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这是要搞事啊(下)
范弘道带着一百多人,从宣武门进了城,城门口没有人阻拦他们。主要任务是收税的官吏没必要去惹这麻烦,再说也找不到阻拦百姓去敲登闻鼓的官面理由。
但堂堂京师重地,不可能一百多人聚众进内城还不被觉察。各处城门口都有锦衣卫官校值守,当即就分出两边,一边两人分头去城里报告,一边三四人跟随着队伍,起着监控作用。
南城御史郭生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跟在范弘道队伍的后面进了内城,然后一直尾随着,虽然郭御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大概是不甘心的原因吧,他也想不到更好的选择了,总不能就此不闻不问的回察院去。
从宣武门向北,不到二里地就是长安街,然后折向东再走二里地就到了长安右门,也就是登闻鼓所在地。所以并不算远,正常人快点走的话,四分之一个时辰就能走完这段路。
可是范弘道偏偏走的不快,才走了一里多,就指着路边的茶摊,对身后众人说:“我口渴了,打算去喝几碗茶,你们愿意共饮的就一起来,不愿意的就先等着。”
然后范弘道真在茶摊坐下了,在一百多号人的围观下,真的不紧不慢喝起了茶。
无论是跟随范弘道告状的人,还是监控现场的锦衣卫,亦或是郭御史,都有点懵。先前范弘道态度极其强硬,摆出了不惜同归于尽的架势,气氛很紧张,形势仿佛一触即发,然后转眼之间,他就去路边喝大碗茶了,这是搞什么鬼?
郭御史心中暗忖,莫非范弘道先前只是虚张声势,一旦动真格也绷不住了,所以进退两难要找机会下台?也幸亏跟着来了,不然说不定真被范弘道唬住,郭御史心里庆幸不已,既然明确了范弘道的底细,那就不能轻易饶了范弘道!
但郭御史正琢磨如何收拾范弘道时,却见范弘道站了起来,抹抹嘴继续毫不犹豫的向北走,并不像郭御史判断的那样进退两难,所以这又让郭御史迷惑了。
没过多久走到路口,向东上了西长安街,这时候道路两边已经有不少百姓指指点点。又走了一里地,道路两边民居渐渐消失,已经开始靠近皇城,路边都是西苑宫墙和衙署,距离长安右门很近很近了。
就在此时,范弘道忽然再次停住脚步,对身后众人道:“走的有些累,歇歇脚罢!”众人闻言心里一起吐槽,从刚才那茶摊到这里不过二里地,怎么就会累?
范主簿不在意别人怎么想,自顾自的东张西望找地方休息。这里可没有茶摊,他随便找了个阴凉屋檐,坐在石墩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拿着扇子扇风,甚为消闲。
众人远望一里外的长安右门,又看了看意态休闲的范弘道,继续发懵。
不知不觉的,逐渐又有人来围观了,大都站在前方路边。这波围观党可不是百姓,乃是实打实的官员,毕竟这里已经很靠近皇城了,包括六部五府在内的各大衙门多数都在皇城南边,距离这里很近,所以官员们闻风来看热闹并不奇怪。
更何况有南城官员带着一百多百姓来敲登闻鼓这种传言,听起来还是比较稀奇的,很多人就想过来开开眼,连太监都来了不少。
别人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但称得上当事人的郭御史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么多官员跑过来围观,那必然要失控啊!他还醒悟到,范弘道在路上磨磨蹭蹭,甚至在临近长安右门时驻足不前,并非是进退两难的犹豫,而是给事态发酵留出时间!
只有在路上多耽误一会儿,情况才能尽可能的传开,让更多的人知道消息,这才是范弘道的真实目的!敲完就走,然后按程序办事,和在一大群官员的目睹下敲登闻鼓,两种情势肯定不太一样。
真是要搞大事啊,带着一百多人来敲登闻鼓还不知足,还想惊动更多人注目,让影响变得更大!想到这里,郭御史头皮简直要炸,这是一种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气势,官场上很少有人这样干事,自己倒了几辈子霉才遇到这么个人!
郭生明立刻做出最佳抉择,无论接下来如何演变,绝对不能继续下去了!他从轿子里冲出来,疾步走到仍坐在石墩上的范弘道面前,克制住自己的怒气说:“全部回察院去,所有状子本官全部接了,半月内判完!不再劳烦你南城分署,也不会影响你们的考计!”
郭御史这个表态,相当于服软了,他彻底怕了范弘道这个不要命的。周围众人就有心动的,反正他们目的是找官府告状,无论是谁,只要能接下状子就行。
坐在石墩的范弘道继续扇着风,眼皮也不转,嘴里淡淡的蹦出两个字:“迟了。”
“那你到底想怎样?”郭御史质问道,他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范弘道随手将扇子扔在地上,昂然而起,眼睛仍然不看郭生明,但很大声的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为了一己之私,罔顾百姓所苦,三百多案子拖延不办,与贪赃枉法有何不同?离开了身上这张官皮,你什么都不是!我想怎样,不过为民除害而已!”
随后范弘道对着一百多百姓喝道:“走!本官为你们做主!”
此时在长安右门外,登闻鼓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在围着了,大家议论纷纷,都有拭目以待的感觉。眼看着那位年轻的历事监生署理主簿走到鼓下,与值守锦衣卫官军说了几句话。
此后他却没有击鼓,却对周边官吏说:“常言道,师出有名,在下这样击鼓似乎有些突兀。不知道诸公当中,可有南城郭察院的老师?”
人群里不乏好事者,有人叫道:“郭察院座师乃是蒲州张相公!”
范弘道恍然,难怪郭生明如此不待见自己,八成还有这里面的缘故。随即又对众官吏道:“不知诸公当中,可有郭察院的同年,同乡否!”
此时聪明人已经明白过来,范弘道这做法与株连无异,这是要搞很大很大的事啊!
郭御史脸色惨白,他心里感觉用二十一世纪的比喻,就好像出门大保健被抓,然后警察通报给单位。这范弘道太黑了,不但要跟自己同归于尽,还想将自己的亲友勾出来一起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