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六娘的生辰,恰是传消息的好时机,纵然她自己不能出宫,但她的帮手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就由她的帮手替她走一趟。
想来,就算“那位皇子”暗中盯着她,也绝不会料到,那个与公主殿下八杆子打不着的江府八娘,会是她一心寻来的助力。
而即便如此,秦素还是觉得有些悻悻。
进了宫就这点不好,许多事情只能假手于旁人,那些阴谋诡计如果不能直接参与,总有种隔靴搔痒之感。
没意思。
秦素有些意兴阑珊起来,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见她兴致不高,阿栗便静悄悄召来了宫人,又叫人将华盖等物收拾出来,打算一会儿前往杏林。
众人正自忙碌着,忽见一大队人自芦苇丛的那一头行了过来,却是一群宫人。
原来,这是被秦素赶去踏青的白芳华与程樵二人,他们领着那些小宫人赶回来了。
一见了秦素,白芳华当先便走上前去,气息微喘地行礼道:“殿下恕罪,我们来得迟了。我们是从哪一头走过来的,却是从小花园外头绕了过去。幸得半道儿上遇见了清虚道长,他老人家说公主殿下可能来小花园了,果然您便在此,我们才没错过去。”
见她额带微汗,那群小宫人也一个个气喘吁吁地,每个人的手上都是成把的野花儿,秦素便打趣地道:“这一回你们可玩痛快了?只可怜这山里的野花儿遭了殃,被你们这辣手摧折了不少去。”
小宫人们一个个都红了脸,便有个胆大伶俐些的上前笑道:“殿下不也拿着花儿么?殿下那朵杂色芙蓉一拿出手来,我们手上的这些可就成烂草了。”
秦素闻言便笑了起来,复又有些得意地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本宫这叫得来全不废功夫。”
听了这话,众人自又是一阵地笑。
闲闲地扯了几句玩笑话,白芳华便带着宫人上前来,围随着秦素步出了小花园。
出了小花园,踏上那条宽阔的山道,便是满世界的春光明媚,唯一遗憾的便是山道寂然,并无游山的游人,公主的仪仗又是威仪赫赫,反倒平白地让这漫山春色也变得有些肃杀。
秦素微觉无聊,叹了口气,正待踏上步辇,忽见前头大步走来一人,一身白衣被山风拂得飞扬起来,凤眸清幽、乌如墨。
居然薛允衡!
秦素心中讶然,不由举眸望着他。
这厮不是才走的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莫不是丢了什么东西不成?
一面暗自思忖着,秦素一面又仔细地打量着他。
薛允衡的面上带着些许不自然的神情,然他的脚步却极坚定,步幅也相当地大,几大步便行至了秦素身前五六步处,方才停了下来。
秦素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上,拿着一枝白色的山茶花。
“见过晋陵公主殿下。”薛允衡向她行了一礼。
秦素略略抬手,示意他平身,遂凝目看向他,问:“薛侍郎去而复返,是何道理?”
她话音落下,薛允衡的脸上,便泛起了一丝可疑的红云。
他沉默地站在当地,好一会儿后,方才别别扭扭地将手里的茶花递了过来,却是一声未出。
秦素张大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明所以。
这是什么意思?
这厮拿了朵花儿过来,难道是要送给她的?
可是,她又不是他们家的妹妹,做什么他要送她朵花来?
秦素一时间有些没转过来,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薛允衡微微侧,仿佛无法承受她眸光的凝视一般,耳尖又开始泛红。
秦素的视线便在他的脸与他手上的花儿之间来回兜了几个圈儿,既未说话,亦未有动作,面上疑色仍旧浓郁,甚至还带着几分隐约的警惕。
薛二这厮向来行事古怪,如无必要,秦素一点也不想招惹他。委实是前世被这厮骂出心病来了,每每与之相遇,总觉得这厮一张口就会骂出来。
总之,不把话说明白了,秦素是断然不会去接他的花的。
而薛允衡却也奇怪。
秦素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只擎着花儿站着。两个人皆是一言不,沉默地相顾而立,气氛一时间竟是极为尴尬。
数息之后,薛允衡方才掩饰地咳嗽了几声,用一种在他来说相当少见的柔和语声,低声道:“舍妹……九妹妹说,此花极美,当献予殿下。”
这还真是给她送花儿来了?!
秦素的眼睛刹时间瞪得溜圆。
这厮在出什么幺蛾子?
他的话秦素是听明白了,可她还是觉得,她没搞懂薛允衡的意思。
还有,今儿这是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美郎君们,都跑来给她送花儿来了?虽说是花多不扎手吧,可这情形还是……颇为古怪。
侍立在一旁的白芳华看看薛允衡,又看了看秦素,蓦地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地恍然大悟,连忙上前向薛允衡躬了躬身,客气地道:“原来是尊府幼妹依照往年旧例,给殿下献了花儿以示敬意,那就多谢薛侍郎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算太响,却也很适宜地提醒了秦素。
秦素这时方才想起,花朝节的“赛花会”,的确有这么一个风俗,那就是给场中出身最高、身份最尊者送花。
只是,这个风俗虽然有,但大多数人却都不会遵守。
小娘子们在一处顽,哪来那样多的顾忌,谁还会管谁的身份高?还不是谁的花儿最大最美谁就是赢家?所以,这个规矩也算是形同虚设。
而此刻,薛允衡却巴巴地跑来向秦素献花,守的便是这等同于无的一个“老规矩”。
这倒也不能说是奇怪。
秦素心下释然,面上的疑惑便也没了。
如此看来,薛氏对她公主殿下,还是一心示好的。
秦素深觉满意。
此事唯有一处奇怪,便是这花不是由薛九娘亲手送上的,而是由薛允衡转了一道手。
这种奇特的献花方式,秦素还是头一回听闻。
“殿下看,这花要不要先收着?薛侍郎也站了好一会儿了。”白芳华再度轻声语道,仍旧带着几分提醒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