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也有人望着深蓝夜空冉冉升起的启明星。
“殿下。”
杨舒晴睡到一半,伸手一摸身侧,空空如也,撩起石榴花开床帐,从黄花梨雕花大床上走下来,披了一件外衫,又捞过一件披风过去给五皇子披上。
“殿下是在担心么”杨舒晴抬头问。
五皇子拢了拢披风,皱眉“孤总有些不安,此事怕是有波折。”
杨舒晴却是镇定得很,微微笑道“殿下竟是因为这般睡不着”
五皇子转头看她,见她还笑,倒不恼怒,只觉得她与众不同,不愧是得天之助的人。
他叹息一声道“可不是这般。”
“殿下着相了。”杨舒晴笑着摇头,看到五皇子疑惑的神色,她抬手轻抚他的脸庞,柔声说道“殿下可是天定的真命天子。无论那废太子是否能逃脱,都不会影响这一结局。因此殿下可看重此事,却不可将此事看得过重。毕竟,您眼下最主要的敌人可并不是废太子,如若能除去废太子,日后自是能省却一番心力,可就算是不能除去,他也已如丧家之犬,想要与您作对,没个十年八年可不行,到得那时,您已经权倾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怕他一个跳梁小丑”
五皇子被哄得心里熨帖,心底的焦躁抚平“卿卿懂孤。”
杨舒晴微微一笑,前世你们这些皇子不也都对废太子下手了吗可最后废太子也没死,多年后很是闹了一波风雨,最后五皇子还差点儿折戟,可那又如何呢最后还不是五皇子赢了,得坐天下
可见五皇子乃是天命真龙。
当初与五皇子言说废太子之厉害,一是想要帮五皇子提前解决麻烦,二是想借机除掉周家。
若是废太子哪儿着实不成,那当是五皇子命中该有那么一劫,那也无妨,五皇子早有准备,到时候废太子也依旧如前世一般做无用功,而这于她也并非无益,有废太子这一道紧箍咒在哪儿,五皇子只会更为依赖她,而她也正好趁着这一段漫长的时间将自己的心腹培植起来。
重活一世,她可再也不会傻乎乎的将自己的一切全都牵系在男人身上。
这世上,再无比男人更冷酷无情的东西了。
她,要做权倾天下的皇后,而不是别人想废黜便废黜的皇后。
“殿下本就是天命真龙,妾身也只是遵从上天的警示,如实说罢。”杨舒晴微微一笑“只废太子一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助他起事的人。若是能将他的羽翼剪除,他便也只是一头病怏怏的秃龙,何足道哉”
“秃龙”五皇子想想那画面便觉得好笑“卿卿可真是会说笑儿。”
“不过,”五皇子转身挑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眼里“定西侯府乃是你嫡亲姑姑夫家,又抚养你多年,你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满族被灭”
在杨舒晴窥探到的天机里,五皇子乃是天命真龙,哪怕六皇子才是皇帝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哪怕六皇子不久后便会得封太子,最后能够登上帝位的,也定是五皇子。
因为二三四三位年长皇子同样野心勃勃,他们联起手来对付六皇子,最后两败俱伤,他可踩着几位兄弟上位,但会有一条恶龙出来与他争夺,那便是废太子。
当时废太子已被贬至西南,后又失踪,谁都以为他必定已然身亡,未料他竟然暗藏实力,趁着他们恶斗之时偷袭,而他的先锋便是定西候,因五皇子从未想过定西侯府会是废太子的人,是以未曾留意,若非忠心侍卫以命相救,他怕是要命陨,是以得知此事之后,五皇子便开始调查定西侯府,然而却始终都没能调查出定西候与废太子的联系。
可越是这样,他便越难放下,在检验了杨舒晴的几个预知梦,确定了杨舒晴便是得上天眷顾,派来襄助他的人后,他便决定要对定西侯府下手。
虽说此前杨舒晴也是支持他,但五皇子心中始终存疑。
且他也另有一番计较定西侯府待杨舒晴到底有养育之恩,若杨舒晴对定西侯府全无感情,那其心之冷硬可想而知,他便绝不能对她全然信任了。
杨舒晴又哪里会不知道五皇子的心思,她闻言便露出黯然之神色,幽幽一叹“纵然他们于我只有冰冷算计,然于妾身到底生受了他们的恩情。平心而论,妾身虽憎恨他们,倒也不至于令他们毁家灭族。只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与废太子沾染上,更不该违逆天命,与殿下为敌,妾身纵使不满,然既奉天命辅佐殿下,便也只有舍去。”
杨舒晴神情渐渐变得冷酷;“既要成就大事,便不该再怀妇人之心。”
五皇子深深的望着她,牵住她的手“卿卿待孤之心,孤绝不相负。”
此女子果然心狠手辣,不可全然信任。
杨舒晴靠在五皇子怀里“有殿下这番话,妾身心满意足。”
但愿你记住今日之言,如若不然,便只有兵戈相见。
然等到天亮,五皇子仍未收到消息。
“怕是出了意外。”五皇子眉头皱起。
杨舒晴道“且先派人前去查探。”
五皇子点头,当下便心腹暗卫前去查探。
明月西沉,启明星越发的亮堂,深蓝天幕被一双看不见的玉手撩起,露出半遮云扇的娇颜,溢出清露,沁湿了衣衫,晨风一吹,便忍不住颤抖。
“阿嚏”
队伍里第一声喷嚏响起,此后便此起彼伏,林晚凝目看去,大家伙俱都有些瑟缩,显然也被这秋露给寒着了。
她眺望了远方,隐约可见城镇便在前面,便扬声说“大家伙都坚持一下,很快就到镇上了。”
大家伙往前看去,果见着了几方屋檐,一时精神振奋,步履也轻快了许多。
“坚持一下,马上就到镇上了。”
大家互相鼓励。
林晚将手中搀扶之人交给别人,径自往马车走去。
“林小姐可是有事”
驾驭马车的是韩江,武山伤势也有些重,便也在车厢里休息,见她走过来,韩江揣度她应是走累了想要上车休息,便挑眉问道。
林晚越过车帘缝隙往里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魏衡靠坐在车厢,双目紧闭,脸色似是被这秋寒侵染,越发的青白骇人,她想起魏衡的身体,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上前两步道“车中伤患可有发烧现象”
重伤者,一怕伤口发炎腐烂,二怕高烧。
韩江显然也知,“此前卑职检查并未发现。”
“时隔多久”林晚问。
韩江道“约有半个时辰。”
“我上去瞧瞧。”林晚道。
韩江便稍稍控制马匹,将速度缓下来,林晚便利落的跳上车辕,韩江见此不由得嘴角轻扯。
他家太子妃真是一点儿都不淑女。
可转一瞬又想到自家太子的身体,心里暗叹,若是太子也能如此康健便好了。
林晚不知韩江所想,她轻手打开车门,便有一股清寒晨风吹进去,首座上的魏衡被吹了个正着,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身上披着的衾被滑落,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的透出一股子青意,瞧着仿佛能滴出水来,越发的渗人了。
他墨羽一般的长睫微微颤抖了几下,似是要睁开眼睛,却到底没能睁开,人歪歪的往一边倾倒。
林晚忙进了马车,将车门关上,这动静却是将武山惊醒了,他瞬间握紧腰间刀柄,睁开眼睛“谁”
“是我。”林晚利落的越过车厢里错落的伤者,一边应声一边伸手将魏衡扶住,拦住了他继续倾倒的姿势。
武山瞧见是林晚,刚刚提起的一股子气便散了,人又闭上了眼睛,复又沉沉睡去。
魏衡倒是被惊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大手已然抓住了她的手。
那手很大,一把便将她整只手都给包裹住了。
却又极瘦,一点儿肉多没有,林晚只觉得似是被一把骨头抓住,莫名有些渗人。
她感觉到一股目光,转头看到魏衡已然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没有波澜,没有温度,没有感情,唯有沉沉的死寂,重重的压下,叫人头皮发麻。
林晚定定的与他对视半晌,而后面无表情的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凉得仿佛沁了冰水。
她又摸了他的脉,最后出声“你得了风寒了。”
她话音落,魏衡却往前一倾,冰凉的脸贴在她脸上,下意识的蹭了蹭,手也不自觉的松口她的手,搂住了她的腰,整个人贴过来,他闭上眼睛,全无血色的唇贴着她的耳,声音仅她能闻;“冷。”
车门吱呀打开,韩江着急的脸出现在门口,恰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瞬间撑大了眼睛。
这这这
难不成自家太子对太子妃早动了觊觎之心
如若不然又怎会这般自然的占人姑娘便宜
哦,林小姐本就是自家太子妃,太子这般不叫占便宜,叫做发乎情
韩江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转身向前心里仍旧砰砰砰乱跳。
周景明始终注意着这边,见韩江如何心里不由得一沉,没忍住走过来询问“表妹呢”
作者有话要说魏衡我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