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离医术之精湛,在景室堂里仅次于在宫中当太医的陈锦松,所以他说出来的推断,大家都是深信不疑。
如果真的如陈离推测的那样,官家是因为陈锦松用药不当导致病危,那这个责任陈锦松跑不了,下狱也是情理之中。
但这里面有一个更严重的后果,
如果官家就此一命呜呼,那么新登基的官家为了体现孝道,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待,防止什么宫廷阴谋论传出,那就一定会找一个背锅的人。
并且肯定会狠狠处理,并且昭告天下,以示新官家皇位得之正当。
否则白天还好好的,在开开心心做寿的官家,怎么会在当晚就突然病危,没两天就驾崩了,换谁都会有所怀疑,觉得是不是官家的养子急于上位,谋害了先帝?
现在这个背黑锅的,还有比太医院医丞陈锦松更合适的吗?
真到了这一步,这房间里的陈家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也跑不了,就算没有将你们全都拉到菜市口,那全家流放肯定是跑不了的。
女的还会被关进教坊司,成为那千人骑万人乘的贱货。
这谁受得了?
别说女人受不了,就算是男的也全部都懵了,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呀。
陈锦柏一下子就瘫坐在了椅子上,这么多日子来,时时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承受不了了。
陈锦松就像是陈家高高在上的保护伞,是陈家所有的希望,是陈家展示给天下人看的一块金字招牌。
本来景室堂再难,陈家人都可以挺着胸脯说道:
“瞧见没?太医院的医丞可是咱们陈家的大老爷,连官家都信任有加的太医,你们说咱们陈家的医术水平有没有问题?难道你在质疑官家的眼光?”
这就是陈家在面对医闹事件时,底气所在。
因为陈家人坚信自己的诊断、治疗、药方,包括药材都不会有问题,如果出了事情,那么有问题的一定是来上门闹事的人。
围观的人因为宫中陈太医在,也会认为景室堂绝不是骗子,水平自然是值得信赖的。
现在陈锦松入狱,甚至可能还要背上一个医术不精导致官家英年早逝的罪名。
只要这个消息传出去,都不用那“幕后黑手”去推动,从此“景室堂”在这汴梁城,甚至这大周境内,将再无立足之地了。
能有命回到景室山去做道士,那都是祖上积德了。
大伙儿看到“家主”陈锦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脸色发白冷汗不止,全部都吓坏了,一拥而上。
大房的严银玲一瞧家主都这样了,对于自家夫君的下场更是灰心了,于是本来的轻声抽泣,一下子就变成了放声大哭。
连带着大房的几个媳妇也呜呜呜哭了出来,都给吓坏了,毕竟宫中下旨责罚,其他几房还好,这大房是首当其冲的,跑也跑不了。
屋里顿时乱成了一团,痛哭的、劝解的、懊恼的、发火的、尖叫的,陈家彻底乱了。
陈锦树已经明白了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眼珠子就开始乱转了,眼看着“景室堂”这艘大船就要沉掉了,他可不想跟着一起死。
这时候陈不惧也看向了自己的亲爹,两父子马上达成了默契。
只见陈锦树扒拉开围着二爷的众人,直接来到陈锦柏前面:
“二哥,看来这次咱家是保不住了,官家这回无论是生还是死,大哥这罪名都是担下了的,我们陈家也得跟着遭殃,这可不成啊。”
陆冰轮听了就不依了:
“三弟,你这话说得,难道是大哥害了我们全家不成?你可不要忘了,我们陈家之前可是全靠大哥在宫里当差,才能艰难维持汴梁五大医馆的名头,现在你居然嫌弃大哥了?”
“嗨,二嫂,现在不是怪谁不怪谁的问题了,而是咱们陈家要完了,你瞅瞅这一屋子的人,你总也不至于这么狠心,想让所有人都替大哥陪葬吧?”
陆冰轮冷哼一声:“那你陈三爷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救咱们全家?”
陈锦树也豁出去了,闭着眼睛管自己说了:
“大嫂,二哥,二嫂,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咱们赶紧分家吧,到时宫中追究下来,那是大哥一房的事情,跟咱们二房三房无关,怪罪不到咱们头上。
二嫂你别拿眼睛瞪我,我这也是替咱们陈家保留一线希望,保住了这屋里的大部分小辈,也许咱们景室堂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这话一出,就跟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将屋里的众人都惊得里嫩外焦。
但除了大房的人以外,二房三房的人心中都在盘算了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大难临头各自飞嘛,这是人性决定的,这时候谁愿意跟着一起死?
陈锦柏紧闭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严银铃这时候完全没有了主意,听到大房要被一家子给抛弃了,哭得直接晕了过去,又引来众人的一阵惊呼。
只有陆冰轮的战斗力依旧在,腾一下站了起来:
“老三,你说你说的是不是人话?我们陈家兴旺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分家?你不就是想扒在这个家里吸血嘛?做你的陈三老爷,好在人前呈威风。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从公中贪没了多少钱?你自己说说?要不是你大哥二哥念及你是亲兄弟,一直在忍耐你,你以为你还能这么安逸?
现在好了,家里有难,大哥下到内狱将来生死不知,大家伙儿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哪像你?关键时刻就想着分家?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还是人吗你?”
陈锦树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二嫂,这不是我不愿意同甘共苦啊,这实在是这苦谁也受不了呀,皇家的人最是无情,你瞧这一屋子小辈,如果全部被砍了头,咱们陈家要绝后呀。
你再看看各房的小媳妇,才嫁到咱们陈家几年,到时真的进了教坊司,你让她们怎么活?我说分家,可不是为了我们三房,这可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
这一下,屋里又议论纷纷,争吵声四起了。
“都给我住口!”
突然门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就看到老太太在纸鸢的搀扶下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