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面租界位于西江和北江交汇之处,英国人和法国人在那里都有不同类型的码头。全//本小//说网因此即便是渡船到了南岸,同样可以从水路再迂回过去的。
廖仲恺说道:“那好吧。”
于是,众人接着沿胡同往前走。胡同很深很长,大家步履急促,没过多久就已经可以看到前方胡同的出口了。
尽管今天广州城的情况非同寻常,但是长堤这边向来都是热闹的地方。因为有很多落魄渔民没有房子,只能生活在渔船上。这些渔民每天清晨就将新鲜的鱼拿到岸边贩卖,城里的人想要吃上好的鱼,就必须赶早来这边购买。
除此之外,一些没办法进入青楼和饭店工作的暗娼雏妓,为了生存不得不在小船上经营生意。虽然早上不是接客的最佳时段,但那些在船上过夜的客人,一大早也要上岸离去。
因此不管是一年什么时节,长堤的早上总是不会缺乏人气。
一行人还没有出胡同,外面熙熙攘攘的喧嚣声已经可以听到了。不过这些喧嚣声不是讨价还价,也不是莺声燕语的送别,而是纷纷议论隔壁街上传来的枪声。
吴绍霆提醒的说道:“大家不要一起出去,挨个挨个慢慢的走出去,都镇定一些!”
在前面带路的两个人放慢了脚步,他们正打算调整一下神态,忽然胡同出口处出现了几个人影,定睛一下看时,这几个人竟然穿号服的官军。胡同里面的人全部惊住了,纷纷停下了脚步,每个人脸色都紧张到了极点。
这几个官军起初并没有看到胡同里面的人,正自顾自的说话着。
“老李你这个衰人,上面说了让我们去长寿路,你不知道路不要逞能!看吧,带错路了吧!”一个官兵没好气的说了道,这声音听上去有些熟悉。
“扑你老母,刚才在岔口的时候我说往左边走,你偏要说枪声在右边,你现在还怪我?你才是一个衰人!痴线!”那个老李哼了一声,回骂了道。
“嘿鳖,都别吵。既然已经问过路了,从这条胡同穿过去就是长寿路,你们还吵什么吵呀!嫌我们耽误的时间还少了吗?消防营那边早就开始行动了,咱们要是不赶快过去,出了任何岔子这黑锅还不是让我们背了!”第三个人大声的训斥了道。
吴绍霆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潜逃”要变成“杀出一条血路”了。他伸手从外套内侧慢慢的拔出了勃朗宁手枪,这伙官军只有五个人,硬碰硬还是有胜算的。但是一旦开枪,接下来的路可就会困难重重了。枪声会吸引来周围的官军,飞奔逃跑又会引起老百姓注意从而暴露了行踪。在这样的状况下,能够逃出广州城的几率将大打折扣!
可是事到如今,只能拼一拼了!
最前面带路的两个青年同样做出了掏枪的动作,只不过他们太年轻,在这种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吴绍霆那么镇定。在这一刻,他们两个人甚至都想到了投降保命,只是内心深处的道德底线还在苦苦挣扎。
这时,那几个官军看到了胡同里面的人。
“前面有人!”一个人叫了道。
“喂,边个啊?喂,问你们的话呢,你们做乜系呀!他们……他们有枪,他们有枪。”一个官兵刚刚准备走上前来盘问,可是忽然发现一个青年的腰间露出了毛瑟手枪的枪柄,立刻就大呼了起来。
双方几乎同时举起了枪,吴绍霆这边只有三支手枪,可是官军那边却有五支步枪。
吴绍霆深知对峙的局面是不利的,他有把握利用前面两个青年的掩护,瞬间放倒这个五个官兵,当然这代价就是要牺牲两个青年的生命。在他看来这个狠心是可以决绝下来,如果大家都被堵在这里,那牺牲的可就不是两个人了。
就在他准备扣动扳机时,胡同出口外面忽然又跑来了十几个人影。这些人全部是穿着号服的官军,有的人还正在吃油饼、油条,当他们看到胡同里面的情况时,顿时齐齐傻眼。随后,那些还在吃东西的士兵马上丢掉了食物,赶紧从肩膀上将步枪取了下来。
“王大人,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问道。
“痴线,看不到呀,他们就是乱党,快,快过来帮忙!”姓王的官军马上命令了道。
“乱党?快快,上去!你们都不许动!”
这些后来的官兵一拥而上,将整个胡同都堵死了,十几支步枪全部向对面瞄准了过去。
吴绍霆心中一阵泄气,这下真要扑街了!就算他一颗子弹能打死一个人,勃朗宁手枪只有七颗子弹,现在官军的人数足足超过了二十人。
廖仲恺脸色变化的很快,他先是闪过一丝绝望,不过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庄严坚定之态。他缓缓叹了一口气,看向了吴绍霆,苦笑的说道:“看来我的革命道路就只能走到这里了,吴大人,对不起连累了你。”
吴绍霆脸上同样是一种无奈,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一生竟然这么戏剧,如果命运安排自己只能走到这里,那一开始在藏身据点就应该结果了,何必还要给自己一线希望呢?此外,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廖仲恺是在国民党政治斗争时被刺杀的,怎么会死在1909年一个不知名的小胡同里面呢?
想到这里,他决定还要在拼一拼,于是侧过身来对廖仲恺小声的说道:“等枪声一响,立刻往回跑,我们决不能轻易放弃革命。”
“可是……”廖仲恺想要说什么。
“我们都可以死,但是你必须最后一个死。”吴绍霆果断的打断了廖仲恺的话。
廖仲恺看着吴绍霆尖锐的目光,内心燃起了一股激动,深深的点了点头。
吴绍霆将廖仲恺拉到了自己身后,正要瞄准那位王大人。可是他忽然发现对面的这一群官军十分眼熟,刚才对方谈话时就已经听得很熟络,可以肯定以前是见过的!只可惜胡同出口是迎着太阳光,距离又有一些远,一时看得不太清楚。
不等吴绍霆疑惑,对面一个官兵忍不住开口说了起来:“李大人,后面那个人好像是穿新军军服的呀!”
“咦,那人怎么好像……好像是吴大人呀!”
“还真是吴大人呀!”
所有官军都疑惑了起来,最前面的几个士兵甚至稍微把枪口压低了一些。
一个穿着队官官袍的官军冲着对面大声喊了道:“是吴大人吗?”
吴绍霆怔了怔,这声音不是王云吗?他心头再次涌起了一股希望,当即放下了手中的手枪,缓缓的走到了前面。当他来到带路的两个青年身后时,总算看清楚了这队官军,虽然换了一身不同番徽的号服,可这群人就是山字营后哨的那帮老部下。
“王云,李文启?”他脱口叫了出来。
“果然是吴大人呀,快快,都把枪放下。”王云连忙回过身去招了招手。
这些士兵不等吩咐,已经很自觉的放下了枪。
吴绍霆拍了拍那两个青年的肩膀,让他们也把枪收起来,然后绕到了前面来。
王云和李文启马上跑上前来,又是欣喜又是惊讶又是不可思议。
“吴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呀,怎么在这里碰到你了?”李文启一边把步枪背到肩膀上,一边急促的问了道。
不过一旁的王云没有收起枪来,目光警惕的盯着吴绍霆后面那些人。
“有些事,你们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老李,王云,大人我今天遇到点麻烦,你们肯不肯给点通融?”吴绍霆一脸难色,语气却很认真的说道。
李文启看了看吴绍霆,又看了看吴绍霆身后的那些人,一脸惊愕的说道:“吴大人,他们……他们该不会是革命……革命党吧?那您岂不是……也是革命党了?”面对这样的事实,他显然有些接受不了。
吴绍霆叹了一口气,他知道现在扯一个谎是无济于事的,弄不好还会让王云、李文启他们觉得自己生分。他最终点了点头,说道:“正如你们看到的,我是同盟会的一员。如果你们要抓我们,我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
李文启慌张的说道:“吴大人,你这说什么话,我们现在虽然不是后哨,可是您永远都是我们的大人呀。”
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自从后哨调任到新滘军械库之后,大家又重新回到了李铭山的管辖,这段日子与李铭山这个尖酸刻薄的家伙生活在一起,自然是越来越记挂吴大人当初的好。今天再次遇到吴大人,纵然吴大人成了革命党,可是昔日的恩情那绝对是挥之不去。
吴绍霆感激的点了点头,又看向王云。王云脸色很为难,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文启看了看王云,用肩膀撞了王云一下,冷着脸孔说道:“王云,你说话呀,你不会是要抓吴大人吧?你,你难道忘记了兄弟们在西郊军营最后一晚上,你是怎么说的吗?”
这句话出口,站在胡同口的众多士兵们纷纷触动。那晚践行宴虽然简陋,可是大家都真真切切的痛快了一回。如果没有吴大人的慷慨,只怕那天留给大家的是一片凄凉!
这时,一个士兵站了出来,坚决的说道:“不能抓吴大人!”
吴绍霆看了过去,这人正是周小虎,这个少年兵虽然还是一脸稚气未脱,可是此刻却显得十分有气势。他感激的对周小虎点了点头,周小虎报以微笑。
王云叹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说道:“你们把我当什么人?老子不说话是正在想怎么送吴大人出去,你以为老子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我呸!”
听到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吴绍霆笑着拍了拍王云的肩膀,说道:“好兄弟。”
王云笑了笑,认真的说道:“吴大人,我们都是粗人,什么革命党什么乱党,我们都不懂。但是我们就算再蠢再笨,也知道吴大人您是好人。既然吴大人您是好人,那这些革命党也一定不是坏人呢!”
吴绍霆对于王云这样的推理有些哭笑不得,他点了点头,说道:“革命的精神,日后有机会我会细细告诉你们的。你们现在只需要记住,我还有我身后的这些人所做的事情,全部是为了每一个中国人能吃饱、能穿暖,不再受人奴役,不再受人欺负。”
王云和李文启对视了一眼,他们当然相信吴大人的话,看来革命党果然不是一般的叛乱分子了。
经过一番商议,吴绍霆让王云、李文启装作刚才是一场误会,然后带着人继续去长寿路那边,他自己则带着廖仲恺等人继续按照原计划行事。
不过王云和李文启觉得有些不放心,说他们可以护送吴大人等人直接去码头、
虽然这个想法很好,可以避免许多风险和麻烦,但吴绍霆觉得护送时必定会引起许多人注意,到时候上面追查下来,肯定会连累到后哨的兄弟们。
王云和李文启则表示他们不怕,大不了跟着吴大人一起革命了。他们早就想干掉李铭山了,自从来到新滘军械库后,这个混蛋一直没让兄弟们好过。
吴绍霆却说让兄弟们忍耐一段时间,今天正是因为革命行动被出卖了,所以才要跑路,等到时机成熟了,同盟会一定会卷土再来的。他强调这次王云、李文启能够通融,已经是帮了大忙,绝对不能再连累后哨兄弟们了。
王云、李文启等人听了这番话,心中很是感激,吴大人在自己处于危急关头时还能考虑到旧部的安危,这是和等的胸怀呀!
临分别之前,吴绍霆又问了道:“对了,你们不是守军火库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李文启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好像这次行动消防营只派了一个营,人手不太够。我们新滘军械库就在西边,所以就从那边抽了一支部队。陈群和王利发他们跟着叶大人已经过去了,我们对这一带路不熟悉,误打误撞才跑到这里来的。”
吴绍霆感叹了道:“还真是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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