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近午后,但明晃晃的太阳依旧高悬天边,尤其是望向西边来路的时候,刺眼的阳光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苍白起来,耐心不断流失,而烦躁却不断从体内滋生出来。
“匈奴人?这些胡狗要做什么?”刘佑怒喝道,只有这样大声的嘶吼才能宣泄出他心中的不满。
仿佛为了回答他心中的疑问,此刻,远远传来阵阵的嘶吼声:“王大人被刘佑狗贼杀死了,杀死刘佑,为王大人报仇!”
“我们被陷害了,肯定是孙益之那狗贼做的好事!”刘佑暗骂一声,此刻他已经知道自己陷入了圈套,但现在他也知道不是心慈手软讲道理的时机,就算王沈不死,那些匈奴人对自己这群人也没什么好印象,此刻兵马冲来,就已经没有了和平解决的可能。
而且刘佑心知,如果自己所猜测的没错,这只是敌人圈套的一个环节,敌人很可能就在等着荆州军与匈奴人马拼个两败俱伤,但就算知道这个结果又怎样?这就是一条赤~裸~裸的阳谋,现在如果派人去和匈奴人说这些,他们会听么?
刘佑也是杀伐果断,喝道:“结方圆之阵,车队成墙,盾牌在侧,弓弩手在前,有靠近队伍者杀无赦!”
命令被传递下去,这些荆州兵很快行动起来。
这次跟随刘佑来蜀中结盟的荆州兵都是jīng锐,也是陶侃为了在气势上不输给其他势力。而且人马之中的各级军官也几乎都是刘佑的亲信,可以说是令行禁止。
而此刻,也算是天佑荆州军,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条三岔路口,面积大约数百丈,而匈奴兵冲来的方向,也就是他们来时的道路,是一条宽约十来丈的黄土路,因此可以说在这里结阵正适合迎接敌人的冲击,敌人不可能一次xìng投入全部人马冲击。但他们却可以利用两边的地势,稳固防守前方。
圆阵结好,后方匈奴的骑兵已经冲杀过来。
看着那一柄柄雪亮的马刀,还有明晃晃的长矛,荆州军的鼻翼下发出了沉重的喘息。这些人马本来就是陶侃手下jīng锐。经历过平反杜弢、争夺荆湘等战役,后来又常年跟随刘佑在荆湘两地与当地土著、盗匪作战,也算的上是百战jīng兵,可以说这样一支人马在水战、乃至陆战上都不逊sè于北地士兵。他们的缺陷也很明显,没有和真正有冲击力的骑兵交战的经历。
一千多匈奴骑兵论起来并不算多,可是在这样并不算宽阔的道路上,马蹄掀起的尘土却足矣遮天蔽rì,而那隆隆的铁蹄声更是震人心魄。
骑兵冲锋带来的冲击力。这气势往往从战斗一开始就已经如刺在心,否则骑兵凭什么被称作冷兵器时代的王者呢?
先从意志上摧垮敌人,再重进敌人的阵中,如屠戮羔羊一般的杀死敌人,这本就是草原骑兵所擅长的。
荆州军鼻翼下的喘息声越来越浓,甚至有些人已经发出了下意识的呻!吟声,他们也是铁血的士兵,但却怎么也散发不出这种惊人的气势。
尤其是敌人背对着阳光冲来,刺眼的光芒更让他们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几乎有一种想要睁开眼睛就可以脱离这该死炼狱的期望。
阵中的刘佑发现了手下兵马慢慢滋生的紧张和慌乱,立刻断喝道:“都不要慌,这里地势狭窄,他们冲不上来的,成国的兵马马上就会来;如果现在不听指挥。我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
此话一出,荆州军似乎成为一个人一般,又似乎被一起电击了一下,整个阵型猛的动了一下。但马上就变得更加密集起来,置死地而后生。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的蚂蚱,拼命就是赢取活下来的机会。
见手下恢复了镇定,刘佑再次以一摆手,手下立刻喊道:“弓箭手,前方八十步,准备,zìyou散shè!”
数百支羽箭凌空shè出,又被大地牵引着坠落下去,击打在奔驰在道路上的肉身与铠甲上。
因为地势的原因,匈奴人的阵型很紧凑,这也造成了第一波的箭矢杀伤取得了丰硕成果,近百人惨叫着坠落马下,匈奴人的气势顿时为之一顿。
但仅仅来得及shè出一轮箭矢,匈奴人就已经冲到了五十步内,刘佑眼中一寒,再次怒吼:“长枪列阵,全体死守!”
密密麻麻的锋锐从盾牌后伸出,一头抵在地上,一头直刺半空。
而趁着这个间隙,前排的弓箭手已经后撤到圆阵之中,被保护起来。
五十步不到的距离,匈奴骑兵几乎是转瞬既至,随着一声杂乱的轰鸣声传来,冲在最前的匈奴骑士的战马已经狠狠的撞击在了荆州军最前边的盾牌之上。
但同时,他们的身体上也有了几处血洞。
鲜血狂涌,惨叫声四起,最前边几十骑的冲击,让荆州军密集的阵型没有什么松动,这也似乎激励起了荆州军的斗志,有几个长枪手甚至主动将手中的长矛刺出,而不在抵在大地上。
但随即而来的冲击却让他们叫苦不迭,战马加速产生的巨大冲力,根本不是普通人力可以抵消的,没有了大地为基,长枪在反作用力下脱手而出,甚至直接到插进自己的身体。
这样的场景在圆阵的多处出现,此刻刘佑也只能徒劳的喊叫着,命令手下兵马不要慌乱。
其实,刘佑很明白,对付匈奴骑兵这样凶悍的冲击,单纯的固守原地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最好的办法是带领一支同样强势的骑兵,发起反冲锋!
以矛对矛,就像当rì幽州之战中,他率领五百鉄戟陷阵铁骑冲击匈奴骑兵本阵一样。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生死坎坷的刘佑,却早已经没了当rì那种为建功勋亲身冒险杀敌的悍勇……
这些话他自然不能对手下说,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在重重兵马保护下,发号着一道道命令。
幸好,这里的地势并不适合骑兵大规模的冲锋,否则匈奴骑兵只要四面冲击,并且不断用弓箭sāo扰,那这样这些荆州兵将很快陷入崩溃。
但刘佑还是低估了这些匈奴骑兵的素质,第一波冲锋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损失了大约百来骑后,这些匈奴骑兵不退反进,这rì头下红的耀眼的鲜血刺激了他们的神经,天生嗜血的马上民族这一刻发起了更加凶猛的冲锋。
刘佑甚至只来得及命令手下稳固防守,敌人的骑兵就已经再一次如惊涛骇浪般撞击在盾牌之上。
骨折的声音在这一刻听起来颇有整齐划一的韵律感,尖锐的惨叫和刀枪撞击的声音,更刺激的人想要随着这韵律狂舞。
是的,不疯狂,就死亡,在这样的战场上还能保持的冷静的少之又少。
一个荆州军士兵眼看着对面的匈奴骑士冲来,先是巨大的马身,接着是那双闪着凶狠目光的眼睛,然后是一把狠狠刺出的长矛。
这士兵曾经也是手执利刃,杀人如麻的存在,此刻却是嘶吼一声,将身体死死抵在盾牌之后,刚刚他已经凭借这个办法抵抗住了敌人的冲击,阵前那还汩汩涌着鲜血的匈奴骑士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随即,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道黑影似乎从头顶掠过,那个该死的匈奴骑士竟然纵马直接越过了他的头顶,然后顺手用手中的长矛刺穿了他脆弱的脖颈。
他连呻吟都来不及就倒在了血泊中,而死死插在地面上的盾牌却依旧矗立着。
那个杀入荆州军阵中的匈奴骑兵,狂笑着想要继续冲锋,但马上就被阵内的乱枪捅成了血葫芦。
但这些荆州军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又有一个匈奴骑士从那个刚刚被冲开的缺口冲了进来。
而其他类似的情景也不断在阵前涌现。
说起来,十余丈宽的前锋放线真的不断长,但在匈奴人如此悍不畏死的冲击下,荆州军的放线却很快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如果不是阵型密集到令人发指,想必现在早已经被冲击的支离破碎了。
指挥匈奴骑兵的显然也是一位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将领,眼看荆州军的圆阵有了缺口,一方面组织人马继续冲击缺口不断扩大战果,另一边却亲自带领人马在外围不断shè出冷箭,让四周的荆州军士兵无暇去弥补那个缺口。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况是这战阵前的的缺口,缺口很快就从一人宽变成了数人宽,接着,缺口两边的荆州军士兵被分割出了圆阵的主体。
这些落了单的步兵,完全成了羔羊,惨叫着抵抗着,却抵不住死亡的到来。
其余尚在主阵中的荆州军士兵却无人敢出来营救,这个时候脱离阵型,就等于是送死,他们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袍泽血染这道路。
黄土的官路很宽变得血红起来,随着烈rì的灼烤,血红又慢慢变成褐sè,油浅及深,一层层似彩墨被泼洒在了地上,但点缀其间的却不是悦目的山水,而是刺眼的残肢断臂与头颅。
“顶住,成国的人马就快来了,这些胡狗猖狂不了多久!”刘佑大声嘶吼着,这样的吼叫让他的嗓子变得越来越干,望着西边似乎很久没有移动过的烈rì,他一阵头晕目眩。
“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