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谨博拿着早就准备好的一盆生肉,在丫鬟的带领下前往狗房。
没错,就是狗房!
成晗菱特意为阿黄建了一座房子,平日里阿黄就待在狗房里,但喂它时得进去喂。
霍谨博透过窗户看到阿黄的样子,顿时明白了它名字的由来,这只细东犬通体都是黄色,没有一点杂色,它身量高大威猛,四肢粗壮有力,一看爆发力就不俗。
汪汪汪——
随着霍谨博靠近狗房,阿黄也发现了他,死死盯着霍谨博不停吠叫,眼神极其凶狠,仿佛要把霍谨博盯出来一个窟窿。
霍谨博经历过很多事,自认遇事还算冷静,此时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这要是被阿黄咬一口,他估计又得死一次,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穿越。
成晗菱自然也跟着过来了,她本就是为了看霍谨博狼狈的样子才定了这个惩罚。
此时她就站在霍谨博身后的长廊,柳嬷嬷怕她受寒,哪怕出来一小会儿,也让她把披风披上,手里还捧着汤婆子,悠闲自在地看着霍谨博走到狗房门前。
狗房的门完全由铁铸造而成,想来是怕木门防不住阿黄,房门没有上锁,只是拉上了门栓,外面的人可以很轻易地打开。
霍谨博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栓,端着那盆生肉就这么打开门走进去,闻到肉味的阿黄立刻扑向霍谨博
成晗菱顿时来了精神,站直身子,想看看霍谨博被吓尿的狼狈样子。
狗房中,阿黄飞快地扑向霍谨博,眼神一如既往地凶狠,嘴里还在不停地叫。
霍谨博就这么站在原地,不闪也不躲,任由它扑过来。
就在阿黄将要扑到霍谨博身上时骤然停下来落在地上,它围着霍谨博转了两圈,凶狠的狗眼中似是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个人不害怕?
阿黄不服气,又冲着霍谨博大声吠叫,同时张大狗嘴露出它那锋利的牙齿,试图吓得霍谨博屁滚尿流。
霍谨博依旧不为所动,从容地蹲下身子把肉放在地上,然后转身离开。
霍谨博一步步走出狗房,阿黄还想上去吓他,却又不敢走出狗房,只得不停地冲他叫。
霍谨博头也不回,走出狗房后就把门关上,同时拉上门栓。
呼——
直到此时,霍谨博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身心全部放松下来,虽然心里有些把握,但毕竟是独自面对一只凶狠的猎犬,他心里满是忐忑,手心都是汗。
所幸他赌对了!
从方才看到阿黄的眼神时,他就感觉出不对劲。
霍谨博虽然没见过猎犬,但他见过野狗,那种野狗没人喂养,必须不停打架才能抢到吃的,野狗很多都见过血。
霍谨博曾经被野狗看过一眼,那眼神他至今难忘,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嗜血,以及想要从他身上撕块肉下来的欲望。
方才他看阿黄的眼神,虽然凶狠看着很吓人,但里面没有嗜血的欲望。
再加上霍谨博来清芷苑这一个月,从没听说过有人被狗咬伤,便大概猜出了乐怡郡主的心思。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训练的,阿黄被她训得根本不敢咬人,甚至连狗房都不敢走出半步,却很会吓唬人,就跟它的主人一样,以捉弄人为乐。
不过,霍谨博却由衷放下心,乐怡郡主虽然性格恶劣,但并非心肠狠毒之辈,也没有拿人命当乐子的爱好。
他之前还在想若是乐怡郡主拿人命当刍狗,那他就该谋划离开清芷苑了。
霍谨博这边放心,成晗菱却是不满意,扭头看向若云,气呼呼地问:“他为什么不害怕?”
若云为难地眨眨眼睛,“可能是胆大?”
成晗菱瞪眼,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本郡主最近不想再见他,让他直接滚对了,记得把银子给他,本郡主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说完把下巴一抬,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一般离开了。
若云含笑应下,然后看向正走过来的霍谨博,嘴角的笑意更浓。
“郡主现在没空见你,这银子你拿着,可以离开了。”
霍谨博接过银子看看若云的脸色,见她脸上带笑,问道:“那小的明日?”
“你明日不必来了,若是郡主想见你自会派人找你。”
霍谨博点头,转身离开了内院。
乐怡郡主太能折腾,霍谨博也不想天天来。
回到月见门,霍谨博没有看到其他人,也不知是收到消息提前离开了,还是乐怡郡主糊弄他压根没让人替他看守,霍谨博也不在意这些,只要王善长不找他麻烦就行。
晚上侯亮准时来交接,霍谨博今天虽然遭受了一番精神考验,但实际并未遭受伤害,他精神还算不错,交接完便一脸轻松地离开了。
碧蕊堂
西暖阁内时不时传出成晗菱不满地呵斥声,“你们能不能聪明一点,上次就是这么输的,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
外面的丫鬟好奇地探头,只见成晗菱和几个丫鬟分别坐在桌子两侧,桌上放着一张硬木板,几人正围着桌子下棋。
下的正是四步钉。
成晗菱是个好胜心极强的人,被霍谨博连杀五局,这让骄傲的她很不舒服,哪怕她会输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才刚刚接触四步钉,不如霍谨博熟悉,但输了就是输了,成晗菱生性骄傲,不屑找借口,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服气。
成晗菱这就对四步钉上了心,她嫌弃霍谨博之前弄的格子太粗糙,便让人用精品榧木重新制作了一个棋盘,棋盘虽不大却精致。
刚用过晚膳,就拉着几个丫鬟陪她玩四步钉,还允许她们几个人一起商量着下,免得她们太好欺负,达不到练习的目的。
但即便这样,成晗菱发现她们还是太笨了,根本起不到磨炼的目的,强忍着坚持了一盏茶的功夫,最后成晗菱还是没忍住掀了桌子。
“不下了,不下了,蠢死你们得了。”
丫鬟们忙站起身,垂头请罪。
成晗菱摆手,“都下去,别站在这儿让我心烦。”
怪不得没人愿意和臭棋篓子下棋,这实在太挑战心态,而且还没什么用,谁愿意折磨自己?
成晗菱找不到合适的对手,只能自己和自己下,她的围棋就是这么练的。
成晗菱决定,在没有把握赢过霍谨博之前,她不会再见霍谨博。
因为这个,霍谨博很是过了几天轻松自在的日子,正好这时候刘新和张成也可以下地,两人虽然暂时没法当差,但他们把取饭的事包了,每日给霍谨博两人送饭,就当是康复训练了。
霍谨博因为得了成晗菱的赏银,最近颇为财大气粗,让郭怀尹帮他定每月的京报,每月集中买一次。
永康三十年,十一月十五
离年底还有一个半月,本来安静的成国公府变得忙碌起来,国公府门口停着数辆马车,不停有下人往车上搬东西。
霍谨博跟着在忙,不过看着外面的街道,他不由得感叹总算能看到国公府外面的世界,感觉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明日是成国公夫人的忌日,成国公世子成晟然携世子夫人,二弟成晟旻,小妹乐怡郡主以及庶妹国公府大小姐一同前往万年寺拜祭成国公夫人,同时将在万年寺斋戒十日悼念亡母。
乐怡郡主要出府,身边自然不能没人伺候,而且去万年寺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只带丫鬟显然不合适,除了国公府安排保护乐怡郡主的护卫,王善长还安排了数个小厮随行,供乐怡郡主使唤。
可能是霍谨博之前在面对乐怡郡主时表现不错,王总管特意点他随行,一同去的人中还有霍谨博认识的两人——赵林和郭怀尹。
众人忙着将东西搬上马车,待所有的事情忙完,几位要出府的主子才陆续出现。
霍谨博站在乐怡郡主的马车旁,微低着头,余光却瞥向府门口。
首先出现的是国公府二公子成晟旻,他同样是国公夫人所生,与成晗菱一母同胞,今年刚刚弱冠,眉宇间带着少年人应有的意气风发,相貌堂堂,和成晗菱有隐约的相似之处,下人们和他见礼时,脸上自始至终带着笑,性格很开朗。
成晟旻出来没多久,一顶青色软轿自府内抬出来,一旁的丫鬟把轿帘撩开,一位身穿鹅黄色云裙,外罩着白色披风的少女步履轻盈地下了轿,柳眉弯弯,皮肤白皙,相貌清丽雅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给人一种人淡如菊的感觉。
这人便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成晗芙。
成晗芙走到成晟旻旁边见礼,“见过二哥。”
成晟旻颔首,关心道:“这会儿天寒,大妹妹不如先到马车中等待?”
成晗芙摇头,“谢二哥关心,左右不过等一会儿,小妹等等就好。”
成晟旻无奈,只得道:“你啊,就是太守规矩,以后莫要出来这么早,多学学小妹,她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出来的。”
成晗芙含笑不语。
这时,从她身后传出来一个含着薄怒的声音,“让本郡主看看,是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
成晟旻和成晗芙皆扭头看去,正巧看到成晗菱下了软轿,身上淡蓝色绣花长裙被披风裹得严严实实。
成晟旻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嘴里却故意说道:“我哪里说错了,我们两个都到了,你才姗姗来迟。”
成晗菱不服气,“大哥大嫂还没来,我又不是最晚的,二哥就知道说我的坏话。”
成晟旻露出一丝坏笑,“我们怎么能和大哥大嫂比,他们两个最是黏糊,保不齐现在做什么呢”
“咳咳!”
成晟旻运气着实不好,成晟然夫妇就跟在成晗菱后脚到了,这话被他们听个正着。
成晟旻脸色瞬间变得僵硬。
哈哈哈——
成晗菱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成晟然一身月白色棉袍,身姿挺拔,如黑曜石般的眼睛幽深冷冽,让人不敢直视,他身边站着一位笑意盎然的女子,女子面若桃花,气若幽兰,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
和成晗菱这等还没长开的小姑娘不同,眼前盘着发髻的女子一言一行都带着魅惑,让人不敢直视。
这人便是世子夫人沈梦柔,其父是翰林院学士,于三年前嫁给成晟然,至今膝下无子。
听到成晟旻方才的话,成晟然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还算顾忌他的面子,没有多说什么。
沈梦柔却是冲他微微一笑,笑得成晟旻头皮发麻,不等沈梦柔开口,他便双手合十,求饶道:“小弟说错了话,请大嫂见谅,我以后一定管住自己的嘴。”
成晟旻对自己大嫂的手段深有感触,也是从沈梦柔身上他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成晗菱走过去搂住沈梦柔的胳膊,火上浇油道:“大嫂你可不得轻易饶了二哥,他向来只会嘴上讨饶,然后下次接着犯,方才他还说我懒来着,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才行。”
成晟旻瞪大眼睛,一脸悲愤道:“小妹你竟然这么对我,哪次你让二哥做的事二哥没做,就说上次九”
“咳咳,”成晗菱见他口不择言,连忙出声打断,“哦,二哥其实对我也挺好的,那就暂时先不罚二哥了。”
成晟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成晗菱一眼,声音低沉道:“一群人站在门口算什么样子,都上车。”
说完,他带着沈梦柔率先上了最中间的马车,紧接着是成晗菱和成晟旻兄妹。
自从成晗菱来了后,就不曾说过一句话的成晗芙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此时,霍谨博就站在马车旁,成晗菱一过来就看到了他,眼睛眨了眨,没想到霍谨博也会随行,诧异一瞬便上了马车。
等所有人都上了马车,车队才开始启程前往洛京城外的万年寺。
霍谨博这等下人是没有马车坐的,他们只能跟在马车旁走着去。
万年寺在洛京的东北方向,距离洛京有三十里地,再加上从成国公府到城门的距离,他们得走两三个时辰才能到,怪不得要这么早出发。
成国公府位于登明坊,登明坊有七八条街道,胡同和小巷更是不少,若是不小心陷进小巷里,不熟悉地形的准会迷路。
国公府东边就是一条胡同,霍谨博随着车队走进胡同,没一会儿便走到一条南北走向的宽阔大街,街上并没有摊贩。
霍谨博了解过洛京城的坊市制度,基本上沿袭前朝坊市分离的规章制度,就是将住宅区和商业区分开,在住宅区不允许摆摊,违者会被巡逻的衙役或者步军营的人驱赶,屡次不听劝告者还会被抓起来。
基本商铺和摊铺都在商业区,那里十分热闹,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因为那里太热闹容易堵塞,成国公府的车队不会走那里,霍谨博暂时没有机会见见古代的集市。
随着车队走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才走出内城,来到洛京的外城。
说到外城,就不得不说说洛京城的格局。
洛京城从内到外总共分为四个区域,最中心的自然是皇宫,也就是皇帝,众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住的地方,这里有层层禁卫守卫着,没有令牌外人很难进到里面去。
从皇宫向外就是皇城,皇城是皇宫的各个机构建筑所在,比如什么花房,酒房,藏经库等等,皇室的太庙和社稷坛也在皇城。
皇城再往外就是内城,内城的成分就比较杂了,六部以及其他有司衙门皆在内城,各大臣的府邸也都在内城。
另外,内城还住着几十万的百姓,这些百姓包括贩夫走卒,士族豪绅等各个阶层的人。
至于外城,也就是洛京城的最外围,那里住的人就更多了,最起码得有两百万人以上。
洛京作为众多王朝的国都,最一开始其实是没有外城的,但因为大量百姓迁到外城所在,便有大臣以“有城必有郭,城以卫民,郭以卫城”的古言向皇帝提议修建外城,于是当时的掌权者便下令修建外城。
但修炼外城是一个极大的工程,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仅以一国之力根本完不成,所幸后来洛京又经历了几个朝代,集历朝历代之力才将洛京的外城完全修建完成,然后就成了今日的样子。
霍谨博随着车队从外城街道穿过,外城的街道明显没有内城干净规整,虽然外城也有衙役巡逻维持治安,但也只能制止一些抢劫偷盗之类的事,其他的只要不过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外城的人接触到贵人的机会很少,如今看到这么一大批车队经过,很多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成国公府的马车都带有国公府的标识,没见过的人肯定认不出来,但马车上带有标识本就是身份的象征,这一点很多百姓都懂。
所以百姓虽然好奇,但也只是和相熟的人讨论几句,随着马车经过街上的百姓都识趣地让开一条道,免得挡了贵人的路。
霍谨博跟在车队中,注意到周围百姓那敬畏中掺杂着好奇的目光,他对这种目光并不陌生,这一路走来已经看到不少。
这便是上位阶层对底层百姓最直接的影响!
霍谨博身在国公府,虽然身份低微,但那只是对于国公府的人而言,若是在外面,哪怕比他身份高出很多的人,见到他不能说笑脸相迎,但绝不敢肆意欺辱。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明知卖身为奴会失去自由。却依旧愿意卖身的原因。
霍谨博也是进清芷苑多日后才知道国公府很多卖身为奴的人并非是活不下去才卖身,也有很多人是为了国公府的权势。
他以前虽然理解但毕竟没有体会,总觉得还是自由重要些,但今日看到那么多敬畏的眼神,他突然觉得或许自己应该改变一下计划。
万年寺
车队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万年寺,万年寺乃是洛京附近最有名也是最气派的寺庙,每日来此的人络绎不绝,香火不断。
很多达官显贵都喜欢来此进香,万年寺中供奉着不少牌位,有些是为活人立的长生牌位,有些是为逝去之人立的往生牌位。
成国公夫人就在此有往生牌位,因为有这个牌位在,国公府每年给万年寺捐献的香火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成晗菱等人每年都会来此斋戒十日,万年寺早就为他们备好了小院——一座看起来很朴素其实里面装饰得极好的四合院。
成晟然夫妇理所当然占了正房,成晟旻和成晗芙则分别去了东西厢房,至于成晗菱,她不住这里。
作为永康帝亲封的郡主,成晗菱有资格独自住一个小院。
这也正和成晗菱的心意,她可不想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
霍谨博跟着车队走了将近四十里路,腿都快走断了,分配了住处后,他立刻提起桌上的茶壶,连倒了几杯茶解渴,同时坐下不停捶打酸疼的双腿,现在他不好脱掉鞋,但他已经感觉到脚底磨出泡。
郭怀尹跟在他身后走进来,一间房住两个人,他正好和霍谨博一间房。
郭怀尹扬声道:“谨博给我也倒一杯。”
他也是累得不行,到现在还气喘吁吁的。
郭怀尹因为和管事关系好,平日里的差事都很轻松,更没干过什么苦力活,这次来万年寺差点要了他的命,后半段都是靠毅力撑着,差点累瘫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