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世大晋的史书上,发生在建兴五年初夏左国城皇城后山上的这场战斗并没有被记录在案,唯一和其有关的一句话是:武功侯烈献先帝玉玺于至尊。
而在遥远彼岸的那个新兴国家的历史上,也没有用过多的语言的把这一切写进了启蒙孩童的书本之中,只是简单记载着:明扬与宿敌鏖战于山林,多得忠勇相护,始成大业。
历史,本来就不会记录太多琐碎的细节。但时间,却可以印证英勇的牺牲!
“嗖——”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弓弩声破空而来,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就仰面倒地。
他无法相信在这样远的距离内,对面那个被他们的追杀的目标竟然可以一箭命中目标。
要知道,这里不是没有阻碍的平地,而是布满了藤萝和树木的丛林,但那支箭似乎根本无视了这些东西的阻隔,在百余步外准确的扎进了敌人的胸膛。
“妈的,早知道穿重甲护身了。”追踪的人中有人暗骂,但马上又收回了自己愚蠢的话。
在这样的山林里,身穿重甲追击敌人,恐怕不等敌人杀死,自己就要先力竭了。
但远处让他们惊叹的被追踪的目标——王烈,心里却并不是那么轻松写意的。
半个多时辰的密林追击,他虽然毫发无损,但对面的敌人却也不是战果为零。至少,和自己一个小组的几名手下为了掩护自己。都先后和自己走散,而根据远处传来的信号声音看。至少有两个人已经遭受了毒手。
身后的这群敌人虽然于丛林战一道并不jīng通,但至少也是久经训练的死士,而且jīng于追踪刺杀,要是普通的军卒,哪怕是百战勇士此刻也应该被王烈甩的无影无踪了。
但他们,却始终如跗骨之蛆,一直死死掉在后边。而且,和开始被陷阱击杀却看不见敌人的焦躁烦乱不同。一旦发现了目标,就算身边同伴不断死去,他们都显得无动于衷,那濒死的哀嚎似乎更激起了他们的斗志。
“到底是哪个人的手下,若这些人都派去幽州进行破坏捣乱,怕我后方就会大乱!”王烈此刻浑身已冒汗,但更让他心惊的却是这些人的顽强。
的确。若是被这样一群jīng于刺杀和追踪的人混入幽州后方,所造成的破坏怕是比千军万马更甚。
这个时代的人显然更注重正面战场和朝堂之上的对决,对这种发自民间的破坏却不甚了了,此次顺利从内部攻陷左国城正得益于此。
一想到这点,王烈更是下定决心,要将身后这些敌人全部留在这里。否则放他们中的任何几人逃出,如果心怀仇恨蓄意报复,那所造成的危害将是巨大的。
王烈不断向前冲刺,身后的敌人已经越追越近,刚刚自己那霹雳一箭不但没有吓退敌人。反让几个对手发现了自己,他们正悄悄向这边摸来。王烈的鹰眼里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他们面庞上狰狞的神sè。
王烈毫不犹豫,利用敌人还在身后打转的机会,再次布置下两个连在一起的简单陷阱。
随后面对前方先是急速冲出基本,又小心的向左侧茂密的丛林潜去。
奔出百余步后,身后传来一阵怒吼和嚎叫,显然敌人在次中伏。
而随着声音的远去,对方被吸引到了前方,王烈又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但王烈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并不是说他体力不行,而是身上所携带的器械已经快要用尽。
这次上山寻宝,因为知道山高林密长兵施展不开,他带了足足三囊近七十支羽箭,这些就已经占据了他负重的大半,现在不但只剩下了不足一壶二十支羽箭,布置陷阱的牛筋、绳索也都消耗殆尽,刚刚那两个陷阱也是利用自然存在的地形才布置成功的,否则根本起不到延迟敌人的作用。
王烈知道对方肯定有擅长追踪的高手,在失去陷阱这一有利辅助的情况下,他拖延不了太久,而现在距离荆展前往山下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但山路难行,怎么也还要再有一个时辰才能等到援兵。
最主要的是,王烈不想放这里的任何一个敌人下山,而不让他们离开的最好办法就是以身为诱饵,等待大军杀来。
“啊——”一声惨叫传来,王烈眉头微皱,这声音他很熟悉,是跟随自己上山的一个手下,显然是遭了对方的毒手。
接着一个声音在林间回响,因为有植被的阻碍显得有些沉闷:“王烈,你给我出来,现在你的兄弟就在我手里,你不出来我就折磨死他!”
王烈一听,心下怒火升腾。
他现在是大晋的大将军,武功侯,位极人臣,但他骨子里却还是那个直爽仗义的少年。这些年他肩负了太多人的希望,很多时候不得不为大局牺牲少数。
可今天,自己这些手下、兄弟已经为自己先后死去,敌人显然也是极其了解他的这种xìng格,自认为抓住了王烈的软肋,逼迫他现身。
显然,他们也不想再拖延下去。
如果只是普通的一名幽州小兵也就算了,可王烈已经听出那第一声的下意识的呼喊来自跟随自己从青山村走出的兄弟刘刈麦。
其后,再没有声音传来,也不知道是刘刈麦已经遭受了对方毒手还是怎样。
王烈做不到就这样放任自己的兄弟死去,哪怕他现在是一军的统帅,而对方只是他手下的一员。
王烈顺着那人叫喊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走出数百步却是一片空地,此地已经毗邻那片高山花园,四周也没有什么遮挡,显然对方特意选中了这个地方。
王烈潜伏在百余步外的一棵榉树之上,这一路他都是顺着藤萝从树冠上高来高走,至少避过了十数个暗哨,对方至今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王烈,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你不是号称仁义么,怎么也丢下自己的兄弟不管?”空地上聚集了十几个敌人,其中一人高喊着。
王烈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对方身高八尺开外,一张典型的胡人相貌,他四周围着手下护卫着,脚下倒着几个身穿狂澜禁卫打扮的人。
再仔细看,王烈双目夺眶,怒火熊熊,只见一人被捆绑在当场,那人正是王烈的兄弟刘刈麦。
刘刈麦此刻浑身伤痕累累,那人喊叫完,见四周没有回应,一摆手,身旁一个手下一拳击中刘刈麦的肚子,刘刈麦痛的面sè一变,身子下意识的蜷缩着。
那首领却猛然抓住刘刈麦的头发,对他喝道:“小子,你给我叫,大声叫,叫王烈出来!”
刘刈麦呸的吐了那人一口,不屑道:“别做梦了,我家主公早下山了,你们等死!”
“好小子,还嘴硬!”那首领怒极,掏出短刃猛的在刘刈麦身上划了一刀,刘刈麦浑身一哆嗦,显然痛极,却依旧死死咬住嘴唇,一声不吭。
“混蛋,你也想像他一样死在这里么,王烈都不管你们了,你们有什么值得如此的!?”那首领一指地上倒卧的幽州狂澜军的尸体。
刘刈麦不屑笑道:“你们这些鞑虏,如果不是用我手下做饵,我怎么可能被你抓到,老子今天死在你手里,来rì我家主公自会为我报仇!”
说完,怒目圆睁任凭敌人拳打脚踢却再不说话,他显然是不想自己的声音吸引来王烈,让王烈为自己以身犯险。
这些当rì和王烈一起走出山村的少年,可以说是这世界上最了解王烈的人,他们可以为王烈奉献出自己的生命,也相信王烈同样不会抛弃他们。
但此刻,刘刈麦选择了独自忍受牺牲。
王烈的眼睛越来越红,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他知道,那片空地上虽然只有十个敌人,但根据这一路shè杀的敌人和敌人总数看,四周最少还潜藏着百余名敌人,自己如果此刻暴露必死无疑。
“该死的荆展,怎么还不来,该死的费辰,你们在哪里,刈麦,我该怎么救你!”
王烈脑中万般心思转动,只觉得自己的智力在这时候不够用,不能逆转乾坤。
一直咬牙怒目圆睁的刘刈麦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猛的抬头望向密林深处,却忽然高呼一声:“阿烈,为我报仇!”
说完,猛的一挣,如一头暴怒的野兽挣脱了敌人的束缚。冲向身旁的敌人首领。
那首领怒喝一声,手中利刃劈出,刘刈麦受伤在前,手脚被捆缚在后,根本躲不过,一声闷哼后,鲜血喷涌,洒满那首领一声。
“刈麦——”在树冠中目睹这一切的王烈几yù呼喊而出,那一刻他知道刘刈麦已经抱着牺牲的决心,那一刻自己就是他最后信任托付的兄弟,而不是那个顶着光鲜头衔、万人敬仰的主公。
“首领,看来王烈小贼是不会出现了,不再耽搁了,要么继续追杀,要么尽快下山,否则误了我等xìng命事小,连累主公事大。”
那首领闻言,抹了抹身上刘刈麦的鲜血,怒吼一声,点头道:“再找半个时辰,然后下山!”
“你们谁都下不了山,都要留在这里给我的兄弟陪葬!”王烈咬着牙齿,嘴角划出一道弧线,满腔的愤怒化作了森冷笑意。
“麦子,我送他们下来陪你!”王烈喃喃自语,从背后箭囊再次抽出一支羽箭,对准了百余步外那个隐约的身影,一箭sh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