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自是不知晓,她这一番撇清的话语,令得大都一半儿的郎君,都对她生出了好感,或者不如说,是打消了恶感。
此时,她已然说完了开场白,便在玉磬声中举起金盏,启唇语道:“摆宴罢。”
公主殿下一声令下,一众宫人立时鱼贯而来,奉上各样酒果菜肴,一时间,杏林之中酒香四溢,直将那迎面而来的东风也醺得醉了。
这一顿筵席,自是宾主尽欢。
秦素这厢自是大饱了眼福,将那满座环肥燕瘦的美郎君们瞧了个饱,并在心中暗自品评出了三个等级:
如桓大郎、薛大郎与薛二郎,此三郎各有各的俊美,皆是英伟不凡,该当以三夫人之礼聘之;
如江、卢、卫三姓之中,各有若干俊秀拔的美郎君,当可以上九嫔之礼待之;
至于周、杜二姓以及其他高官诸姓,包括在路上见到的那个白面小郎君并几个魁梧郎君,则可册之以下九嫔并美人、才人之属。
总之,这一顿饭吃下来,秦素算是体会了一把皇帝坐拥三宫六院美人儿的滋味,当真是心怀大畅,而以美人佐酒,果然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带着种微醺的陶然之感,秦素在玉磬声中笑微微地步出了杏林,算是结束了此次花宴的筵席部分。
接下来是相对较为自由的折花与赛花,这些皆是“丫髻会”的小娘子们热衷的,秦素这个将近及笄的公主,自不好与一帮小萝卜头们争长短,于是便给自己安了个“品评”名号,待到折花时间一到,她便要在众多花儿里评出个好坏来,再赐下奖励若干,今儿这花宴也就算完成了。
“殿下是要回长生殿歇着呢,还是去桃林或碑林那里转转?”出了杏林之后,白芳华便殷勤地上前相询。
如今才到未初,中元帝定下的花会结束的吉时,是在申初二刻,秦素有大把时间在玄都观游玩。
听了她的话,秦素侧想了想,便笑道:“如今的桃花林连个花骨朵儿都没有,没看头,倒不如去碑林里瞧瞧。”说着她往四下瞧了瞧,见周围的小宫人们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便笑道:“今日我可不敢放你们乱走,万一出了什么事儿,父皇是要怪罪的。”
今天来的郎君着实不少,秦素倒真不敢把这群小宫人放出去,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她这个公主也要担些干系。
听得此言,那些小宫人们便都有些打蔫。
花朝节折花乃是风俗,纵然宫里不过这个节,这些小宫人们却也想沾一沾节日的喜气,更何况,玄都观也是天下闻名的风景名胜之处,她们难得出来一趟,也想在这里踏青赏春。
秦素自是知晓她们的心思,便笑着看向了白芳华,说道:“这样吧,白女监与程大监,劳你二人带些侍卫将她们送去后山。我听人说过,那后山也开了不少野花,风景颇美。咱们宫里出来的人便都在那里玩耍吧,只消别叫她们冲撞了那些郎君们,由得她们散一散便是。本宫这里自带着阿栗、阿桑她们几个并几队侍卫去碑林便是。”
今日的玄都观是被完全封闭起来的,由禁军亲自把守,闲杂人等根本就进不来。秦素这法子也算是兼顾了众人,称得上仁善慈心。
白芳华等人已然摸透了这位公主殿下的性子,知道她素来喜欢清静,加之她身边还有禁军护着,因此闻言便都应了是,便自带大部分的宫人去了,只留下了几个老成的并秦素点名的几个宫人下来,服侍公主殿下。
目送着他们的大队人马转过大路,秦素便带人踏上了一条羊肠小径,由这小径转出去,便是玄都观的碑林。
公主殿下出行,自然少不了禁军开道,待到得碑林边,秦素便命侍卫们守紧各处要道,算是将碑林给围了个严实,她这才带着阿栗等人,缓步踏进了碑林中。
比之桃谷杏林中的春时景致,这片寂静的碑林,尚还带着几分冬日的肃杀,一座座高大的石碑无声伫立,肃穆、宁谧而又庄严。
漫步在石碑的丛林中,那碑刻铭文似携着恒久的寂寞,碑石上的苔痕深深浅浅,覆住了刀刻墨写下的字迹,那铭文中似能听见时光流逝的声音,越往深处走,便越寂静。
秦素带着阿栗等人,在碑林中缓步而行,渐渐便偏离了赏景的石板路,转上了一条略有些崎岖的小径。
鲜少有人知晓,这碑林中有一条很隐蔽的草径,却是能够通往前山的枫林的。
秦素放慢了脚步,四下观察着周遭的情形。
此时,在她的前方现出了两方极高大的石碑,皆是由石雕的赑屃驮着的,两旁还有石马、石人若干。
正是那条小径的入口。
秦素停下脚步,向阿栗等人看了一眼。
阿栗与阿桑等人皆早得了她的叮嘱,此时便无声点了点头,分散在了石像左近,秦素则提着裙角,放轻脚步,踏上了那条小径。
东风细细,小径上生了好些杂草,仍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若非她前世曾与中元帝走过好几回,她是绝对想不到,这条被杂草掩盖、几乎看不出路径来的小道,竟是通往枫林的近路。
踩着微泛新绿的野草,秦素的脚步很是轻快。那路径渐渐向山上倾斜,幅度并不大,走起来也不算吃力。
而即便如此,她还是走得相当小心,尽量不让木屐出声音,以免惊动了守在碑林外的侍卫们,同时还要注意别让裙角沾上泥。
就这样一路往上走着,慢慢地,那小径便显得宽了起来,再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原来,那片枫林已然在望了。
秦素举眸往前看去,唇角便漾起了一个甜笑。
万千新绿之间,一个穿着淄衣、墨如线的修长身影,正立在那一大片茸茸绿意里。在这略显柔嫩的一片光影中,那张清华耀目的容颜,直令这春时光景也变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