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秦氏?听来倒是有两分耳熟。”杜十七的语声再度响了起来,仍旧是斯文而柔弱的,仿佛对一切都毫不知情。
秦素只挑了挑眉,眼风淡然地向杜十七身上一扫:“青州秦氏,乃是本宫寄身十余年之处,容华夫人若是想要问她们的来处,直接问本宫便是。”
“哦,对,对。”杜十七一脸恍然大悟,将手在额上点了点,似带懊恼地道:“可不是么?瞧我这记性,怎么竟忘了这事儿?还请殿下恕罪。”
秦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容华夫人这是挤兑我么?夫人的罪,本宫也能冶?夫人入宫这么久,该不会连最基本的规矩都没学全罢?”
竟是没半点客气,直接就对上了。
花厅里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唯有轻纱拂动,携来清浅的荷香。
到得此刻,众人若是再瞧不出情形来,那就真是白在大都贵族圈儿里混了。
许是没料到秦素会这么直接,杜十七此时的面色却是有些怔。
秦素根本没给她机会说话,直接便转向秦彦婉等人笑道:“好了,你们坐下吧,想这座中诸人都知道你们是谁了,今日不过是大家认识认识罢了,你们也不必……”
“且慢。”秦素话未说完,一个声音便突兀地响了起来,竟是干脆利落地打断了她的话。
秦素语声微顿,循声看去,一下子愣住了。
说话之人居然是二皇子夫人——娄氏!
秦素心底万分讶异。
娄氏这时候跳将出来,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秦素,就连始终作壁上观的梁氏,此时亦不动声色地瞧了娄氏一眼,眸底深处隐着几许疑惑。
此时,却见娄氏正自看了过来,那张甜美的脸上,竟是罕有的端正与肃然,语声亦自沉沉:“皇妹妹,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去年的青莲宴,这秦家三姊妹是不曾参加的。也就是说,她们是在今年同时收到了邀笺。在此我倒想问一问,秦氏何得何能,竟能够一府三笺?”
此话音一落,花厅里的空气立时便凝住了。
坦白说,有那么一个瞬间,秦素其实是有点懵的。
千算万算她也没算到,头一个跳出来质疑的,居然会是娄氏。
娄氏此问,几乎就是在代替杜十七向秦素宣战。
娄氏,或者说是二皇子,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是与杜氏有勾连,还是有旁的原因?
秦素心中飞快地思忖着,面上却仍旧没什么表情,更没接话,只淡然地回视着娄氏,冰冷的眸子里,仿佛蕴着十二月的寒冬。
娄氏与她对视了片刻,面色微微一变,转开了眼眸。
然而,她的问题却是抛出来了,且也没有一点要圆回去的意思。
秦素淡淡地看了她一会,蓦地说了一个字,曰:“德。”
满厅寂静。
对于娄氏的质疑,秦素的回答,只有这一个字。
虽是极简的一字,却蕴着极深的含义。
德,乃是所有美好品质的源头,亦是根本。
而这,便是秦素给出的答案。
花厅里的氛围越死寂,似是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哦?”杜十七的语声陡地响了起来,却是接续起了娄氏该问的话,“却不知此话怎讲?莫非这秦家乃是有大德的人家,故秦氏的女郎便有资格一口气拿到三张花笺?”
文弱的声音配上她秀气的脸,却依旧不能掩去这语中的咄咄之意。
秦家靠开窑厂起家,青州秦氏几乎已然沦为了商户,如今又做起了漕运生意,家中到现在尚无子弟入仕,亦没有什么杰出的人才。
这样的人家,又如何当得起“德”字?
秦素好整以暇地拣起了案上的酒盅,拿在手里轻轻摇晃着,淡然道:“本宫当年在秦家的身份,并不是什么秘密,想必诸位皆知了罢?”
秦素曾经做了十三年的外室女,受尽屈辱,此事确实是人尽皆知的。
杜十七便笑道:“这些我们自然都是知道的,殿下当年受苦了。”
秦素此时便又道:“便是以本宫当年的微末出身,这三位秦家女郎却对本宫爱护有加,从不曾有过一次薄待,亦从不曾有过片语不善。本宫学识浅薄,只记得圣人有云:‘高上尊贵不以骄人,聪明圣知不以穷人,齐给通不争先人,刚毅勇敢不以伤人’。在本宫看来,秦氏三位女郎对本宫的态度,恰是这四德之体现。所谓见微知著,本宫认为她们德行优异,容华夫人有异议么?”
杜十七张了张嘴,一时有些语塞。
爱护同辈,这本身并不出奇,可外室出身的子女,向来微贱如狗,在有些家族,外室子女连奴都不如,不打压、不欺负就已经算是很好的了,更遑论视之为亲人善待爱护,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儿。
如果一个人能够对外室出身的同辈爱护有加,那的确是很有德行的一种行为。
秦素举眸环视四座,面上的神情仍旧一派淡然:“本宫自知见识不高,在求花笺之前,便将秦氏三位女郎之事向父皇说了,父皇亦认为她们德坚行正、品性优异。若非如此,父皇又怎么会应下本宫的请求,特意给秦家颁下了三张花笺?”
言至此处,秦素蓦地转眸,看向了杜十七,不紧不慢地道:“容华夫人向来见多识广,在此本宫倒要请问一句,以容华夫人所知,可曾见过兼具此四德的女郎?若是有,容华夫人尽管说,本宫在此保证,若容华夫人所言属实,本宫定会亲去寿成殿向父皇再求几张花笺来,不叫埋没了这些有德的女郎去,可好?”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杜十七,面上的笑容亲切而温和,心底却是一片哂然。
别的人家她不知道,杜家她却是太清楚了。就凭杜骁骑那副德性,他能教出什么好子女来?
“听闻尊府三郎君病重,却不知是真是假?”见杜十七阴一直着脸不说话,秦素便又补了一刀。
坊间有传言,说是杜三郎不知怎么惹得杜骁骑厌弃,最近时常被底下人磋磨着,已是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