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一山还有一山高(下)
但对这三名即将被隔离的盐商而言,最大的问题是,即便他们看出了套路,即便范弘道明目张胆的将算计说出来,他们也很难破解。
他们不是经历过相关训练的人,谁敢保证,另外两人在被拷打之后,还能齐心协力的坚持不招供出内情?
只要有一个人动摇了,那所有防线就要崩溃,另外两个人肯定会因为不肯坦白而罪加一等。可是另外两个人如果为了防止被罪加一等,那为什么不主动抢先招供?
三名盐商彼此对视几眼,他们这时候需要主动服软了,免得遭遇多余的皮肉之苦。
他们来之前虽然没有预料到范弘道这种做法,但也曾商议过,一旦遇到了不可抗力,就立即服软认栽,绝不能负隅顽抗。
何江水刚才和范弘道呛声几句,此时没脸皮再说话了,所以换了人与范弘道搭话讨饶。
“我等知错了!我等不该捕风捉影,我等不该误信传言!我等愿将控告撤回,当众向韩先生赔礼谢罪!”另一名盐商边文立当即向范弘道说。
唯一不曾开过口的盐商徐涉也争先恐后的求饶:“我等一家老小都指望运盐糊口,如今确实是一时情急,若有冲撞察院之处,甘愿服罪认错。”
负责协助范弘道的老吏魏安不由得大赞特赞,这范弘道确实有两下子,三下五除二就叫这些闹事商人认输。
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趁着事情尚未完全闹大之前,便能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真是再好不过了。
换成别人,短时间内真未见得有如此干脆利落的机敏反应,难怪这范秀才虽然有点清高傲气,却能得到老御史信任。
现在只要教训这些盐商们几句,然后惩戒他们一番,找回察院的面子,就可圆满的回去向老御史交差,无论功劳苦劳也都有了。
如此魏安递给范弘道几个眼色,建议见好就收。但是他的眼色像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完全无用功,范秀才根本就没注意到。
“你们这些被推出来的跳梁小丑算什么东西?”范弘道冷着脸说:“你们这些杂碎是否认错,我毫无兴趣,我根本不在意你们怎么想的。”
神色冷,说出来的话更冷,简直就是踩着别人的脸羞辱。连范弘道这边的魏安都目瞪口呆,人家都已经认错服软了,范弘道还想要干什么?
三名盐商终于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多么难缠,不由得又惊又惧。何江水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将我们这些苦主逼到绝路上不成!”
范弘道指了指何江水点评道:“你这白脸唱得不错,不过略微有点刻意和过火。”
范弘道的话听起来像是玩笑,但在场却没人笑得出来。魏安凑近范弘道身边,低声道:“范先生想要如何?”
范弘道仿佛恍然大悟,又对三名盐商开口说:“也许是我没说清楚,让你们有所误解,这都是我的过失。
其实我不需要你们认错,也不在乎你们是不是误会了韩延昌,更不在意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和诉求。我要你们招供的并不是这些。”
何江水问道:“那你想怎样?”
范弘道一字一句的回答说:“我需要知道的是,谁策划、组织、串联你们这些盐商来察院聚众闹衙?盐运司里是谁指使你们?”
何江水慌了神,大叫道:“你想多了,实乃我们觉得遇到不公,故而自发前来!”
范弘道对差役喝道:“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么?还不分别拿下去!若不肯招供,就打到招供为止!”
又对魏安吩咐道:“你去巡查监刑,哪个差役敢偷懒放纵,就发落到盐池去采盐!”
魏安已经惊呆了,他是混迹官府多年的老公门了,自从听到“盐运司”几个字,就明白范弘道是要往大里搞了!
不然范弘道怎么会刻意强调出“盐运司”几个字?这分明就是想顺着这几个盐商的藤,去摸盐运司的瓜。
原来范弘道从一开始心思就完全不在这几个盐商身上,自始至终他的眼光一直就是盐运司,而不是区区几个盐商。
有人借着朱公子和韩延昌的事情做文章,顺藤摸瓜来察院肇事,而范弘道这也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差役们不敢怠慢,连忙分成三组将三名盐商往后面拖,何江水剧烈挣扎着,蹬着石板嚎道:“你这是屈打成招,传了出去,议论汹汹,谁人肯服!”
范弘道故作喜色道:“那可就太好了!我很期待,真有人跳出来替你们打抱不平!正好也可请他来察院里挨挨棍子,在这司盐城里,想必没有察院请不动的人吧?”
何江水从没见过如此猖狂可气之人,一时间怒急攻心,几乎昏过去。
没过多久,就有差役拿着两份供状出来了。范弘道大致扫了几眼,通篇值得关注的只有一个名字——盐运司经历宋希元。
范弘道恨恨的说:“不出所料,果然是一群官商勾结的国之蛀虫!”
用这种分开隔离办法审出的口供,大致上应该错不了,今天盐商聚众闹衙之事应该就是这位宋希元宋经历策划指使的。一位盐运司实权官员,肯定有这个能力。
此后范弘道将供状递给了魏元,让这位临时助手也看看。
魏安这老吏号称被派来协助范弘道,但却发现,自己没什么能做的,给建议也无用。其实他还有点好奇,范弘道下一步会怎么做?
这时候,他听到范弘道仿佛正在自言自语:“要不要设个圈套,再把这位宋经历请过来?也许从他嘴里,能挖出更高的官员。”
魏安不禁冷汗直流,普通盐运司官员还不知足?还想着挖出更高级别的大员不成?
一开始他以为范弘道只想着收拾几个盐商,平息事态并为察院找回面子,结果他错了;
后来他以为范弘道目的是挖出盐运司官员,起到反守为攻敲山震虎的目的,结果他还是错了。
一山还有一山高,范弘道的眼光到底有多高?难不成私下里传闻,范弘道想作死踩蒲州张家的传闻是真的?
他一个小吏,实在理解不了狂人的思想和境界,魏安把额头上的汗水擦了又擦。小心对范弘道说:“咱们还是别擅作主张了,先把结果禀报给郜老爷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