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不忘初心(上)
今天算是范弘道正式开始坐监读书生涯的第一天,他气走了挡路的秦监丞,和时习之等人到了正义堂前,发现本堂监生都站在正堂前方空地上。
原来今天是本堂上大课的日子,按照规矩,本堂东西两班十房的在读监生都要在本堂正房月台下,排列队伍,然后监中博士会来授课。等授课完毕后,监生恭送授课教官离去,才可回到各房温习揣摩。
此时授课的博士还没有到,十房监生除去因故未到的,尚有两三百号人,三五成群的各自闲聊,总体上每房监生相对挨得近一些,一会儿也方便排队。
范弘道属于第八房,或者全称东班第八房,如果作为新人独自前来,可能就会陷入孤单。不过在时习之等人的引荐下,范弘道融入本房并不算困难,并没有太多陌生尴尬的感觉。
秦监丞在大门甬道那里刁难范弘道、时习之等人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其他同学耳朵里。同学们对此都很好奇,尤其对范弘道等人昨晚鬼混的细节好奇,于是范弘道自然而然就成了话题中心人物。
时习之不免卖弄口才,将昨晚香艳吹得天花乱坠,连带范弘道力压群雄也讲了出来,听得其余同学连连咂舌,范弘道的形象也“高大”起来。
收到不少仰慕的范弘道笑而不语,这就是他的目的。
不过说了一会后,时习之忽然想起,东张西望几下,便分开人群,劈手捉住一个矮个子同学,轻喝道:“你是怎么回事,胆敢向监丞告密!”
原来这位矮个子同学就是秦监丞所说的纪路平,所谓的“告密者”。此时纪同学被时习之抓着,脸色也是红一块白一块的。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解释道:“昨日傍晚你们走了后,那秦监丞忽然将我绑到了绳愆厅,威胁着要动用刑罚,问我午时与范同学说了什么,又问我晚上又约定了什么。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说你们去了坊司胡同。”
“叛徒!”时习之很愤慨的骂道。
范弘道慢慢走过来,先是示意时习之放手,随后很高姿态的开解道:“纪同学都被绑到秦监丞面前了,所以也是情非得已,就饶他这回吧,我们不必计较这许多。”
周围其他同学听到,暗暗在心里给范弘道点了个赞,这位新来的范同学还是有点宽宏大量风范的!
范弘道向左右致意道:“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
此刻忽然有人高呼道:“博士来了!博士来了!”刹那间,庭院里安静下来,二三百监生开始排列队伍,没人再说话。
虽然这年头国子监风气涣散,但是最基本的规矩还是要讲的。范弘道虽然是第一次上课,不知道怎么排队,但能跟着时习之等人胡乱站着。
不多时,果然看见有两个人陪着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子登上月台,都是身着官袍的。时习之低声对范弘道说:“旁边那两人是东西两班的学正,中间的老者是国子监博士之一,徐博士。”
国子监设有五经博士,是高级教官,博士下面还有助教之类,负责一般教学,而学正学录之类都是负责教堂秩序和日常管理的。
范弘道看着徐博士这把岁数了,很怀疑他还能不能讲的动了。不过徐博士一开口,只听得声如洪钟,与老朽外表极不相称,立刻将范弘道镇住了。
朝廷选拔讲官、赞礼官之类需要开口的官员时,有一条硬件标准就是口齿清晰、声音响亮,不然连履行基本职责都成问题。
今天徐博士讲的是理学:“《礼记》中云,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又有孔子曰克己复礼;《中庸》曰致中和、尊德性、道问学;《大学》曰明明德;《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明天理、灭人欲而已,用天理超自我。”
范弘道今天也是糊里糊涂直接跟着来上课的,对各种规矩一无所知,不免在下面多问了时习之几句话。例如“大课几日一次”?“平时如何温书”?“文章课业几天一写”?
徐博士在月台上讲着课,瞥见了与同学交头接耳的范弘道,觉得范弘道面熟,顿时就记起范弘道是谁了。当日范弘道大战王宗师时,徐博士也在彝伦堂露台上亲眼目睹了全过程的。
随即徐博士又记起,罗万化罗祭酒嘱咐过自己,叫自己多多注意范弘道。至于这“注意”是善意还是恶意,不言而喻,是个人就知道罗祭酒对范弘道观感如何。
以这样音量讲了半天,纵然徐博士天赋异禀也觉得有点吃力了,毕竟岁月不饶人。他决定喘几口气,暂停了长篇大论的讲课,对着东班第八房的方向喝道:“范弘道!”
范弘道正与时习之低声交谈,忽然听到博士喊自己名字,不由得愣了愣。徐博士讲他的课,自己又没有上去捣乱,他叫自己干什么?
但是师生礼仪不能不顾,范弘道只能排众而出,站在月台前,先对徐博士行礼而后才道:“学生范弘道,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范弘道身上,大都饱含着同情。听说刚才范弘道从外面进来时,就被监丞堵在甬道上刁难,好不容易才脱了身。如今到了上课时间,又被博士单独叫出来,看来也不会是好事情。
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稍有点情商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范弘道这是明显被刻意针对了!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普通教官的针对,而是能指挥整个国子监的刻意针对,不然监丞和博士哪能是一般人能随便指使动的?
虽然都想到了这些关节,但同学们也都没什么办法,对范弘道除了同情也只能同情了。
徐博士扫了范弘道一眼,询问道:“你今日初来听讲,可曾听得明白?”
这个问题,范弘道不敢回答太满,也不敢太示弱,他想了想,很谨慎的回答说:“勉强能听懂几分,如果不明之处,待课后询问就是。”
“哦?”徐博士捋了几下胡须,又问道:“那你在此说说,都有什么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