次‘中山舰事件’的处理也较为圆满地结束了,你那个学长李之龙会很快就会获释的,只不过他不能再担任军职了,你不用太过担心,今天你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姐心里清楚,要不是为了李之龙,你今天不会来,咱们姐弟也就没有今天的交心,小毅,谢谢你相信姐姐,姐姐很愿意有你这个弟弟,也许你不知道,姐姐如今也是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
“姐,只要你愿意,我永远做你的弟弟!”
安毅抬起头期盼地看着她,
龚茜的泪又再次流下,她伸出纤纤玉手,爱怜地梳理安毅的『乱』发:“姐姐今天好幸福啊,姐姐又有亲人了……”
“别说了姐,我心里难受……”
“……小毅,给姐姐拉首曲子好吗?”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