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清芷苑碧蕊堂
碧蕊堂忙碌的众人渐渐清闲下来,郡主沐浴后喜欢在就寝前看会儿书,除了留在内室伺候的几个丫鬟,其余人不需要时刻守着,可以抽空说会儿话或者做些自己的事。
柳嬷嬷刚退出内室,一等丫鬟若云轻声道:“嬷嬷,王总管来了。”
柳嬷嬷点头,“我知道了,你去伺候郡主。”
“是。”
若云是乐怡郡主的贴身大丫鬟,只能等乐怡郡主睡了她才能去休息。
王善长正站在廊下,这天愈发寒冷,他年纪大了,不再像年轻时那般抗冻,身上穿着郡主赏赐的棉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柳嬷嬷出来时,他正看着漆黑的夜色出神。
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王善长扭头问道:“若云说你找我?”
柳嬷嬷看了眼守在碧蕊堂的丫鬟们,反问一声:“听说人已经到了?”
“你还真是消息灵通啊,佩服佩服。”
“你别和我贫,幻香去接的人我能不知道?既然人来了,你为何还不安排他!”
王善长长年板着的脸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何必这般着急,我们时间多得是,慢慢来就是。”
“为何着急?”柳嬷嬷皱眉,“郡主最近行事越来越没有顾及,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
“你这是关心则乱,郡主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什么性格你应该清楚才是。”
“正因为清楚我才担心,郡主做事随心,我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错事。”
“可是你忘了一件事,”王善长扭头看她,神色认真,“你只记得郡主行事随心所欲,却忘了她是郡主!”
柳嬷嬷神色一怔。
王善长的声音掷地有声,“郡主是国公爷的嫡女,自幼便被皇上封为乐怡郡主,在这国公府中,便是世子都不及郡主身份贵重,这样的身份陪了她十三年,贵为郡主的傲气已经刻进她骨子里,不论是谁都不能让郡主丢掉她的傲。”
“至于九皇子,”王善长冷哼一声,隐隐有些不屑,“等郡主对他失了兴趣,他什么都不是。”
不过是一个皇子罢了,卫国最不缺的就是皇子。
柳嬷嬷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过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素来主意正,我也不逼你,但这个计划是世子定下的,还是得继续实施下去才是。”
王善长应声,“等时机成熟,我自会按照世子的计划去做。”
柳嬷嬷又看了眼碧蕊堂,脑海中不自觉勾划某个靠坐在床榻上看书的窈窕身影,感慨道:“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三年,郡主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
“是啊,”王善长附和,“曾经那个哭着要人陪她玩的奶娃娃仿佛还是在昨天。”
王善长脑海中浮现一副画面——是乐怡郡主幼时,他陪她骑大马的场景。
成国公夫人在乐怡郡主还没断奶时便因病去世,她临死前将自己的心腹悉数给了乐怡郡主,让他们护着乐怡郡主平安长大。
柳嬷嬷和王善长看着乐怡郡主一点点长大,这府中没人比他们更疼爱她。
哪怕国公府内外都说乐怡郡主脾气暴躁,做事我行我素,可在他们心里郡主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孩子任性点的怎么了?
等郡主长大了自然会收敛些,即便是不收敛也无妨,郡主只是喜欢玩而已,又不曾草菅人命,比起某些纨绔已是很好。
清芷苑南房
见刘新气冲冲走进来,霍谨博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张成跟在他身后进来,同样一脸怒火,“别提了,我们本来将院子都打扫干净了,结果不过出恭的功夫,院子里又变得脏乱,我们之前全白忙活,只能重新打扫。”
为了能赶在晚饭前扫完,两人没得一点空闲。
他们负责的是外院西边靠近外墙的区域,那地方很少有人经过,地面不可能无缘无故变脏,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是有人故意捣鬼,但没看到是谁干的,他们只能暂且忍着,这会儿回了屋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
霍谨博没想到他们才来清芷苑半个多月,就和人闹矛盾了。
“你们有怀疑的人吗?”
张成冲刘新努嘴,“这就得问他了。”
霍谨博和侯亮都看向刘新。
刘新自知理亏,没有理会张成的阴阳怪气,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郁闷道:“我怀疑是梁英远你们也知道我最近一直在争取看守月见门的差事,这么好的差事自然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看上,梁英远就是其中之一,他曾经私下找过我想让我主动放弃,不过我没答应,他估计是恨上我了。”
霍谨博道:“如果是因为名额的事,那会给你使绊子的应该不止梁英远一人才是,你怎么就确定是他?”
“可和我起冲突的只有梁英远一人,而且这人气量极小,仗着家生子的身份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若不是王总管处事公正,对于不守规矩的人毫不留情,他可能还会更加放肆,像这种明目张胆给人使绊子的事,只有梁英远敢做。”
和他们这种外来的不一样,家生子自小便长在国公府,很得主家看重,最关键的是家生子一般都有长辈在国公府当差,轻易得罪不得。
见霍谨博皱眉,刘新明白他在想什么,忙道:“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别说梁英远的叔叔只是云梦小筑的管事,就是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对付我们。”
“此话何解?”
“我们可是清芷苑的人,在国公府,即便是世子都不能擅自处罚我们,能处置我们的只有郡主。”
乐怡郡主有强烈的领地意识,清芷苑的一切都必须由她处理,外人不得插手,便是两个亲哥哥都不行。
“所以我才敢拒绝梁英远,不管他背景多大,在王总管那里都没有用,我们两个的机会其实一样,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恶心人。”
虽然外人管不到清芷苑的事,但梁英远有个管事叔叔当靠山是事实,还是有不少人巴结他,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需要人家帮忙。
若是梁英远一直这么恶心人,刘新真有可能因为他的捣乱而完不成差事,届时必然会影响刘新在王善长心里的评价。
这个时候刘新才意识到,梁英远当初是先礼后兵啊。
刘新一脸苦恼,他不怕玩心眼,但梁英远这么肆无忌惮地打直球,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毕竟住在一起,难保梁英远不会迁怒自己,霍谨博不想去赌人心,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件事报给王总管?”
刘新摇摇头,苦笑道:“王总管那么忙,哪里有空管这等小事,何况王总管也不是我想见就见的。”
霍谨博想起自己最近才知道的一件事,沉吟道:“赵林和梁英远的关系如何?”
“梁英远和赵哥同为三等小厮,他一直不满被赵哥压一头,明里暗里说过赵哥不少坏话,他们”话音一顿,刘新眼睛发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我这就去找赵哥。”
“慢着,”霍谨博拉住兴冲冲的刘新,无奈道:“你有证据是梁英远所为吗,即便你侥幸找到证据,万一他一口咬定不是故意的,你能怎么办?”
霍谨博这一盆冷水泼下来,让刘新火热的心瞬间变冰冷。
是啊,万一梁英远死不承认是他该怎么办,他总不能逼着梁英远承认,一时间刘新有些绝望,难道只有他向梁英远低头这事才能过去?
低头自然容易,不过是低三下四地赔罪几句罢了,他们本就是小厮,不会有什么心理压力,但刘新真的甘心吗?
若是之前他可能会甘心,可经历过希望再让他低头,他就不甘心了。
刘新愿意对王善长低三下四,那是因为王善长掌握着他的生杀大权,梁英远算什么玩意儿,他三等小厮的身份还是因为他叔叔的关系得来的,凭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刘新希冀地看向霍谨博,“谨博,你有办法对不对,你教教我!”
霍谨博见他这样,心中不免称奇,他一直觉得刘新是他们几人中最识时务的。
一般来说,识时务的人做事更加看重利益,尊严面子什么的,只要对他有利,都是可以舍弃的。
不曾想,刘新竟然还有这般硬气的一面。
不过,这正合霍谨博的意。
他拍拍刘新的肩膀,道:“你别激动,要解决此事其实也简单,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要想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什么意思?”
“总结起来就一个字,忍!”
刘新似懂非懂,“我听你的。”
张成一点都没听懂,懵逼道:“所以到底要做什么?”
刘新想起张成要跟着自己受累,歉然道:“张成,接下来得委屈你被我连累几天,我今后会想办法补偿你。”
张成愣了下,浑不在意道:“你能不能度过这一关还两说,现在提补偿太早了,再说了,不就是多干些活嘛,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张成是他们中长得最壮实的,这点活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依旧是让人听得不舒服的语气,刘新却是心里一暖,感激道:“谢谢你,张成。”
张成扭过头去,没说话。
霍谨博没想到张成还是位嘴硬心软的主儿,之前他还让刘新别连累其他人,结果现在真被连累了,这人倒是一点也不在意。
谁能想到这么一件闹心的事竟然误打误撞弥补了刘新两人的间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