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秀看着那张正常人都不太能接受的脸,两辈子都是写手的她脑子里已经憋出了无数莫欺少年穷的起点升级流,尤其这位小哥现在还混上了本届金仙境十六强……
至于说小哥哥透露的昆仑山情况……以颜秀现代社会里只在高三好好学过生物学的遗传学素养,小哥哥透露的内容吧,可以说是一点都不遗传学,但也可以说是有那么点遗传学依据……
一点都不遗传学——甭管那所谓创世神血脉是显性基因还是隐性基因,在减数分裂的情景下没有高下之分,大家就公平竞争看谁运气好能成为受精卵呗。一被外来人的血脉覆盖就再也不可能激发创世神血脉是从哪里抄来的野广告?
但你要是加上玄学的话,好像也有一点遗传学依据——“公平竞争”的前提是甭管是不是什么好基因,反正大家作为精子去冲卵细胞,或者作为卵细胞开始减数分裂时是完全随机的,但如果完全不随机——换个词儿的话就是携带创世神血脉的那半截儿基因,在遇到其他基因的时候有着天然的弱势,那最终导致的结果就必然是生出的孩子不可能自带创世神血脉。
如果按着这个逻辑……到底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基因性状会在减数分裂里这么吃亏啊!
颜秀眨巴眨巴眼睛,瞬间脑子里想出了两个可能的答案——要么那是个垃圾到了随便谁都能碾压的基因,要么就是……本界天道其实很不乐意还有人拿创世神血脉说话,一旦有覆盖的机会,就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继承血脉的可能。
但总之在这个世界,颜秀是找不到什么能聊遗传学的队友的,她也没可能拿人来做什么豌豆实验,只好放弃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再看向面前的丑陋小哥,下一个问题就来得十分水到渠成了:“我与道友萍水相逢,道友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仇小哥传音道,“我与昆仑是血仇,昆仑又在想办法抹杀掉仙子,我和仙子难道不应该是天生的盟友么?”
说到这,仇小哥自己都笑了:“自然了,我这点微薄的法力,与仙子做盟友,仙子也有可能看不上,那换一个思路……我怎么说也是个剑修,对星华宫是向往已久,倘若有生之年有机会入星华宫听上一两次大罗金仙讲道,希望仙子到时候不要因我这副尊容将我赶出来。”
哪怕小哥哥长的不太好看,但这社交牛逼症让人确实讨厌不起来,颜秀自己都笑了:“倘道友什么时候真来星华宫听大罗金仙讲道,报我的名字,我给道友留个好位置。”
“那感情好。”仇小哥抬起酒爵敬颜秀,“贫道在此先多谢了。”
颜秀也笑,之前在八荒城吃过亏,她再没有在外面随便吃吃喝喝的胆量,即便是举杯,也不过是浅浅沾唇便罢。
但这不影响她和社交牛逼的仇小哥相谈甚欢,也正因为有了这样一个能聊天的小哥,注意力转移了一些,那血腥味儿终于来的没有那么冲了,一路旅途终于多了两分乐趣。
说不清楚是飞空舟开得太慢,还是昆仑山本身很大,反正一行人是在飞空舟上呆了三天三夜,飞空舟方才落在了昆仑山主峰的“停机坪”上。
昆仑山再不爱干接待,人都已经进了他们的地盘上了,再不整点阳间的活儿那也确实丢那名门正派的面皮,是以到底是安排了一场接风洗尘宴,昆仑掌门也出面敬了在场的青年才俊们一杯酒,而后所有人都被安排在了昆仑山的迎客峰,每个人都分到了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还说近日昆仑在祭祀先祖,且瑶池还没有到最佳进入的时刻,便请大家先在客院暂住两日。
昆仑掌门还说,祭祀是昆仑私隐,客人们不能观礼,大家如果在小院闲极无聊,倒是可以去昆仑山下那些族裔聚居的城市里逛逛——也有限制,因昆仑族裔平时腼腆害羞不见外人,逛街之类的话最好是和昆仑这边派出的金仙向导一块去,免得造成什么麻烦。
颜秀自动把那句话翻译成了“担心你们——尤其是男孩子——和我们的族裔乱搞影响了我昆仑山高贵的血脉”,心下失笑,但对他们自己的习俗……尊重·祝福。
毕竟他们是真的只有创世神血脉这一点能吹一吹了耶→_→
于是安心在昆仑提供的地方住下,因是两个女孩子出门在外,颜秀索性邀请郁君雅过来同住,香香软软的两个女孩自然无所谓睡一个房间,深夜两人都洗漱好了,在云床上歇下了,夜明珠都熄了,颜秀才听郁君雅低低的一声:“师姐。”
颜秀闭着眼睛回了一个:“嗯?”
“之前在飞空舟上人多眼杂,我也不好多问。”郁君雅的声音听起来怯怯弱弱的,但非常会挑重点,“师姐那天问我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到底是哪里奇怪?”
颜秀轻笑:“还记着这事儿呢?”
郁君雅侧过身来,借着微茫的夜色看着颜秀的侧脸:“小妹想,以师姐那胆大心细的行事风格,多半不会无端问这种话,应当是昆仑山真的有什么问题才对,但小妹三日来处处留心,却实在没觉得昆仑有哪里不对。”
“我也不明白。”颜秀耸耸肩,“我亦观察了三天,似乎还真就我一人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儿。”
“血腥味儿?”郁君雅愣了愣,甚至还急促地吸了两口气,但却一点都没感觉出来,“没有啊。”
颜秀在黑暗中思考了许久,心里想起了一个可能,用指甲划破了手指尖,挤了一滴血出来,轻轻点在了郁君雅的眉心处。
然后她问:“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也是什么感受都没有,不过郁君雅很懂地闭上了眼睛,试图去炼化颜秀那一滴凤凰血,身上才显现出了淡淡的灵气,那滴血便有了一点被炼化的迹象,可下一秒她便突然保持不住修炼状态,甚至翻身就起,直接吐成了一个害喜的孕妇。
什么都没吐出来,但那股子血气带来的恶心味,久久不去。
颜秀伸手抹掉了她眉心的凤凰血,再闭眼,将才进郁君雅体内尚谈不上“炼化”的凤凰法力都收回体内,立竿见影,在郁君雅的嗅觉里,整个房间又很快充满了安息香的味道。
“师姐!”郁君雅整个人都懵了,“怎么……怎么会……”
颜秀哪里知道怎么会。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改换了传音,将之前在飞空舟上来自仇小哥介绍的情况缓缓给郁君雅说了,随即道:“他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我从中能得出的唯一一点是,昆仑山或许……不是那种真高贵圣洁,不染尘埃的创世神后人。”
“但这一点。”郁君雅小声逼逼,“从宗逸成对师姐下手时就可以得出来了呀。”
颜秀低低笑了:“好了别想了。先睡觉。那盛大的祭祀仪式是昆仑内政咱们看不了,但明日咱们可以去逛逛昆仑治下的城市,探探民风再说。”
“好吧。”郁君雅乖乖点头,闭眼睡觉。
师妹入睡得快,颜秀却是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实在难以入睡,只能半夜用了一个屏蔽嗅觉的法术,但闻不到血腥味,手臂上却起来了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来提醒她这不是个好地方。
颜秀……颜秀只能再捏着鼻子屏蔽了触觉,放出了仙识来确保不会有人半夜袭击,这才迷迷糊糊睡了下去。
到得次日,她便和郁君雅一同出门玩耍,昆仑山在自己山门里看起来就非常正常——为免瓜田李下之嫌,只用女仙来接待女仙,派了个笑容非常甜美的姑娘来陪她们俩去逛街。
姑娘软萌可爱,热情似火,对昆仑山脚下最繁华的昆仑城的各种经典如数家珍,好像还专门设计过浏览路线,带着二人在城里一通逛,各种景点既不过分拥挤,也不显冷清,一路上导游干得尽职尽责,各种风土人情如数家珍,但凡不是颜秀和昆仑之间有过那样深的龃龉,一时间还真会觉得果然大派气象。
且昆仑城在外观视觉上也非常不错——生态宜居,人民淳朴,生活富裕,安居乐业,看到了身穿昆仑弟子服饰的那位姑娘还会很友好礼貌地打招呼,目之所及处并没有什么太过破烂的贫民窟棚户区,论繁华程度固然不比八荒城但本身也确实是个还不错的地方,好像除了人民群众搁这儿土生土长&出不去&不能上网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当着外人不好谈细节,郁君雅是回了小院,方才小声询问:“师姐刚才逛了一路,有没有觉得哪里的血腥味格外重?”
“没有。”颜秀把自己放倒在椅子上,沉沉开口,“其实昆仑城内血腥味是非常淡的,最浓的反而是那里。”
那里。
哪里?
颜秀的眼神透过窗户,淡淡地投向了那云遮雾绕,仙气飘飘的昆仑山主峰:“尤其在那位仙子描述的祭祀最关键的那一瞬间,我的仙识甚至感受到了昆仑主峰的煞气直接是一个非常明显的扩张。”
“可惜咱们不能进去看看……”郁君雅叹息,“唯一的机会是三日之后咱们进入瑶池。”
好在三日也不难等。
旅游这种事本就是新鲜感消失了就没兴趣了,二人在小院里消磨了三日时光,便到了时候。
那日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哪怕是昆仑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都没能中和那沉沉的肃杀之气。
一行十六人被昆仑的大罗金仙长老带到了瑶池边上。
那实在是一个美极了的地方——碧波荡漾,仙气袅袅,周边垂柳依依,鸟语花香,从修仙者的角度,处处灵气内蕴,哪哪湛然生光,在昆仑山的时候明明还是阴天,但入了瑶池便有那如同雨后初晴一般的清新,阳光洒下来还在太阳和瑶池之间搭了一座分外恢弘的彩虹桥,哪怕对灵气的感应不够敏感,也能感受到滚滚的日月精华自天边通过彩虹桥注入瑶池。
“这便是瑶池。”昆仑长老笑容矜贵,自傲非常,“诸位小友,请吧。”
然后一行十六人,有一个算一个地都看向了颜秀。
——固然瑶池会是在金仙境中挑出十六强便算故事结束,并不再进一步比出第一到第十六来,但这次却有所不同,所有人都有志一同地转头看向颜秀,明明白白的“你是第一你先进”。
颜秀却没有动,哪怕那位大罗金仙长老连带十五个年轻金仙都已经在疯狂暗示,眼神都要瞟出毛病来了,她还是一副出神的样子,直到那位昆仑长老都生出了不耐烦:“小友不是不请自来也要占据此次瑶池会名额么,怎么如今都到了瑶池旁边,却不进去了?”
颜秀回过神来,一言难尽地看了看长老,再看了看瑶池,抿了抿唇,一伸手,划破手指尖弹了一滴凤凰血入瑶池。
“你做什么?!”昆仑的长老一声惊呼。
没做什么,只是颜秀那一滴凤凰血进去,整个瑶池便立刻风起云涌,不过片刻,那碧波荡漾垂柳依依都原地消失,瑶池成了一片一言难尽的水域,粘腻且污糟漆黑的猩红色血池里,有一只又一只被泡得发白的手臂向上伸出来,不知是想抓握住什么还是想拉岸上的人下来。
整片空间里顿时怨气冲天。
“咕咚!”、“咕咚!”那是一十六名金仙疯狂吞咽的声音,没有人在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能不头皮发麻,恐怖到了某种程度,人们连尖叫都叫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颜秀身边,郁君雅伸手悄悄牵了牵颜秀的袖子,小妹妹形象展露无疑,“师姐……”
这也是那十六名金仙都想问的话题,哪怕是那位本身出自昆仑的仇闻钟都是一脸的骇然。
但颜秀就搁那儿冷笑:“我怎么知道怎么会这样,这事儿不是应该问人家昆仑长老吗?”
关键这个时候你再看长老,明明还是那个仙风道骨的外形,但站在这么个鬼气森森的池子旁边,就总让人……总让人觉得那仙风道骨的皮下,总隐藏着各种男盗女娼和不可言说。
偏偏在这个时候,长老还勾起了嘴角,然后那张脸皮就仿佛那种用了劣质材料的墙皮,开始往下掉渣,掉渣之后露出的皮肤开始长起一个又一个的小肉芽,光看上去就让人头皮发麻。
然后,那个怪物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的问题,只慢慢开口:“进去呀,你怎么不进去呢?”
颜秀一剑把那个怪物劈成了两半。
但即便是两半,那怪物仍然是一点疼痛的意思都没有,下半身还在那里站着,上半身跌在了地上,却仍然在用那已经不像人的语调喃喃自语,怎么不进去呢,这就是瑶池啊。
颜秀忍无可忍,一道剑光把那人的上下两半都挥到了池子里,下一瞬间,那一只一只骨瘦如柴的手臂飞快将那两截儿怪物拖入水底,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了金属落入稀硫酸时那滋滋啦啦的感觉。
而那喋喋不休的怪物终于停下了那不断的“怎么不进去”的复读,已经没什么灵智的脸上已经只剩恐惧,但似乎根本组织不了什么有效的抵抗,只能在尖叫声之中慢慢沉降。
“师姐……”这时,郁君雅又一次怯生生拉了拉颜秀的袖子,“这……昆仑……我们……要不跑吧……”
颜秀仍是冷笑。
跑?
她回过头来,看着那十五个已默默以她为马首的金仙:“现在还想跑不觉得有点晚了么?”
这句话似乎是触动了什么奇怪的禁制,几乎是瞬间,一个巨大的黑色光幕直接笼罩住了整个瑶池。
金仙们惊慌地去掏自己的玉牌准备对外联络,但玉牌上直接显示的无法与外界联系,修仙界干坏事必备的屏蔽通讯又双叒叕一次虽迟但到。
然后,一道血红色的巨大光柱从天而降,直直笼罩了整个“瑶池”。
下一瞬间,才吞掉了那个怪物,已经躁动了起来的血池那一只一只的手臂瞬间萎靡了一些,很快,就又有一缕一缕仿若实质的灵气仿佛抽骨洗髓一般从那些手臂上蒸腾而出,龙吸水一般被血柱尽数吸食。
“这是在做什么?”颜秀开口,目标非常明确地看着仇闻钟,带得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但仇闻钟也懵逼啊。
他即便曾经是昆仑山人,但在昆仑山也没混出什么人样来,哪里见过……
不,他见过。
他的声音当场就带上了恐惧:“原来如此!”
如此,什么如此?
他干巴巴吞了一口口水,骇然道:“这是祭祀!三千年一次的大祭!”
他还在昆仑山时,每百年大概就能见识到一回小祭,每次祭祀都会有东南西北四个不同方位有血红色的柱子冲天而起,血柱汇合在昆仑山主峰,而后会有五彩的光芒投射入昆仑主殿,光芒自带浓郁到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灵气,持续三日,三日之后,原本会有一点点灵脉枯竭之相的昆仑七十二主峰都会重新充满天地灵气。
那时他的师兄师姐对此解释说是昆仑的长老前辈们布下了四象法阵来勾连天地,因他们的创世神血脉得天独厚,所以会得到天道赐福,让昆仑派上上下下的弟子门人都得到恩惠,他们还说小祭只是小场面,那种三千年一次的大祭才是真正的震撼壮观,说典籍里提到的大祭基本是大罗金仙的能当场开三花,金仙境能立刻大圆满,再往下每个仙阶都能被那灵气灌注所以升上一级。
如今看来,此地所谓“瑶池”,应该就是那四象法阵的其中一个角落……
颜秀已经不等他再细细陈述了,大概了解了什么是小祭什么是大祭,她当场拔出含光剑来,运了七八成剑意,随即劈出一道游龙一般的剑光,直直劈上那笼罩着一行十六人的黑色光幕。
光幕一阵颤动,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竟直接劈出了天地变色的错觉。
所有人都满怀希冀地看着那抖动的光幕,甚至在心头都开始祈祷颜秀可千万要比传说中还牛逼,务必要给大家折腾下来一线生机才好,但那黑雾抖动半天,却最终安静了下来。
颜秀抿了抿唇,心头对那光幕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的防御力大概心头有了数,但她还没来得及用自己最厉害的那一剑去试图脱困,那道一直在吸取灵气的红色光柱却有了变化——它似乎有灵智地,出现了一种“抬起眼皮”或“转过身来”的效果,光柱上明明没有眼睛,但却看得在场那十六名金仙俱都头皮发麻。
然后,那黑色的光幕就散成了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再下一瞬间,黑雾之中仿佛有了无数的漩涡,吸取了足够的能量便化成了一个又一个传说中的神兽。
白泽、凤凰、麒麟、梼杌、獬豸、毕方、饕餮……一切便仿佛颜秀在昆仑山外挑战大罗金仙当日时那位文嘉真人所用术法的情景再现,但论神兽身体的凝实程度和让人头皮发麻的程度却是和那一日远远无法相比。
不夸张的讲,那数十只各种各样的怪物,每一只都有大罗金仙的威势——虽然只是刚刚突破成道劫的那种程度,但数十只积聚在一起,也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但它们却都没有动手,只非常拟人的,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在场十六人。
这时候,颜秀听到身后有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这……这便是五大宗门之一的昆仑山?”
“对。”有人冷笑,“这便是昆仑山。”
他们有着传说中的创世神血脉,修炼本来就没有瓶颈,学什么法术都得天独厚,正常只要向天道祈祷便能得到天地之力。
但他们却在宴会上明目张胆对女仙下药逼她们就范,被当场识破还口出狂言大不了娶女仙入门,人家星华宫有气节和他们当场断交之后他们还敢在擂台赛上公然用大罗金仙来冒充金仙来找回面子……
如果说那些都还可以狡辩为个案,那这全门派上上下下都享受的,用这等邪法来获取浓郁的灵气来助长自家修炼的行为,就几乎可以断定,昆仑山之内,凡是修炼者,无一人无辜。
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有人愤怒地朝天怒吼:“昆仑这样屠戮我等,就不怕我等师门长辈知晓,来寻昆仑麻烦么?”
但,没有回答。
颜秀垂下眼来,非常淡定地接口:“这还用你提醒?他们敢动手必然有敢动手的倚仗,说不好……今日我等身死昆仑,明日他昆仑就要挑战全修仙界,一统天下了。”
“可为什么是我们呢!”有人愤怒出声,“昆仑你出来说清楚!”
出来就出来。
那黑沉沉的天幕之下,显现出了一个原本慈眉善目,如今看起来却是莫名讽刺的老者模样,竟赫然就是昆仑掌门文悯仙尊。
可他一点也不悲悯,那表情明明白白的就是看戏:“不是你们,是颜秀。”
颜秀都气笑了,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声音淡淡:“是啊,四象法阵,我应该是祭品。”
准确来说,是“朱雀”——四象之一,在一些观点里指的就是凤凰。
昆仑山内,如无意外应当还有三个池子,青龙、白虎和玄武那边是什么情况不好说,但昆仑是希望朱雀入池的——朱雀身死,化出精华,再被四象法阵所吸收,就能再次延续昆仑那所谓“创世神”血脉,甚乎于……达成某种让昆仑对上另外四大宗门都怡然不惧的条件。
文悯仙尊阴恻恻地笑了:“你倒乖觉。”
“却不知仙尊预备如何让我老老实实赴死。”颜秀非常淡定都一挽手中长剑,“这么久了还没见什么大罗金仙出面,如晚辈所料不错,应该是这所谓大祭所需之人不少,贵派大罗各有职司——或者是都在打坐等着好处,无人能腾出手来收拾晚辈吧?”
“是有如何。”文悯仙尊淡淡开口,却不再是对着颜秀了,“尔等若想脱困,可合力将颜秀推入池中,此地幻化出的百兽会助诸位一臂之力。倘大事得成,本座可留你们一命,甚至许你们入昆仑为客卿,助诸位渡成道劫及二十次长寿劫,如何?”
二十次长寿劫,差不多就是大罗金仙们最长的能渡劫的次数,就那位万仙盟盟主玄灵子仙尊,也不过是才过了第十九次,眼看着下一次根本没有过去的希望。
这个条件……
动摇者众啊。
“前辈估计还想说。”看着那一个个表情极其精彩的金仙,颜秀又低低地笑了,“诸位应当也不用担心若我死在昆仑,家师会如何追究——左右是我泡瑶池时渡了成道劫却没渡过去,原地坐化罢了,与诸位何干呢?”
天上的文悯仙尊又笑了:“倘你不是凤凰多好,得你这样的解语花为侍妾,当是平生之福。”
颜秀懒得理他,只看着那十五位金仙:“所以,动手吧?”
她自是笑语盈盈,半点威压都不曾放出,但那十五个金仙竟是一步都不敢迈出——你逗呢!她到了这个程度砍大罗金仙都和砍白菜没什么两样,你第一个上了,等着当炮灰么?
但好在并不是没有炮灰——那幻化出来之后一直表情戏谑的百兽动了。
青龙探爪、凤凰喷火、白泽扬蹄、麒麟召雷……十八般攻击方式朝着颜秀疯狂袭来。
颜秀仍然是笑的,只是眸中再无半点笑意,她身形迅捷如风,长剑既轻又柔,无一不准确地落在那种种真灵的最敏感脆弱之处。
说起来,固然文嘉真人召出的百兽和如今这阵法显现出的百兽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难缠,但在颜秀这儿却没看出什么区别来,她仍是穿花蝴蝶一样在其中游走,而百兽也依然无法伤她分毫,那一瞬间甚至还有一种“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境界。
“还不动手?”大概是料到了那憨痴痴的百兽确实奈何不了剑术通神闪避点满的颜秀,文悯仙尊再次开口,“嗯?”
十五名金仙面面相觑,当即便有出自乾坤仙门的一名金仙直接掏出一个钟形法宝,催动之后朝着颜秀就攻了过去。
但郁君雅也不是吃素的——她当场长剑出鞘,一朵漂亮的剑花直接拦截了那冲过去的钟形法宝:“你做什么!”
“做什么?”就在此时,又一位来自灵枢谷的金仙直接探了一条捆仙绳出来,准备把郁君雅先干趴下再谈其他,“当然是求活!”
这个时候仇闻钟也动了,他祭了一把刀出来,利索地劈断了那根捆仙绳,淡淡道:“道友的对手是我。”
……
……
……
眨眼之间。
十五名金仙迅速地分成了两个阵营,保颜秀的和杀颜秀的斗了个乱七八糟,但讽刺的就是……杀颜秀的大多是所谓名门正派,保颜秀的却是一个个靠自己一路修炼到如今,修仙界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见过,也不会对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报什么希望的散修。
总之他们暂时没能给颜秀造成什么麻烦就够了——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第一批百兽已经被颜秀尽数诛灭,那雾气也因此淡薄了许多。
但还是出不去——就这么半个时辰的功夫,黑雾固然是拦不住颜秀,但祭祀的那个阵法却发生了某种变化,那红光在众人都没注意时直接笼罩住了所有人,而这个时候,所有人头顶上都开始冒了白烟。
……细细分辨,很容易能发现,竟是颜秀身上的红光最重,却偏偏是她头顶上冒出的白烟最为淡薄。
“行了别打了。”颜秀微微闭目,非常平静的传音之声顿时在每个人耳中。
别的什么人来拉架也就罢了,正主搁这儿开口了,大家都算非常给面子地看了过来。
“打什么呀。”颜秀就不传音了,浪费法力,“你们看看自己头顶,法力有没有在不受控制地离体?”
十五人开始面面相觑,再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法力,当场心情就草泥马了起来。
“我是祭品没错。”颜秀淡淡道,“但诸位来都来了,到底是怎样的天真烂漫不通世事,才会以为昆仑山会留诸位活口?这时不拧成一股绳想办法求生,开始内斗恨不得早点死,是出门时没带脑子还是出生时母亲把胎盘养大了啊?”
居移气养移体,干掌事弟子久了,哪怕颜秀曾经是个软妹子也日渐威重,这么垂眸敛目开口训人,竟让在场大多数金仙羞得面色通红。
“当然了话说回来。”郁君雅表现不错,但除了郁君雅之外在场所有人都不是星华宫弟子,颜秀训了这一句就懒得再在他们身上花费什么精力,只淡淡地看向空气中一个点,剩下那半句话没个指向性,却听得人人汗颜,“我其实并不想与诸位拧成一股绳想办法求生,诸位只会拖慢我逃命的速度。”
众金仙:……qaq!
日,好像也没有办法反驳……
不过颜秀已经不想搭理这群本来就没多重要的人了,只淡淡开口:“师伯看了这样久的热闹,还不出来?”她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不会吧,师伯不会在等这红光吸去我大半法力才敢与我一战吧,打不过我师父就罢了,现在连我也不敢打了不成?”
颜秀那一句师伯叫得轻松,可在场金仙直接愣在了那里。
师……师伯?
按着修仙界“谁实力强谁老大”的画风,特么几个人配被凌霄道君叫一声道兄啊!
真靠自身实力的,满打满算无非就是那位已经混过十九次长寿劫,几乎成为修仙界公认活化石,人称龟虽寿的玄灵子;能得凌霄道君给点面子的,满打满算也仅是星华宫前前任掌门清音仙尊。
然后,没了。
这这这……
不用猜了,颜秀一声师伯之后,那个方向直接传出来了一声非常阴冷的笑声,随即,孤鸿子自空间屏障之后缓缓走出。
他之前被凌霄道君削断了一臂,不知是定渊本身的剑气太过犀利还是什么奇怪的原因,他的手臂并没有被接回去,只右手提着本命灵剑,阴冷异常地对颜秀勾了勾嘴角:“师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