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了眉心直有数息,薛允衍方才放下了手,耐心地道:“小十一自然是好的,如今她越爱吃,已然胖得抱不动了。公主殿下若是想要召她进宫,我建议派几个力大的健妇跟着。”
“哎哟,怎么会这样胖?”秦素直是乐不可支:“这才几个月没见啊,她怎么又胖了?这样可不好,往后再这么胖下去,薛夫人就该着急了。”
“殿下说得是。”说起自家小妹来,薛允衍的神情便总是会很柔和。此刻,他便也是一脸地柔和,面上亦有了几许笑容:“如今家里也正思谋着让她瘦一些,正要给她弄个食谱出来。”
听了这话,秦素更是笑得不行,掩唇道:“那倒也有趣儿,我瞧着你家小十一眉眼很俊,若是瘦了下来,端是个小美人儿。”
薛允衍笑而不语,面上的神情越柔和。
见他神色如常,秦素心下微松。
她向他提起薛十一,也不过是希望场中气氛别总那么死板罢了,此时见氛围正好,她便拢了拢衣袖,轻声道:“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是我欠薛中丞的,往后薛中丞有事要我帮忙,我自是不会有半句推辞。”
薛允衍闻言,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神情倒还是很柔和,颔道:“公主之言,我记下了。”
语罢,他便又向案上指了指:“殿下要不要再抚琴一曲?”
秦素原本已然要站起来了,此时便微微一顿,奇道:“事情都说完了,还抚琴作甚?”
抚琴不过是为了掩去说话声,如今正事儿已经交代完了,此刻的时辰也已不早,她希望早些回宫,也免得中元帝事后又要挑她的眼。
她话音一落,薛允衍便立刻又去按眉心。
秦素翻了个大白眼。
若论这世上最矫情的人……不,是最矫情的鸡,当属铁公鸡。
她话都说完了,正打算离开呢,这人这又是在犯什么毛病,难道非要她弹琴一曲才能走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薛中丞这会儿怎么又捏眉毛了?”秦素有点不耐烦起来,也学着他的样子,抬手捏了捏眉心。
要捏大家一起捏,总不好厚此薄彼。
薛允衍此时却是放下手来,看向秦素的视线很是无奈,耐着性子解释:“殿下莫非忘了,再过上一个月,便是青莲宴开宴之日。”
秦素捏眉心的手便停了,疑惑地看着薛允衍。
怎么这会儿说起青莲宴来了?这和他这只铁公鸡有什么关系?和今日他们相会又有什么关系?
两下里根本八杆子打不着啊。
“这话说得可真奇怪。”秦素放下手,挑起了半边眉毛,语气是尽可能地夸张:“青莲宴就青莲宴,与今日你我相见有什么关系?莫不是薛中丞要向我讨张花笺不成?”
她这话纯粹就是找茬儿。
薛六娘在去年的青莲宴上拿到了很不错的名次,今年去牵风园是稳稳的,至于薛家其他的女郎,大的早就出阁,小的还没到年龄,薛家是根本不缺这张花笺。
见秦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薛允衍便叹了口气,将手指了指案上的琴,道:“殿下今年也是要参加青莲宴的,但方才殿下所抚的琴曲,却是……”
他蹙起了淡眉,似是想不出该如何形容秦素方才抚的那一曲。
秦素凝目看着他,却是渐渐有点明白过来了,一刹时双颊作赤,脸居然红了。
她还真是忘记了,这青莲宴,与她这个公主也是有关的。
虽然以晋陵公主之尊,秦素不必去争什么名次,但是,参加青莲宴的公主殿下如果不学无术的话,那她这个名声可就不怎么样了。
当然,名声这种东西,秦素本身是不在乎的,可问题是,她不在乎,中元帝却相当地在乎。
秦素相信,如果她胆敢让大陈皇族蒙羞,中元帝是绝对会气得不理她的。
这可不行!
思及此,秦素的鼻尖儿上便渗出了汗。
如果没记错的话,方才她信手胡弹的那支曲子,应该是相当、相当地难听的。而偏偏她又叫阿栗把门启开了一条缝,这铁弦琴的声音又天生洪大,她那一曲不成调儿的《南风歌》,只怕楼下的茶客们都听见了。
这万一要被人知道这是公主殿下在抚琴,那她这脸可真是丢到宫外去了。
“多谢薛大郎君提醒。”秦素立时于座中折腰,红着脸向薛允衍道了谢。
她真是险酿大错,幸得薛允衍心细如,才避免了她将这个错误继续下去。若不然,晋陵公主连一支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好的传言,就要传遍大都了。
不过,话说出口,秦素的面上便又有些作难。
纵然她有着不算太差的琴技,但这张铁弦琴,她可真是不敢乱弹。
“殿下不必忧心,东边雅室之中亦有一张琴,那琴乃是丝弦的,堪合殿下所用。”就像是早就知道她会为难,薛允衍此时便说道。
秦素不由满怀感激地看向他,如蕴春烟的眸子眨了眨,便眨出了一道细嫩的语声:“如此,有劳薛中丞。”
这是知道错了,于是就把方才的凶悍都给收起来了。
薛允衍暗自叹了口气。
公主殿下现下这样子,真与他家中的妹妹们一模一样,都不带有半点儿错漏的。
果然是上辈子欠了她好大一笔债,这辈子就天生该还她的。
薛允衍认命地站起身来,向秦素微一点头,说道:“我叫人给殿下取琴。”语罢他便步出了琴室,月灰色的长衫随步翻卷,似薄暮拢向房中。
秦素安坐于锦垫中静候,没过多久,便见阿栗捧着一张瑶琴走了进来,远远瞧去,那瑶琴丝弦如冰,龙池润而凤沼温,玄漆光映如水,却是一张上好的伏羲琴。
“此琴我已调过弦了。”薛允衍跟在阿栗身后说道,语声如凉风飒然。
秦素面现欢容,颔道:“真是多谢薛中丞。”
薛允衍不语,上前几步,亲手将那张铁弦琴捧去了一旁,复又自阿栗手中接过伏羲琴,端端正正地搁在了琴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