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芳和严讷看着前脚徐阶刚刚取消阁臣廷推,后脚的圣旨已经来到了这里,自然联想到那一件事情上,心里不由得砰砰地强烈跳动。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令到他们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气概,二人亦是平静地走向陈洪。
陈洪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这两位朝堂重臣,看着他们的脸部平静如常,则是微笑地说道:“杂家先念严尚书的吧!”
此次是两道圣旨,自然不可能一起宣读,而是要分个先后顺序。
李春芳的性子谦和,对这位早他六年登科的同乡严讷素来尊敬,自是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便是对严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臣户部尚书严讷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讷当仁不让地上前,显得规规矩矩地跪下来朗声地道。
前来参加廷推的官员没有一个人选择这个时候离开,亦是规规矩矩地跟着接旨,殿中便是跪倒了一大片。
高仪、毛恺等浙系官员隐隐猜到了答案般,虽然心里很是不痛快,但还是在后面老老实实地跪着接旨。
林晧然的眉头紧紧地蹙起,显得一言不发地观察着陈洪和徐阶,但没能从中看得破绽。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亦是跟着规规矩矩地跪下来,心里希望这个圣旨是个美丽的误会。
陈洪展开其中一份明黄的圣旨,对着跪在身前的官员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严讷廉洁奉公,殚诚毕虑……甚得朕心,今授武英殿大学士,特召入阁办差,钦此!”
在这个诺大的正殿中,这一字一句很是清晰和响亮。
当“授武英殿大学士”传来的时候,在场的官员仿佛集体停止了呼吸了一般,很多官员的眼睛瞪得滚圆。
大明的内阁大学士包括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
这“四殿两阁”的大学士排名不分先后顺序,昔日的严嵩是谨身殿大学士(旧名),而现任首辅是建极殿大学士,却都是共同负责内阁的票拟等工作的大学士。
现在严讷被授予武英殿大学士,那么他便成为了大明内阁的一员。
由于他的资历高于李春芳,哪怕李春芳跟着入阁,他亦是自然而然坐到内阁次辅的位置上,成为徐阶的接班人。
“严讷真的中旨入阁了!”
众官员听完这份圣旨的内容,圣旨已然是跟着他们所猜测的一般。皇上喊停了此次阁臣廷推,却是采用一惯的“中旨入阁”手法,直接将严讷召入内阁。
却不管他们接受与否,这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经过刚刚的一场政治斗争,大明的次辅由严讷担任,棋高一着的徐党取得了此次阁臣之争的最终胜利。
“臣严讷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严讷忍着心里的那份滔天激动,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显得规规矩矩地进行叩谢道。
身后的众官员配合着高呼“万岁”,声音明显比刚刚要大上数倍,只是大家的反应却是不一。
胡松等官员从地上站起来之后,则是纷纷上前热情地对新次辅严讷进行道贺,已然是看到了徐党美好的未来。
太仆寺卿王时槐却是特意观察吴山的反应,眼睛已然透露着幸灾乐祸。现在董份已经被除,浙党不足为虑,唯一能够勉强充当对手的只有这位吏部尚书了。
林晧然并没有凑向严讷,如同局外人般观察着眼前的一切,此刻的心里难掩失落。本以为他推出董份能够打乱徐阶的朝局部署,但朝局终究还是朝着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演变。
徐党占据内阁,徐阶虽然没有严嵩“独相”之名,但恐怕是有“独相”之实了,今后的朝堂几乎被徐阶这个小人所掌握了。
“诸位,咱们跟随李尚书一起接旨吧!”
严讷脸上虽然很是亢奋,但亦是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知道当下还有一份圣旨等候着,便是对着围上来的官员拱手道。
胡松等官员一阵恍然,当即连连称是,退回去跟着李春芳一起跪下来接旨。
陈洪摊开第二份圣旨,对着面前的众官员再度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尚书李春芳忠直不贪,德才兼备才……甚得朕心,今授中极殿大学士,特召入阁办差,钦此!”
事情并没有意外,李春芳同样是“中旨入阁”,被授予中极殿大学士一职,成为大明的新阁老,仅排在徐阶和严讷之后。
进入官场仅仅十八载,便是入阁拜相,这个速度虽然无法跟张璁相比,但比绝大多数的阁臣都已经要快了。
“臣李春芳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春芳忍着那份激动的心情接过圣旨,并且恭恭敬敬地谢恩道。
陈洪将圣旨颁发下来,跟着李春芳说了一句祝贺的话,便是匆匆离开。
“恭喜李阁老!”
“恭喜严阁老!”
“两位阁老入阁,当真是众望所归啊!”
……
很多官员第一时间围上严讷和李春芳,此次不仅是胡松这帮徐党的核心官员,连同一些中立派亦是纷纷围上前,对着这两位新晋的阁老进行道贺。
由于现在内阁的地位超然,阁老已经是位居于六部尚书之上。像刑部尚书黄光升、工部尚书雷礼和兵部尚书杨博撞见他们,亦是要主动对对方先行礼。
严讷和李春芳亦是微笑地进行一一回应,显得是荣辱不惊的模样。
高仪看到前面被簇拥的两位新阁老,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当下徐党已经彻底把持住内阁,虽然他是正统的词臣,但前程已然是黯淡无光。这嘉靖朝有徐党把持,下一朝有高拱、陈以勤等东宫旧人注定被重用,他一个“孤魂野鬼”已然是没有出头之日了。
杨博则是羡慕地望着这一切,心里则是怅然若失。
他虽然有地位和资历,背后还是财力雄厚的晋商,但由于是非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却是注定跟阁臣无缘。
所谓是“成亦军事,败亦军事”,他是以军事得宠于皇上,本朝几乎是被钉死在兵部尚书这个职位上了。
高拱却是冷眼地望着风光无限的严讷,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跟严麻子是嘉靖二十年的同科,比严讷仅落后四个名次,排在二甲第十二名上,结果人家已经成为当朝次辅,而他还仅是一个礼部右侍郎。
林晧然对这个结果很是失望,却是第一时间来到了岳父身旁,深知岳父现在的心里恐怕比他更加的不好受。
如果此次入阁是廷推则罢了,结果还是一如既往的“中旨入阁”,皇上却还是将他岳父排挤在外,他岳父成为了千年的陪跑人士。
吴山望了一眼来到身旁的林晧然,却是没有说话。
他确实是受了一点打击,不过多年的官场生涯令到他能够保持着那一份从容,亦是有着一颗不过度沉迷于权势的平常心。
咦?
胡松正跟着黄光升说着话,结果看到严讷突然走向吴山,却是急忙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黄光升,黄光升不明所以地扭头望了过去。
很快地,这一幕吸引到了在场所有官员的目光,这个正殿的声音亦是慢慢地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