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你快回来
这时候盐运司里有个人坐不住了,那就是盐运副使姚之行,在盐运司这样的衙门里,有正堂官当然也有副的佐贰官。
像天下绝大多数佐贰官一样,姚副使相当低调,绝不抢正使的风头。不管是本性低调还是被迫低调,反正是很没存在感的低调,合格的充当二把手角色。
但这次,姚副使觉得冯运使做事有点不恰当,当前盐运司的主要目标是察院,那就没必要惹怒盐商群体。
所以他在早间排衙的时候,对冯运使劝道:“先前与察院不和时,盐商盐丁尚未对运司有怨言,大都对察院不满。
而现如今,盐商对运司怨声载道,这岂是为政之道?下官斗胆劝一句,还是稍加笼络民意为好。”
冯运使看了几眼姚之行。驴唇不对马嘴的答了句:“凤盘相公不日起复,上京执掌中枢。”
姚之行无语,他觉得冯运使有些走火入魔了。向张家卖好可以理解,但如果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那就要三思了,这又是何苦?
其实姚副使对冯运使的心思,也是有所理解的。冯运使的任期明年就要到了,而且几乎没可能继续在这个肥差上留任。
根据冯运使的品级,下一步走向就很关键。众所周知,三品是一个门槛,这一级的升迁情况能直接决定官员人生的最终成就。
冯运使下一步如果能出任部院大臣,即六部侍郎,或者以副都御史出任巡抚这样的封疆大吏,那人生就圆满了。
将来再不济也是尚书,运气好还可以奢望一下入阁,这就是文官的最好成就。
如果冯运使下一步任职是当什么按察使、上林苑监之类的官,那未来前途就是另一回事了。
在正常人眼里,想要继续进步,抱首辅大腿当然是最好的终南捷径之一,就怕你没有抱大腿的机会。
但坐镇河东盐池的冯运使有机会,甚至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一次机会,于是他真就干脆果断的去抱大腿了。
可在姚之行眼中,冯大人抱大腿抱得有点过于极端,与自己三观差异很大。如果换成自己,肯定要留点后路,不会这样冒险。
姚副使再次对冯运使劝道:“常言道未虑胜先虑败,智者不会将自己置于毫无退路的险境中,万一形势有了变化,那就再无翻身机会。”
任其千言万语,冯运使只有一句:“凤盘相公不日起复,上京执掌中枢。”大概在他眼里,结好张四维才是立足根本,什么民心民意都是扯淡的。
姚副使不禁摇头叹气,只觉得冯运使这次真是官迷心窍了。话已至此,也就不用在劝,也许冯运使能大获成功赢者通吃。
另外冯运使还有个想法,当初察院一意孤行,惹得“民怨沸腾”,最后也没怎么样,难道盐运司还不如察院?
如果姚副使知道冯运使的这番心思,那肯定要吐槽几句,别人没事不代表着你一定就没事,那范弘道辗转腾挪的功夫,你未必能学到啊!
却说许多盐商因为收购余盐贩运而血本无归,便自发的聚集在城东北茶馆中。不得不说,司盐城这种单一职业密集的地方,组织力比别地都要强,三天两头就能闹出点动静。
大小盐商互相哭诉遭遇之后,便齐心协力互相打气,前往察院衙门请愿。
之所以去察院而不是去盐运司,除了察院本身就是监察部门,同时这次盐票是察院发放,察院就该背书的缘故,还因为盐商们合计过后,觉得盐运司兵强马壮,去了盐运司可能会挨打。
而察院那边人手单薄,使用暴力的可能性不大,去察院起码人身安全上比较有保障,有点柿子捡软的捏之意。
于是乎,巡盐御史察院衙署的大门又被堵得水泄不通了,附近商贩对此表示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从这位郜老大人上任后,衙署门前群体性事件频发,人流密度变大的结果是,他们附近商贩的生意比以前好了许多。
冯运使得知此事后,更加幸灾乐祸。只要察院应对稍有差池,他就可以顺势而上了。
郜御史坐在大堂上,神情很愤怒,他没有想到,盐运司居然如此蛮横的硬碰硬,直接把察院开出的票据当废纸。而这些受损盐商不敢去找盐运司较真,反而跑过来请察院出面!
如果这些盐商胆子大一点,拿出勇气去冲击盐运司衙门,然后酿出点事故,而他这巡盐御史谋定后动,说不定就能抓到突破口了。
但是现在盐商都来察院请愿,那就是将察院的军,而盐运司则成了看热闹的。
“谁能去平息此事!”郜御史扫视两排手下,沉声问道。
没人回应,大家都没有把握。将这些盐商暂时劝退或许容易,但是难就难在如何根治。如果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前期表面功夫做得再好也是无用功。
郜御史不禁感慨,如果范弘道在这里就好了。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出列道:“晚生愿意请缨!”
郜御史顺声音望去,此人也很年轻,同样也是秀才,不过他叫韩延昌,不叫范弘道。
“你还是算了吧。”郜御史思考片刻后,很为难的回复道。
不只郜御史,大堂内众人的目光里,齐刷刷的充满着不信任,韩秀才愤懑的退回班列。在这一瞬间,怀才不遇的韩秀才想起了屈原,想起了贾谊,想起了孟浩然!
这帮人都眼瞎了吗,难道他们看不出来,现在这种状况从根子上说,其实都是范弘道搞出来的!
“要不,就先拖延着,不答复不许诺也不驱赶,然后等范先生回来?”老吏魏安提议道:“算算时间,范先生如果不在蒲州逗留,明日也就能回来了,尽力拖一天大概也是能行的。”
众人顿时一致同意,郜御史好像也没更好的主意了。“就这样,前门差役仔细看紧了,只要他们不冲进衙门,就不必管了!他们若有什么要求,就告知明天再议!退堂!”
范弘道还不知道自己被惦记着,他今天一大清早就出了驿站,然后继续纵马狂奔。
不过范大秀才毕竟不是长久骑惯了马的,已经浑身酸痛,几乎在马背上坐不稳了。有时候只能抱着马脖子,略略缓解一番。
就这样咬牙坚持着,到了黄昏时分,道路上运盐大车渐渐多了起来,范弘道便知道,司盐城已经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