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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〇四章 困兽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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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朱厚照做出让沈溪舍弃三军自顾逃命的圣旨,但此时由张家口堡传回延绥,再通知到沈溪本人,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六月二十四,夜。

  沈溪所部正在快速行军中,此时他们距离榆溪河已不到二十里。

  “……大人,前方斥候查清楚了,河岸边停靠有船只,大概四五十条船,除此外河流上下游都发现大批鞑子兵马,河对岸未出现援军……”

  军队急行军,沈溪对于情报刺探异常重视。

  不但有原本云柳负责的斥候刺探和传递消息,甚至马九也开始肩负重任,不过他指挥的轻骑只负责前方的情报,为大军排除危险并指明方向。此时所有斥候只能查探到部队周边三十里左右的情况,因为鞑靼人已把对沈溪所部的包围圈压缩到这个程度。

  沈溪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夜深人静,下蛾眉月半悬于天空,星河灿烂,原野上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一种大战在即的肃杀氛围笼罩着整支队伍。

  沈溪下令道:“船只已在榆溪河北岸备好,让弟兄们加快脚步,谁跟不上便是懦夫!”

  官兵们连续强行军下来已经极度疲累,但当他们得知河边已有载他们过河回家的船只后,一个个均是精神一振,迅速加快了步伐。

  “先到的可以先过河,后到的只能后过河,谁落在最后则由谁来负责殿后!”沈溪再喝道。

  “得令!”

  沈溪身边一直都有一支专门用来传令的骑兵队伍,他们背着小旗纵马在军中前后溜达,用呼喊的方式让三军知道沈溪下达的军令。

  沈溪传令后,这些人便前前后后大喊大叫:“船只已备好,谁先到榆溪河岸边谁先过河,谁后到谁殿后……”

  沈溪骑在马上,自己倒不怎么累,旁边有马匹往这边靠近,他侧头一看,却是胡嵩跃和唐寅两位。

  “大人,鞑子距离我们不到三十里,这会儿差不多也就二十四五里的距离。”胡嵩跃过来后对沈溪道,“后续还有大批鞑子往这边杀来,黑压压地看不清楚有多少人,不过从其规模看应该是鞑子主力。”

  沈溪点头道:“达延汗率领的中军已赶到,他们全部加在一起,大概有七八万人马之多。”

  胡嵩跃道:“后边的弟兄让我来跟大人请命,派人去袭扰一下鞑子,或者在地上埋设地雷,炸他们一轮,好生挫挫他们的锐气!”

  到了这会儿,沈溪手下这些将领已不再是庸才,在沈溪没有下达反击命令时,他们便已有了对策。

  沈溪道:“地雷可以埋设,能延迟敌人行军总是好的!但要给弟兄们打招呼,动作尽量麻利点儿,而且最好轮换去埋设,避免弟兄们连续埋雷被鞑子追上……现在前方船只已备好,简单布置些地雷拖住敌人行军进度便可,不要把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化!”

  “是,大人!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算兵马悉数抵达河岸,可是鞑靼人追得太紧,根本就来不及架设浮桥,要是用船来回轮渡的话,可能最后只有一两批人能过河。”胡嵩跃紧张地说道。

  沈溪往旁边的唐寅身上看了一眼,显然这种情况不是胡嵩跃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有人在背后指点,这个人多半是唐寅。

  沈溪道:“没办法搭建浮桥就不忙建,我们先稳住阵脚,能运过去多少是多少……以我们现在携带火器的犀利程度,全军在河岸上列阵抵抗,鞑子能奈我何?”

  “对,我们带的火器威力巨大,只要鞑子敢出击,我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胡嵩跃精神一振,马上带着沈溪的意思传达给后面督军的刘序和王陵之等人。

  这次唐寅没有跟着胡嵩跃往队伍后走,而是策马往沈溪身边靠近,然后一起前行。

  “怎么了,伯虎兄,你不去后方看看鞑靼人距离我们有多远?”沈溪笑着问道。

  唐寅恼火地道:“好一招画饼充饥之计,但凡是能用到的招数,都被沈尚书你轮着用了个遍。”

  兵荒马乱,马蹄声阵阵,即便是大声说话也难传远,没人在意沈溪这边跟唐寅说什么,就连传令兵也有意落在后面,避免打扰主帅说话。

  沈溪笑道:“伯虎兄,你这回可说错了,画饼充饥是拿不存在的东西说事,而现在河上的确有船只,我这么说没错吧?”

  唐寅瞪着沈溪:“现在是有船只,但相信兵马抵达时,船只一定就没了……你沈尚书什么时候改了主意,要带这些将士平安回到榆林卫城?这根本就是沈尚书设下的阴谋诡计罢了!”

  沈溪看着唐寅,笑着说道:“幸好不是每个将士都有伯虎兄的头脑,不然都在心底瞎揣测,我的队伍就不用带了……这种事你只是推测,既然船只都已经在那儿摆着,我怎么会断了将士们的生路?”

  “伯虎兄,别多想了,如果你不想到队伍后方,便加快速度往前走,你骑马的总比两条腿跑得快,你可以先上船只过河去等候,看看我是否有施展阴谋诡计。”

  唐寅本想直接这么策马往前,但想到沈溪之前用的一些手段,便没有这么做。

  “你沈尚书莫要瞧不起人,就算在下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盘算,也不会揭穿你,更不会自己先行逃走,你现在这么做,让将士有动力往河边赶路,那是你有本事,等下到了地方你烧毁船只断了士兵的逃生路,那也是你的本事!在我看来,恐怕鞑靼人不但不会烧那些船,还会留着,这就好像围城战中的围三阕一!”

  沈溪脸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这也是他几天来难得看到的洒脱的笑意。

  “不管伯虎兄你怎么说,我全当你是在言笑,不过连续急行军下来有人陪着说说话也不错……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抵达河岸,与鞑靼人的战事在所难免,到时候本官会在后方指挥战斗,若伯虎兄挂念家中妻儿,不如早点过河……我可不是挤兑你,一切随你的心意!”沈溪笑道。

  唐寅侧过脑袋,不想跟沈溪继续对话。

  “驾!”

  沈溪鞭策座下马匹,加快步伐往前,至于周边人也是加快脚步,但行军始终保持有条不紊。

  ……

  ……

  此时沈溪所部后方不到三十里的地方,达延汗巴图蒙克所部已追了上来,并且他已经见到长子、作为先锋官出征的图鲁博罗特。

  “父汗。”

  跟沈溪与唐寅在马上对话一样,图鲁博罗特跟巴图蒙克的对话也是在骑马前进中进行。

  达延部上下知道沈溪所部即将抵达榆溪河北岸,不敢有丝毫懈怠,也是加速行军,防止沈溪领军逃脱。

  巴图蒙克侧头看着大儿子,说道:“前线的情况,为父都已知晓,沈溪所部人马距离河岸不过十里左右,下一步他们就想通过从榆林卫城逆流而上送到渡口的船只过河,而河对岸仍旧没有明军出击的报告!”

  图鲁博罗特道:“回父汗,我已派出五千人马先一步过河阻截,即便沈溪所部侥幸过河,也绝对逃不回关塞内!”

  “很好!不枉费为父对你的信任!”

  巴图蒙克对大儿子的评价很高,“这次不得去烧毁明军在榆溪河上的船只,只要他们的人马到了河岸边,必然有贪生怕死之辈抢夺船只,届时明军必阵脚大乱。到那时只要我们的兵马往前稍微突击一下,他们就会崩溃!”

  “是,父汗!”

  图鲁博罗特对巴图蒙克非常敬重,同时也认为父亲制定的这个战略非常适合。

  恰在此时,突然有快马往这边过来,等抵近后那人喊道:“大汗,明军在榆溪河上的船只忽然起火!天佑大汗……”

  虽然军中上层明白怎么作战才能减少自身损失,可对于普通将士来说,根本不懂什么叫困兽犹斗,也不明白攻城时围三阕一的道理,他们只知道河上的船只是明军逃回关塞内的最后希望,只要那些船只被烧毁,那明军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听到这个消息,鞑靼军中无比振奋,一个个骑手活力十足,发出“喔喔”的嚎叫声,不过对巴图蒙克和图鲁博罗特来说,脸上就不那么好看了。

  “怎么会这样?”

  巴图蒙克之前还对大儿子的安排很欣赏,但在得知这消息后,只能认为大儿子坏了他的大计,当即怒目而视。

  图鲁博罗特委屈地道:“父汗,我绝对没有派人去烧毁明人船只,甚至没派人去干扰他们在河上输送船只,又怎么可能会派人去纵火?莫不是国师苏苏哈和三弟巴尔斯过来,碰巧做的这些事?”

  巴图蒙克见图鲁博罗特的神色,便感觉儿子没有说谎。他往旁边的幕僚身上看了一眼,大声问道:“国师和巴尔斯现在何处?”

  “回大汗,国师和三王子所部正在我们东北边行军,距离我们不到十里,不可能越过中军到往南边。”幕僚回道。

  巴图蒙克的脸突然抽搐一下,摇头道:“我明白了,烧毁船只的,一定是明人……对,是沈之厚下令这么做的,他想在榆溪河北岸跟我们殊死一战!他怎么如此疯狂?给他机会逃走,他都不知道好好把握?”

  “不可能的,父亲,他如果选择留下来,除了死亡没有别的选择,而且以他的能力,足以逃过我们的搜捕,返回延绥,他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图鲁博罗特显得不可理解。

  “背水一战……背水一战!”

  巴图蒙克自言自语,“汉人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很神奇的将军,叫做韩信,背水一战正是他创造发明的,乃是激发将士斗志,置之死地而后生!我们一直以为是明人战略失误,难道不是?沈溪早就计划好这一切?”

  ……

  ……

  鞑靼人得知榆溪河上船只起火的时间,甚至比沈溪军中更早。

  沈溪这边得知情况时,前军人马已距离河岸不到五里,他们用肉眼发现河上火光冲天,大惊失色,立即通过快马传达给主帅沈溪。

  “……大人,河上出事了。河上船只,被人纵火烧毁,但河岸边并不见鞑靼人身影,却也不知是为何!”

  当马九亲自带人到沈溪面前时,此时沈溪的中军距离河岸也不过才七八里路程。以当前的行进速度来看,再用半个时辰,全军便可以抵达河岸。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对于全军上下而言几乎是致命的打击,至少沈溪身边那些传令兵和侍卫都有种无助的绝望,神色惊惶。

  沈溪却仍旧镇定自若,一挥手道:“暂时顾不上别的,马上传令后军,让其防止鞑靼人突袭,本官亲自到河边去看看!”

  如此境况下,沈溪果断做出反应,一边吩咐让王陵之等人负责后军掩护,自己则带马九赶到榆溪河北岸。

  等沈溪快马抵达河边时,此时河上船只已基本烧成骨架,榆溪河两岸并没有大批鞑靼人活动的迹象,对面也是空无一人。

  马九紧张地问道:“大人,并不见延绥镇派出援军接应。”

  沈溪微微点头道:“我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船只虽然送了过来,但连看守河岸的人都没有,又如何能指望他们能派出人马协同我们过河?”

  马九问道:“那大人,接下来当如何?”

  沈溪回头看了眼,已经是后半夜,前军官兵陆续抵达河岸,这些使出吃奶的力气赶到榆溪河边的人,以为自己能第一批过河,结果看到河上的火焰便灰心丧气,有种想跳下河直接游过河去的冲动。

  沈溪神色凝重,吩咐道:“军中有很多会水的士兵,若不及时阻止的话,他们可能会当逃兵,现在河对岸必然会有大批鞑靼人阻截,就算这些人过河去,也是必死无疑。”

  “请大人示下。”

  马九这会儿倒是保持冷静,跟沈溪出征次数多了,对于死亡没有那么深的恐惧,在他看来,应付各种困难环境也是为将者的基本素质。

  沈溪喝道:“传令三军,刀斧手已在河岸准备,士兵一律不得私逃,现在前军变后军,立即前出河岸四里修筑防御工事!”

  当沈溪下达命令后,马九才发现河岸上似乎有一些不同平常之处,因为河堤上摆着一捆捆麻袋,只需要填装土堆砌起来就可以变成很好的防御工事,就像有人提前在这里准备过一样。

  马九来不及多想,马上带着沈溪的命令传告军中各处。

  就在沈溪带领侍卫在河边巡防,禁止有人跳河潜逃时,荆越、马昂等人从前军过来,他们也是在听说河上船只起火后,匆忙赶来向沈溪请示。

  “大人,现在我们连退路都没有了,军中很多人都是旱鸭子,这可如何是好?”马昂神色惊惶,他是北方人,属于下水就找不到北那种。

  荆越则是南方人,就算闽粤军中有一部分人以前不会水,后来也都专门训练过,以他的水性,过眼前这条一里宽的河难度不大。

  二人从马背上下来,看到河上的光景,都显得颇为沮丧。

  沈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琢磨过河的事情?鞑子既然放这把火,肯定有后续动作,全军先暂时在河岸建立防守阵地,再派人去榆林卫城请求援兵……我们有那么多的火器,还怕鞑子不成?”

  马昂领命而去,荆越则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没有即刻离开。

  沈溪道:“老荆,还记得咱们在南方打海盗时的情形吗?现在不能按照平常的路子走,必须抓紧时间在河岸上修筑防御阵地,你去负责,再把老胡和刘老二他们叫来,他们在构筑防御工事上很有一套!”

  荆越紧张地问道:“大人,要不您先过河吧……军中有多余的羊皮袋,很快就可以组装出几条羊皮筏子,我们找人护送您过去。”

  沈溪拍拍荆越的肩膀,说道:“老荆,你当我是什么人?既然选择带你们出来,就必须同生共死,不抛弃不放弃,血战后就算战死当场也值得,可若是当逃兵,就算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大人……”

  荆越听到这话很感动,双目含泪。

  沈溪道:“接下来抵达河岸的人会愈发增多,不能让军中出现逃兵,必须稳定好河岸边的局势,只有不出现逃兵才能确保不吃败仗,固守待援。”

  “大人还有别的吩咐?”荆越道。

  沈溪指了指北方:“鞑靼中军距离我们大概只有二十里不到,加上周边环伺在侧的鞑子骑兵,大战一触即发……鞑子多半会趁着我们立足未稳发动突袭,你先带两千火枪兵,前出道第一道防御阵地,等所有兵马进入防御圈后,立即开始大面积布置陷马坑、铁蒺藜、拒马和埋设地雷,一切按照之前的训练来!”

  “是,大人!”

  荆越显得很果断,有沈溪在身边,他便有动力和方向,不需要自己思考什么,一切按照沈溪下达的军令做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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