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通看见顾明东,先绕着他转了两圈,笑呵呵的说道:“瞧着脸色红润,看来是全好了。”
顾明东无奈道:“连你们都知道了?”
不过一想也是,因为他生病的事情,家里头几个孩子兴师动众的,别说现在住在老房子的郑通几个了,就连距离最远的社员都听说了。
“下水没注意着凉了,现在已经好全了。”顾明东比了比手势,让郑通放心。
郑通笑了一声,又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你这次生病可把小芸儿吓坏了,你们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找我,想让我帮忙想办法。”
“哎,我一个老头儿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掐着手指帮你算了一卦。”
顾明东一听,惊讶道:“你还会算卦?”
“算卦我不精通,糊弄孩子还行。”郑通笑道,“左右祸害留千年,发烧而已,你怎么可能会有事儿。”
算卦看相,都不是郑通的强项,但他好歹是风水大师,看人还是有一些门路的。
顾明东虽然蜗居在这小山村里,可却带着不凡之相,岂会折损在一场发热中。
瞧郑通这么坦然,顾明东都无语了:“你这么糊弄自家亲孙女,也不觉得良心不安?”
郑通理直气壮道:“那我能怎么办,好说歹说她还是哭唧唧的,哼,让别人养了两年,这傻丫头就把你当亲爹看了。”
顾明东倒是挺得意:“那可不,我养的闺女,自然是亲我。”
郑通冷哼一声,他还是亲外公呢,他张扬过吗?
临了又提起吴家三口:“老吴以为是他们拿走了药,才害得你大晚上的发烧,心里头愧疚的不行。”
“原本他们是想去看看你的,又怕落到生产队那些人的眼里,到时候反倒是给你惹麻烦。”
“后来等你们回来,他在屋外看了看,见你的脸色还好这才放心。”
他们四个人住在老顾家的老房子里,生产队不是没人说嘴,只是山脚下的房子完全塌了,总不能让他们露宿街头。
顾建国放了话,知青是下乡来杆建设的,能有补贴,他们四个没有。
社员们便觉得,肯定是他们四个不好安排,谁家都不肯要,顾建国才推给了大侄子,暗地里还夸顾建国办事公道,先委屈自家人,跟以前瘪老刘完全不同。
阴差阳错,顾明东倒是又帮着顾三叔刷了一波社员好感值。
顾明东看了看他的神色,似笑非笑的问道:“你现在跟吴巍的关系倒是不错。”
郑通倒也不掩饰:“老吴是个有良心的,平时对我这个没用的老头十分照顾,萱萱丫头也乖巧懂事。”
“他们一家三口,倒是跟老吴家那群人不一样。”
想起上河村另一个吴家人,顾明东微微挑眉:“你认识其他吴家人?”
“算不得认识,只是打过交道。”郑通不知想到什么,神色很是不好看。
“老吴的那位长兄,可是把唯利是图发挥到淋漓尽致,吴家那小丫头就很有那家人的风范,倒显得老吴过分纯良,看着有些蠢笨。”
这话倒是说得有趣。
顾明东一哂,文化人骂人果然与众不同,不用一个脏字就把吴家人损了个遍。
闲话了几句,顾明东便提起正事儿来:“这么晚来找你,是有样东西要请你仔细看看。”
他取出那个青铜鼎。
郑通定睛一看,眉头微皱。
“大晚上的,我有些看不准。”
顾明东打开手电筒,直勾勾照射在青铜鼎的上头。
郑通一边看,一边摸索,越看越是皱眉:“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河里头挖出来的。”顾明东如实说道。
郑通却拧着眉头:“这,不应该啊。”
“你看这材质,应该是锡铅铸造的冥器,外表看似光滑平实,实际上内部雕刻龙纹,这样的三足鼎多用于礼器,非王公贵族不可用。”
顾明东对历史了解不多,只抓住了冥器两字:“陪葬品?”
郑通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陪葬品,应该是商周时期王公贵族的陪葬品。”
他有些可惜的摸着青铜鼎:“这东西没保存好,外壁都已经被锈蚀了,里面的图纹也被破坏了不少。”
顾明东却不关心这东西保存的好不好,只问:“能看出来是用来干嘛的吗?”
“礼器,自然是用来祭祀天地的。”郑通解释道。
顾明东眉头一皱,祭祀天地的东西,里面却装着能让地球几十亿人一夕丧命的“祸害”。
郑通以前最喜欢把玩古董,津津有味的看了一会儿,才问:“所以这东西你是从哪儿来的?”
低头一嗅:“还带着土腥味,不会真的是从河里头捞起来的吧。”
“我说实话你倒是不信了。”顾明东无奈。
郑通却说:“上河村既不是商周古都,也不是历史名称,往上推一推就是个山脚旮旯的地儿,山里头都寻不出一处古墓来,河里头又怎么会有。”
顺着他的话,顾明东也陷入了沉思:“是啊,河里头怎么会有。”
郑通翻了个白眼:“我问你,你倒是问起我来了,这玩意到底是哪儿来的?”
“你喜欢吗?”
“把玩把玩倒是挺有趣。”
“那你留着熬汤喝吧。”顾明东扔下一句话,直接转身走了。
郑通无奈了:“用这玩意熬汤,过不了两天我就得被毒死。”
他心底知道顾明东身上很有几分神秘,原本又有异魂的身份,所以这会儿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
回家的路上,顾明东却一直在思考这件事。
按理来说,上河村一带确实是不该存在商周时期的陪葬品,可青铜鼎就是出现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大山。
舍利子、守珠人、赠珠——杜家、谢翎。
一个个名字,一条条线索,似乎能连成一条线,却又纠缠成了乱麻。
顾明东揉了揉眉心,线索太少,他现在想的跟实际情况可能天差地别。
想不明白,顾明东索性就不想了,毕竟就算这个世界与末世是同一个世界,那距离末世来临也还有许多年,他有的是时间门慢慢想。
顾明东回到家,一进屋就暗道不好。
果然,一看床上,顾亮晨已经行了,正睁着大眼睛瞧着他。
“爸,你去哪儿了?”顾亮晨跑下床,一把抱住他问。
顾明东顺势一把将孩子抱起来,解释了一句:“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顾亮晨吸了吸鼻子,心底不是很信这话。
但顾明东抱着他躺回去,又帮他盖好了被子:“阿晨,这也是我们的小秘密。”
顾亮晨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应下。
顾明东无奈一笑,养了个过分敏感,时不时就能发现自己秘密的儿子,也是一件甜蜜的烦恼。
春种一忙就是一个月,顾明东白天上工,等下了工还得忙活后院的自留地。
小小的菜园子,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黄瓜、番茄、小青菜等蔬菜是必须的,今年除了常见的蔬菜,顾明东还往里头栽了韭菜、豆角、莴笋,但凡是能找到种子的,他都种了下去。
有异能在,就不用担心气候不合适的事情,可以预见等这批蔬菜成长起来,家里头的菜色也能丰富不少。
忙忙碌碌的时间门过得最快,顾明东有时候觉得一天时间门,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老顾家的日子顺,自然觉得如此,却不知道有的人却只觉得度日如年。
比如刘三婶。
自从知道女儿对钱知一有心思,上赶着讨好人家男知青,弄得生产队里谣言纷纷。
刘三婶就开始帮着刘大妮相看,但刘大妮小学都没毕业,长得也一般,刘家还想从她身上捞一笔彩礼钱,种种下来,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
左右女儿不怕嫁不出去,刘三婶琢磨着好好挑一挑,结果左等右等,没等来好女婿,倒是等来刘大妮不管不顾,自愿去照顾钱知一的事儿发生。
那晚上刘三婶不想帮忙,也不让家里头男人出门帮忙,反倒是给了刘大妮机会。
等她第二天出门找人唠嗑,才听见这个晴天霹雳。
这时候钱知一都被送到县医院了,刘三婶急也没有用,只能在家里将女儿大骂了一顿。
顾建国刚回到上河村,刘三婶后脚就听着消息逼上门了。
“大队长,我家大妮呢,她好好的姑娘家跟你走了,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刘三婶说话跟打枪一下噼里啪啦个没完。
顾建国皱眉解释道:“你家姑娘是追着钱知青去的,又不是跟我走了。”
“那也是跟你一道儿走的,怎么就光你家三个回来了,我家女儿不见了?”刘三婶纠缠道。
顾建国耐心解释:“钱知青去县医院检查了身体,医生说没事,可以回家,他自己说不舒服还要多住几天。”
“我也不能把他拖回来,就让他自己待着,回来的时候,我们也是问过你家大妮的,可你家大妮一口拒绝,不肯回来。”
刘三婶哭着喊道:“那你就把他们孤男寡女的留在那儿了,我家大妮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到时候你来负责吗?”
顾建国被她闹得头疼,顾三婶却不忍着婆娘。
“多好笑的事儿,你家女儿自己追着知青跑,我们家建国拉都拉不回来,难不成还能把人打晕了扛回来不成。”
“大妮也是有手有脚的人,今年都二十一了,建国是大队长又不是她爸,还能管人家处对象不成?”
“你有时间门在这边闹,还不如赶紧去县医院,自己个儿把女儿带回来。”
噼里啪啦的一顿骂,直接把刘三婶赶出去。
顾建国忍不住问:“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顾三婶却冷哼道:“有啥不好的,你还瞧不出来吗,他们家自己管不住女儿,现在反倒是要赖在你身上了。”
“这种事情咱别搭手,不然沾了一身腥。”
要顾三婶说,刘家心底不愿意,直接去医院把人带回来,以后再也不许大妮见钱知青就是了,来他们家闹什么闹。
难道是顾建国让刘大妮跟着去的吗,还是说顾建国让她留下照顾人的?
可也不知道刘家怎么想的,刘三婶来这边闹了一场,回去却没消息了。
自然也没去县医院抓人,一直等到几天之后,钱知一跟刘大妮一前一后的回来了。
虽然受了牢狱之灾,但在县医院不用下地干活,吃的也好,钱知一的脸色倒是养的红润了许多。
若不是一直牵挂着家里头的情况,神色阴沉,钱知一看着完全不像生过病。
相比起来,一直忙里忙外的照顾人,花着钱知一的钱也不敢多吃的刘大妮,反倒是清瘦了一些。
即使吃了苦,刘大妮却还是喜气洋洋的,看向钱知一的眼神带着羞涩,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还没进村呢,就有婶子笑嘻嘻的打趣:“呦,大妮,这是跟你对象回来了。”
“婶儿~”刘大妮脸一红,扭捏着不说话,却是默认了。
钱知一倒是微微皱眉,但想到这几日刘大妮的贴心照顾,他抿了抿嘴也没多说。
“知一哥,我送你去知青所吧。”刘大妮抢过他手里头的东西。
钱知一皱了皱眉,很是不喜她粗鲁的样子,但也没拒绝。
倒是旁边的婶子瞧了笑话,说道:“你们走错路了,现在男知青都住王麻子那老房子,得往右边走。”
瞧着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女人啧啧两下,忽然道:“大妮她妈一直在念叨这女儿呢,我得去给她报个信。”
只是她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好心。
钱知一并不知道那栋是王麻子的老房子,但刘大妮却是知道的,很快两人就走到了。
看了眼比知青所还破旧的屋子,钱知一皱了皱眉,心底十分嫌弃。
殊不知里头的男知青,比他还要嫌弃。
原本王麻子家就两个屋,杜家兄弟自然是要住一个屋的,另一个男知青自己住一个屋,一个人住多舒坦,他就盼着钱知一别回来了。
谁知道这才几天,钱知一就出现在门口了,还挑三拣四的往里头看。
李明明就是这个倒霉的男知青,原本他正坐在床头翘着脚看书,瞧见钱知一进门就暗道不好,连忙提醒道:“钱知青,前几天你不在,我们就先分配了屋子,这边是我的床,你可以睡对面的那张。”
这间门屋子原本压根没有床,现在屋里头的两张床都是临时抬的木板子搭建的。
不过李明明屁股底下的收拾过,垫上了床上,看着就整齐干净很多,对面的却只有一张光秃秃的床板子。
钱知一皱了眉头,还没开口,刘大妮就呛声道:“这么小的屋子哪里摆得下两张床,再说了,凭什么你睡床知一哥就得睡木板子?”
李明明瞥了她一眼,很是看不上她:“我底下的也是木板子,想睡好床自己收拾呗。”
刘大妮还要吵吵,钱知一拉了她一把,淡淡道:“不过是睡觉,我睡哪儿都一样。”
刘大妮重重的冷哼一声,将东西放在床板子上。
“我知一哥哥的被子呢?”
李明明被她这态度弄得烦心,忽然嗤笑了一声:“知青所塌了,我们的被子都是抢救出来的,钱知青的被子自然是让吴知青帮忙收着。”
还知一哥哥,这刘大妮也不瞧瞧自己长什么样,五大三粗矫揉造作的让人想吐。
吴梦婷长相漂亮,跟小白花似的,喊知一哥哥并不显得突兀。
可刘大妮从小干农活,长相偏老,她叫哥哥简直让人没眼看。
一听见吴梦婷的名字,刘大妮顿时不乐意了:“凭什么让她收着,她算什么东西。”
李明明懒得跟她废话:“那得问问钱知青,你问我有什么用。”
说完也不管他们,直接走出了屋子。
结果一出去,李明明就撞见了前来找女儿的刘三婶,顿时不出门打算留下来看热闹,还指着屋子说:“刘大妮刚送钱知青回来,就在屋里头。”
刘三婶怒气冲冲的冲进去,瞧见女儿正在帮忙收拾床铺,只觉得怒气上头,一把抓住刘大妮的头发就骂:“你这个贱皮子,好好的姑娘家上赶着当佣人,家里头那么多活儿还不够你干吗,快跟我回去。”
刘大妮自小被打惯了,这会儿害怕不已,连声叫道:“知一哥哥快救我。”
“跟我回去,看我不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万一。”
钱知一下意识的拦了一拦,这倒是好,直接点燃了火药桶。
等李明明看足了笑话,转身去把顾建国喊来的时候,刘三婶正掐着腰指着两人的鼻子骂。
“行了,闹什么闹,该带回去带回去。”顾建国怒道。
刘三婶狠狠掐了一把刘大妮:“听见没有,还不跟我回去。”
“明天就找个人家把你嫁了,看你还敢不敢到处丢人。”
刘大妮心底咯噔一下,他妈找来的对象能是什么好人,家里头只知道盯着那点彩礼钱。
她回头朝着钱知一看去,却见他脸色阴沉,一双眼睛像是要喷出怒火来。
一瞬间门,刘大妮心底涌起巨大的希望来,钱知青是在为她着急,为她担心,为她愤怒。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刘大妮一把推开亲妈,大声喊道:“你别想卖了我换彩礼钱,现在是新社会了,不准卖儿卖女,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
刘三婶第一次被女儿当面反抗,尤其旁边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又羞又恼又怒:“你这是要反了天了,今天我就打死你,就当白生了个女儿。”
“好啊,来啊,你索性就打死我。”
刘大妮却像是一尊捍卫爱情的勇敢战士:“只要我有一口气在,除了知一哥哥,我绝不会嫁给其他人。”
大声的宣誓,镇住了在场所有人。
就连刘三婶都愣住了,许久才怒道:“我不同意。”
“新时代的婚姻是自由的,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嫁给他。”刘大妮怒吼回去。
站在后头的钱知一反倒是像个局外人,他脸色变幻莫测,一时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眼看母女俩打成了一团,周围看热闹的纷纷来劝架。
有的劝刘三婶:
“算了算了,看穿点,你女儿想嫁人就让她嫁,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大妮都跟着钱知青走了几天,除了他谁敢娶。”
“我看你家就认了吧。”
也有劝刘大妮的:
“大妮,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城里头来的知青干啥啥不行,以后怎么养活妻儿。”
“听你妈的,跟钱知青断了,好好找一个。”
“为了个男人这么闹多丢人,伤风败俗。”
刘大妮却挺起胸膛,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错过了,就真的得听家里头嫁一个男人,跟其他乡下女人一样养娃种地过一辈子。
“我就要嫁给钱知青,你们要是拦着我,就是搞封建大家长思想,我要去公社告你们。”
刘三婶差点没被气得晕过去:“你,你这个贱皮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想嫁,人家知青能要你吗?”
刘大妮脸色一白,转头看向钱知青。
钱知一却只是默默低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此刻钱知一也是头皮发麻,身体僵硬,他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刘大妮对他是挺好的,被人伺候着也舒坦,可他从没想过要娶了她啊!
一想到要跟刘大妮这么庸俗的女人结婚,钱知一恨不得刘三婶力气大一点,直接把刘大妮拉走。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刘三婶年老体衰,哪里是身强体壮的女儿的对手。
刘大妮死死的盯着钱知一,似乎在等他的回应。
钱知一不得不开口道:“刘同志,不如你先回去,其他事情我们慢慢说。”
刘大妮也不傻,一下子明白钱知一这话的意思了。
刘三婶嗤笑道:“瞧瞧,你愿意嫁,人家可不一定能娶,不过是拿你当个免费的劳力使唤罢了。”
刘大妮低下头,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钱知青,我什么都给你了,以后也会一直对你好,你给我一句准话。”
听见这话,钱知一心底一沉,知道这事儿怕是无法善了了。
果然。
这话一说,周围的社员连忙追问:“大妮,你给了钱知青什么,你俩是不是好过了?”
“啧啧啧,孤男寡女的好多天,指不定就那啥了。”
“这算不算乱搞男女关系?”
刘三婶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这边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顾明东却拉着双胞胎,带着顾芸,高高兴兴的走进了一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