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通火急火燎的,眼前的顾明东还依旧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架势。
“怎么了?”顾明东还有心情打趣道,“你的平反文件下来了?”
郑通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摸了摸胡子道:“不是我急,是你应该着急后悔。”
顾明东笑道:“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郑通哈哈一笑:“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大老远的去上海,不就是找那东西去了,怎么样,空着手回来了吧?”
顾明东微微挑眉。
郑通又说:“你猜怎么着,就你这几天不在家,人家带着珠子送上门来了,结果倒好,你压根不在。”
这话倒是让顾明东上了心:“谁上门了?”
见他上心了,郑通反倒是开始卖关子:“你猜猜看,这人你认识。”
顾明东心思一转,很快问道:“严海?”
他一到家,除了郑通找他这件事,也就是前几天严海带着妻子上门道谢的事情。
郑通沉吟道:“严海娶回家的那个女人不简单。”
“她身上的气与白小花相似,但又有不同。老夫怀疑她身上带着舍利子。”
顾明东眉头一动:“你确定?”
“她思维缜密,脑子清明,而且性格和善温柔,除非老夫看错了,否则她身上一定带着一颗舍利子,不然就算本性纯良,也经不住时间摧残。”
一听这话,顾明东也坐不住了:“多谢郑老。”
说完转身急急忙忙的往家走,郑通摇了摇头,笑道:“这才有几分年轻人的朝气。”
顾明东迅速回到家,进门就问:“小西,严海他们住在哪儿,我去看看。”
谁知顾明西却说:“哥,他们现在应该去上海了。”
“上海?”
“是啊,严海嫂子是上海人,而且他们俩考到了上学的学校,说提前过去收拾一下老屋子,到时候一家人就定居上海了。”
顾明西见大哥的脸色不对,又说道:“不过严海哥说了,等他们寒暑假的时候有空就会回来。”
“他们有留下地址吗?”顾明东又问。
“有的有的。”顾明西连忙翻出严海留下的地址来,“就是这个,说是严海嫂子的老家。”
顾明东的目光落到本子上,在看清楚地址的时候,眼神微微一缩。
顾明西担心的问:“大哥,你怎么了?”
方才知道严海夫妻来过时,大哥也没啥反应啊,怎么出去见了一趟老师回来,表情就不对劲了。
顾明东合上本子:“严海的妻子是不是姓黑?”
“是啊,你怎么知道?”顾明西更奇怪了,毕竟她没提过黑妹的名字。
顾明东转而问道:“他们到上河村,除了来咱家道谢之外,还有做什么事情吗?”
顾明西连忙点头,神神秘秘的说:“他们俩还去祭拜了白小花。”
“大哥,你一定想不到,这事儿不是严海提出来的,是他媳妇主动提的,要我说严海哥运气不错,避开了白小花,倒是娶到了一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
黑家的地址,回到上河村之后却去祭拜白小花,种种诡异的举动,让顾明东心底怀疑起这位神秘的黑妹来。
再有郑通的一番话,顾明东心底升起一个猜测。
“我再出门一趟。”顾明东扔下一句话,骑着车就走了。
等双胞胎满头大汗的回来,一人抱着一个新摘下来的大西瓜,一瞧傻眼了:“我爸呢?”
“大哥说他要再出去一趟。”
“这不是刚回来吗,他要去哪儿?”顾亮晨惊讶的问。
“走得太急了,我都没来得及问。”
几人面面相觑,都想不通顾明东去了哪里,自然也不知道顾明东骑着车,以极快的速度再一次踏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异能不甘寂寞的在他胸膛里捣鼓着,催促着主人赶紧追上去,它要大杀四方。
已经来过一次,而且这一次单枪匹马的没有行李,顾明东动作飞快,竟是跟严海夫妻前后脚赶到了黑家的破院子。
严海跟黑妹拖家带口的,黑妹虽然是本地人,实际上却是第一次来上海,幸亏时隔多年,她表现出的陌生并不让人怀疑。
好不容易转车到了地方,站在破落的院子门口,一家人傻眼了。
“房子塌了。”黑妹这才恍惚想起来,许多年前她似乎收到过一封信,信里头说了黑家发生的变故。
只是那时候她自己都还不适应身体,生怕被人发现破绽,哪里肯回来。
倒是严海看了看屋子,适应良好,笑着说:“看来咱们还得攒钱造房子。”
“爸,那咱们今天晚上住哪儿?”严家大女儿歪着头问。
严海笑道:“先找个招待所吧,明天再过来收拾收拾,我看那半边屋子还是好的,找人收拾一下应该勉强可以住。”
正说着话呢,隔壁走出来一个女人,瞧见他们脸色就是一变。
“黑妹?”
“刘云。”
刘云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她下意识的抚了抚头发,开口问道:“你们这是要回来?”
“是啊,只是没想到这里完全不能住人了。”黑妹说着,没提自家两人都考上大学的事情。
刘云便说:“这都多少年了,早就不能住人了。”
“最近的招待所也得走一里路,我带你们过去吧。”
“那就谢谢你了。”虽然两人越走越远,但到底是共同走过最艰难的岁月,黑妹也没拒绝。
刘云带着黑妹在前头走,严海就背着行李,带着两个女儿跟在后头。
瞄了眼黑妹怀里头的小姑娘,刘云低声说:“你回来就回来,怎么把她们都带来了?”
“我不放心。”黑妹说。
刘云哼了一声:“你就是太心软,知青回程顶多只能带一个孩子,就这一个落户就够你跑断腿了,更别提这还都不是你亲生的。”
说完她瞥了眼后头的严海:“你们夫妻俩还年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黑妹抿了抿嘴,只说:“既然养了她们,我就得对她们负责。”
刘云撇了撇嘴:“我也是为了你好,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带个孩子有多难了。”
两人也实在是没什么话说,一会儿到了招待所,刘云把人放下转身就走了。
严海见她脸色不大好,低声问道:“怎么了,她是不是又说那些难听的话了?”
黑妹叹了口气:“她也不容易。”
“各人走各人的路,咱们就不是一路人。”严海没提刘云在那边的事情,只这么说。
黑妹心底也这么觉得,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有些人为了回城,能狠心扔下自己亲生的儿女,难道回城能比孩子还要重要吗。
试想一下他们俩没考上大学,回城没门路,落不了户口,但再苦再难,黑妹肯定也舍不得将养了好几年的女儿留下。
不是亲生的尚且如此,为什么有些父母却能那么狠心。
刘云的话只是让黑妹低落了一瞬,很快她就打起精神来:“咱先去办入住吧。”
“小珍,小珠,咱们先在这边住两天,等安顿好了,妈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严家两个女儿也乖巧的很:“妈,我们不用吃好吃的,等老房子修好了,咱们自己买菜做饭实惠多啦。”
严海知道她们担心钱不够花,笑着摸了摸她们的小脑袋:“别担心,爸有钱。”
即使招待所的房间很小,挤下他们一家五口显得分外的拥挤,但他们一家依旧是高高兴兴的。
顾明东一路跟着他们从老房子离开,到了招待所。
异能感知到舍利子的存在,已经迫不及待的闹腾起来,要不是主人控制着,它非得腾飞出去,将黑妹挂在胸口的那颗珠子吞噬殆尽。
可主人不允许,异能只能委委屈屈的耷拉着小叶片,趴在顾明东脑门上不动了。
见到黑妹之前,顾明东还只是怀疑,在见到黑妹之后,他心底的怀疑成了现实。
顾明东眯了眯眼睛,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穿书者占据了白小花的身体,将她的人生弄得乱七八糟,谁想到真正的白小花却没有死去,反倒是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了黑妹的体内。
这算是上天对白小花的补偿吗?
让她以另一个人的身份,遇到严海,再续前缘。
白小花——黑妹——黑家。
原来蝴蝶的翅膀在这里,黑妹没死,舍利子一直挂在她脖子上,没有回到黑家,所以黑家人才会惨死在那个雨夜。
剧情线中,钱知一巧遇黑家捡漏的事情,已经在也不可能发生了。
想通了这一点,顾明东有些失望的同时,反倒是松了口气,因为这足以证明男女主的光环早就消失了。
顾明东站在对面的街道上,透过招待所的窗口,依稀能看见一家人脸上的笑容。
如果他把舍利子吸收殆尽,那么别管现在的黑妹多么的温柔,最后都会变成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异能等不及了,有些生气的拍了拍他的脑门。
顾明东捏住它的小叶片摇了摇:“抱歉,这颗舍利子暂时还不能吃。”
吃了,这个美满的家庭就会彻底破裂。
异能不服气的挣扎着,似乎在问为什么不能。
顾明东又看了一眼那一家五口,转身离开了,动作快点的话,他今天还能回到上河村。
蓦的,招待所房间内,黑妹心有所感的抬头朝往外望去,但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怎么了?”严海问道。
黑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什么感觉,笑着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有些累了。”
“那就上床睡一会儿,等睡醒了咱们再出去逛逛。”
“还是不睡了,现在睡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两人说着私房话,气氛温馨。
而溪源镇上,有些人的家庭却不那么温馨和谐。
又一年高考结束,这一年的夏天,伴随着的是无数考生们对未来的希望,随着录取通知书一封封下放,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考生多,录取少,愁的比欢喜的多。
吴梦婷家便是如此,从高考结束到现在,全家人都愁眉苦脸的,尤其是到了现在,应该收到通知书的都收到的,这没收到的,想也知道八成没考上。
高考便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没点本事就闯不过。
去年的时候,吴梦婷跟继子继女一起参加高考,结果个人一块儿落榜,让附近的人没少笑话。
到了今年,吴梦婷又哭又闹还要上吊,总算求了男人再次参加高考,结果个人去,个人回,通知书却是一封都没下来。
这男人供儿子女儿不事生产,一年年的参加高考,心底还能乐意,可却不乐意供养小媳妇。
“梦婷,咱有啥本事就吃啥饭,你都连续考了两年了都没考上,总不能再一年年的考下去吧?这啥时候是个头?”
男人又说:“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两年大家一窝蜂的去参加高考,有些考上了就不能去厂里上班,职位就得卖出去,我花点钱给你疏通一个,到时候你去厂里头不也一样?”
吴梦婷委屈不已:“这怎么能一样,好的岗位早就被人抢光了,我去了只能干体力活,万一考上大学出来的话,至少也是个坐办公室的。”
男人无奈道:“可你也没考上啊。”
吴梦婷抿了抿嘴,意有所指道:“我一天天的得做家务,照顾你们爷们几个,忙里忙外每个休息的时候,只能大晚上的看一会儿书,所以才考不上。”
说着还呜呜呜哭起来,她最知道男人喜欢怎么样的,一边哭一边说:“我也不是光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这个家啊。”
男人看着,果然有些心软。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继女的声音:“呦,这是自己没本事,倒是怪起别人来。”
吴梦婷脸色一黑,也不搭理继女,继续说:“能不能再给我一年时间,我肯定好好准备,林哥,万一我考上了大学成了大学生,你脸上不也风光吗?”
“爸,你还真信她的鬼话,等她考上大学去了外头,这心里头哪儿还有你的份儿。”
继女又说道:“这样的事情还少吗,他们这些下乡的知青为了回城,别说丈夫了,亲生的骨肉说扔就扔,良心狠着呢。”
原本被她哭得有些心软的男人,顿时又狠下心:“梦婷,之前你说要参加高考我也答应了,还让你一连考了两年,但你也得为咱家想想是不是?”
“家里头孩子也大了,你要是不乐意出去工作,那咱再生几个也行,我也能养活你们娘儿几个。”
吴梦婷脸色一黑,她怎么可能给这样的男人生孩子,真的生了孩子,那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只能留在这里。
但不管她怎么想,男人说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这男人瞧着疼她宠她,也不动手打她,但精明着呢,从来不让她搭手家里头的钱,连买菜都是一分一分算好的。
继子继女一个个年纪大了,跟她根本不亲,就算对他们再好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最后那个小的倒是听话,可惜半点不顶事儿。
吴梦婷一想到自己的后半辈子只能困在这个小地方,为别人养孩子,只觉得两眼一黑,她这时候倒是忘了,自己当年为了逃避劳动,想着法子才搭上了这个男人。
更可怕的是,别的知青考不上大学还能申请回乡,就算上头不批直接跑回去,家里头总能给一个地方住,给一口饭吃。
吴梦婷却不能,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她要是真跑回去准露馅。
就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候,却忽然听说了一个消息。
吴巍周子衿平反了,他们的女儿吴萱萱还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一家口马上就要回北京了。
震惊、不可置信、羡慕嫉妒一块儿用上了吴梦婷的心头。
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她努力两年都没考上,为什么吴萱萱那丫头可以,她不是在乡下每天干活,累得死去活来吗?
蓦然,吴梦婷想到之前听到的事情,整个溪源镇高考成绩最好的,不是镇上的机关,而是一个乡下的生产队。
第一年高考的时候,就出现了两个京大,一个清大,其中清大是男知青,京大却是当地的社员。
除了这个外,知青和社员还都有考上大专、中专的,数量能压住整个溪源镇。
吴梦婷曾经打探过,知道这两个京大的女学生,就是顾明东的两个妹妹。
当时她就嫉妒不已,甚至觉得她们走了狗屎运,亦或者是考上清大的李明明腾出时间来给她们做了什么辅导。
等到了今年,吴梦婷才知道原来别人复习的时候,都是有资料的,而上河村竟然有整一套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这就也难怪考生更多的第二年,上河村愣是又考中了个,刘小柱、顾勇,还有一个就是吴萱萱。
后悔顿时涌上心头,吴梦婷忍不住想,自己当时要是没嫁给现在的男人,留在了生产队,那么她就会跟其他知青一起复习。
这样一来,即使她跟老顾家关系不好,肯定也能看到复习的资料,指不定第一年就能考上大学了。
哪像是现在,家里头男人吝啬的很,根本舍不得花大价钱买复习资料,她还得白天干活,晚上偷摸的去看继子继女的书,能考上才怪!
嫉妒和后悔吞噬着吴梦婷的心。
忽然,吴梦婷心思一变,她想了想,找出自己最破的一套衣服套上,又从厨房里抓了十个鸡蛋,拎着鸡蛋篮子就往上河村走。
通知书送到上河村后,吴家口又抱头痛哭了一场。
如今他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跟当地关系好的人告了别,只等着卖票离开。
周子衿打开门,瞧见门口的人顿时没了好脸色:“你来做什么?”
“婶,我来看看你们。”吴梦婷也是个能伸能屈的,只当没看见她的冷脸,“这是我省下来的鸡蛋,你们拿着吃补补身子。”
周子衿才不信她有这份好心,冷笑道:“用不着,吃了你的我怕撑死。”
“婶,以前是我不懂事,我年纪小不知道分寸,但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吴梦婷凄然欲泣。
周子衿却压根不吃这套,很快猜到她为什么来了:“你知道我们平反的消息了?”
不等吴梦婷说话,周子衿又说:“别想了,你可是单独的户口本,跟我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吴梦婷脸色一僵,早年保护了她的事情,现在变成了利刃。
正好这时候吴巍走出来,看见她也是一愣。
吴梦婷连忙喊道:“叔,我是梦婷啊,我真的没其他意思,就是过来看看你们。”
吴巍看了眼妻子,转头说:“那你现在也看过了,回去吧。”
在吴梦婷心底,自家这位叔叔最是心软,却没想到他居然也这么绝情。
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吴梦婷可怜兮兮的说:“叔,我现在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吴巍张了张嘴,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子衿却冷冷瞪了他一眼,转身进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吴巍叹了口气,看着侄女憔悴的模样,倒也不是不心疼。
但相比起关系不好,甚至交恶的侄女,吴巍知道妻女更重要,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的自己,不会为了吴梦婷,反倒是要让妻女受委屈。
“梦婷,早些年的事儿你都忘了吗?”
“既然都已经断了亲,那就不要再来往了,每个人脚底下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脚底下的泡也只能自己担着。”
“回去吧,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你也别再来了。”
吴梦婷脸色煞白,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叔叔:“叔,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吗?”
“只要你们愿意带我走,我愿意当牛做马,给萱萱做小丫鬟还不行吗?”
谁知吴巍听了这话,脸色反倒是更冷了:“不必了,我们家受不起。”
说完也不再搭理她,转身直接进了屋。
吴梦婷拎着一篮子鸡蛋,脸色变幻不定,最后捂着脸离开了。
屋子里头,周子衿朝外头瞧了眼,松了口气:“终于走了。”
她还真怕吴梦婷像一块撕不掉的牛皮糖,硬是黏在他们家身上。
吴巍叹气道:“她也是难。”
“谁不难,你不难还是我不难,还是你觉得萱萱不难。”周子衿一下子恼怒起来,“吴巍我告诉你,你们老吴家除了萱萱就每一个好人,那丫头心里头的鬼点子比蚂蚁还多,你可千万别搭理她,不然我跟你没完。”
吴巍忙道:“你别急,我分得清轻重,哪儿还敢搭理她。”
“最好是这样。”周子衿冷哼一声,“我去找萱萱回来,咱们尽快走,免得夜长梦多。”
吴巍看着她的背影,连忙跟上去哄着,生怕妻子气坏了。
殊不知他们俩一走,原本已经离开的吴梦婷却从竹林子里钻出来。
吴梦婷脸上带着狠意:“是你们太绝情,不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