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步军营
校场中,成晟旻正在和刘文涛进行马斗。
刘文涛不愧是正三品副将,武艺着实不俗,成晟旻也是凭着先天优势能与其打个平手。
自从出了曹家之事两人不打不相识后,刘文涛时不时就来找成晟旻切磋。
在查出曹家除了违章搭建外,还曾经强买邻居宅院后,刘文涛便真的如他之前承诺的那般清理门户,宠妾曹氏怎么求情都没用。
这件事一点没影响刘文涛对成晟旻的欣赏,一如既往地找他切磋。
刘文涛从进入军营起便喜欢和人切磋,但能和他打得旗鼓相当的人实在太少,现在的很多武将都在往儒将的方向发现,越来越不喜欢纯粹的打打杀杀,刘文涛更难找到对手。
尤其是成晟旻这样对他脾气的更是少之又少。
一场切磋结束,刘文涛很是畅快,大笑道:“哈哈~痛快,晟旻,你这武艺当个都司太过屈才,你要是来本官手底下我升你为游击。”
成晟旻抬腿麻利地从马上下来,道:“多谢副将厚爱,属下当个都司挺好的,现在都司要处理的事情就已经够属下头疼的了。”
这里虽然是军营,但毕竟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可不是武艺高就可以的。
这一点,成晟旻有自知之明。
梁敬嘉走过来故作埋怨道:“副将,属下好不容易盼来了晟旻,您可不能跟属下抢。”
刘文涛一点也不知道不好意思,瞪眼道:“晟旻跟着本官岂不是更有前途。”
梁敬嘉不甘示弱,道:“属下也没想打压晟旻啊,只要符合要求,晟旻成为游击也不过是早晚的。”
“那游击之上呢?”
梁敬嘉提醒道:“游击之上便是参将,那得由兵部做主,大人,这事您也决定不了。”
刘文涛一噎:“本官还有公务在身,没时间陪你在这胡扯,走了。”
然后他都没下马就直接走了。
这就是刘文涛的一惯作风,说不过就打,不能打就跑,反正不会明知道说不过还在那儿跟你打嘴仗。
梁敬嘉早就了解刘文涛的秉性,一点也不意外,转头打趣成晟旻:“晟旻现在都成香饽饽了。”
成晟旻嘿嘿一笑:“大人您就可别说这些,军营中讨厌我的大有人在。”
也就是成晟旻不在意这些,才可以说得那么坦然。
梁敬嘉皱眉道:“这有的人啊就是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能力很强,只是怀才不遇才没被重用,不知道上进,就知道做些没意义的事,晟旻,你不用理会他们。”
他再严格也知道不可能约束所有人,他只要保证大多数人的忠心就足够了。
成晟旻颔首。
梁敬嘉道:“这个月该你们守正阳门,这是你第一次带人值守城门,可莫要出差错。”
步军统领衙门最重要的一项职责就是负责内城九门的守卫和门禁,这是一向十分重要的差事。
在前朝,内城九门都是由专门的人看守,甚至还设有一个叫“城门吏”的官职,但这样很容易让人钻空子,比如买通城门吏做些违反法令的勾当之类的。
卫国建立后便废除了城门吏,由步军统领衙门全权负责守卫九门的职责,且必须由手下的兵丁轮流看守九门,甚至还明文规定必须一月一轮换,最大程度杜绝守将勾结外人谋取私利或者行谋反之事。
成晟旻来了步军营三个月才轮到一次看守城门,而且下次就会换一座城门看守,如此一来,成晟旻下次看守正阳门的时间就会是两年多以后。
若是真有人打算做一些走私的勾当,除非他能收买所有步军营的人,要不然不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极小。
成晟旻早就从刘游击那儿得知此事,点头道:“大人放心。”
这个月看守正阳门的不止成晟旻手下的五百人,还有第一步军营中的五百人,他们会轮流看守。
毕竟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
接下来一个月,成晟旻不用再到步军营点卯,只需要按时和第一步军营的人交接便可。
成晟旻遗憾道:“本来还打算教你技击呢,只能往后推迟一个月了。”
霍谨博一点也不遗憾,笑道:“属下不着急。”
成晟旻瞥他一眼:“别太高兴,反正你逃不过去。”
霍谨博耸肩:“少爷可和蒋都司商量好了?”
蒋都司就是这次和他们一同看守正阳门的第一步军营都司。
“已经妥了,前半个月我们值白班,后半个月再和他们轮换。”
反正一边半个月,谁也逃不过去,早晚都一样。
成晟旻已经将看守正阳门的差事告诉手下,让他们明日直接去正阳门集合。
霍谨博也派人将之前处理的公文上交封存,这一个月他不用再处理任何公文。
正常来说在都司带人看守城门时,他手下的经承是可以直接休沐一个月的,但霍谨博情况特殊,他不仅没办法休沐,还得陪着成晟旻值班。
这日下值后,成晟旻有事要办直接离开了,留下霍谨博自己坐马车回府。
世安院
刚回到住处,刘新和景山就过来道:“总管,出事了。”
霍谨博坐在书案后,问道:“什么事?”
“今日一早,文总管核对外库中登记造册的各项物品,发现少了几副字画,文总管立刻派人调查,最后发现此事和外院的江管事有关。”
霍谨博皱眉:“外库的钥匙不是在内院管事手中吗?”
世安院共有两个库房,分别是外库和成晟旻的私库,文华掌管着私库的钥匙,外库的钥匙便在文华比较信重的管事手中。
景山解释道:“本该是如此,但因为总管您来了世安院,文总管为了公平起见,便把外库的钥匙交给您保管。”
“胡扯!”霍谨博沉下脸,“我压根就没见到外库的钥匙。”
“问题就出在这里,”刘新道:“那些管事根本没把您当回事,他们自己便交接了钥匙,而且没听从文总管的命令将此事禀报给您。”
“若不是文总管一时兴起查看库房,我们还不会知道这件事,那些管事明明知道此事,却全都瞒着我们,总管,不能再让他们这么嚣张下去。”
王友山问道:“这种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他们就不怕事情败露?”
刘新冷哼道:“他们恐怕是打算过几个月再把钥匙交给总管,只要其他管事一同证明总管早就拿到了钥匙,总管便百口莫辩。”
霍谨博问道:“文总管怎么处置江管事?”
刘新道:“文总管已经将人关起来,说是等总管回来处理总管,小的看文总管似乎有些不满您这段时日对外院的不管不问。”
霍谨博点头:“这事我确实有错,你们去把江管事带来,同时将其他管事也叫来。”
纵容了他们这么久,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没一会儿,几个管事都到了霍谨博的书房,还有一个中年管事跪在地上求饶道:“小人一时昧了良心做下错事,小人已经知错,请总管饶过小人这一次。”
霍谨博没搭理他,看向另外几人道:“文总管将外库钥匙交给我的事,你们都有谁知道?”
几个管事都低着头,没一人回答。
霍谨博轻笑一声:“看来还有人心存侥幸。”
“江管事,对吧?”霍谨博看向跪着的那个中年人。
江管事连忙点头:“小人正是。”
“私自变卖主人财物,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少爷执意要追究,我想江管事这条命应该是保不住了。”
江管事吓得满头大汗:“请总管饶命,请总管饶命。”
“江管事还是想活下去的,是吧?”
“是是是,小人不想死。”
霍谨博指了指那几人,笑道:“很简单,你只需要告诉我这几人都有谁知道钥匙的事,我就饶你一命。”
江管事一顿,面带犹豫。
霍谨博坐在书案后,双手交叉搭在扶手上,漫不经心道:“命只有一条,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江管事身体一颤,立刻说道:“总管,他们都知道,小人从内院拿回钥匙后就告诉了他们,还是他们劝我不要告诉总管,那些字画卖的银子他们也有份。”
“血口喷人!”
“老江,你污蔑我!”
几个方才一直沉默的管事顿时沉不住气,纷纷出声指责江管事。
同时朝霍谨博拱手道:“总管,我等皆是伺候少爷多年之人,岂敢作出这等偷窃财物之事,请总管明察。”
霍谨博撑着脑袋:“江管事之言又该如何解释?”
“他这是胡乱攀咬,想要把我等拖下水,请总管莫要上了他的当。”
霍谨博又看向江管事:“这些管事说得也有道理,我不能只听你一人之言,不知江管事可有证据?”
江管事也豁出去了:“有,他们那里皆有小人赠送的丰通钱庄银票,丰通钱庄只是个小钱庄,小人当时心虚不敢去大的钱庄,便把银子存入丰通钱庄,总管可以去搜查他们的住处,除了小人分给他们的银票,他们绝不会有其他丰通钱庄的银票。”
此言一出,几个管事脸色大变。
他们来之前已经通过气,打死也不承认参与了此事,只要霍谨博没证据,就不能奈何他们。
可他们没想到会在这方面出了差错。
霍谨博看着他们铁青的脸色,笑道:“看来江管事所言非虚,既然诸位不把我放在眼里,那我也不需要留情。”
“欺上瞒下,胆大包天瓜分主子的财物,哪一条都足以让你们吃板子,不过我这人心善,板子就不打了,明日收拾收拾去庄子上,不用在府里待着了。”
这些管事和小厮不一样,他们几乎都已经娶妻生子,发卖他们根本不可能,只是送官府处理或者发配出府。
国公府名下有众多庄子和商铺,多的是需要用人的地方。
但如此一来,他们就不能像在府里一样过得安逸舒服,而且他们因为犯错被发配,今后想要再往上爬都不可能。
这些管事都明白这惩罚的严重,脸色变了又变:“总管,我们在世安院十几年,一直都是尽忠职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这么随意处置我们,我们要见文总管。”
显然他们还是对霍谨博不服气,根本不认同他的处置。
霍谨博并不意外,看了眼王友山道:“去将此事告诉文总管,我对文总管选的这些人很不满意,一点尊卑都不懂,简直给少爷丢人。”
“是。”
王友山立刻小跑着离开。
霍谨博饶有兴趣地看着已经开始心慌的几人,道:“看来少爷平日里对你们很好,让你们这十几年只长年纪不长脑子,这么愚蠢的事都做得出来。”
这里面就属江管事最害怕,小心翼翼地问道:“总管,小人该说的都说了,不知总管要如何处置小人?”
“自然是和他们一同去庄子上。”
江管事不像其他人那么头铁,立刻点头道:“小人听总管的安排,那小人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霍谨博见他这么识趣笑了:“只要你将偷卖的字画如数赎回来,之前的事就可以既往不咎。”
江管事面色一苦:“如,如果赎不回来呢?”
霍谨博目光一冷:“那就变卖家当,将你的家财悉数拿来补上你欠的银子。”
江管事心里一片冰冷,真要变卖了家财,离开国公府他们一家人该如何过下去。
此时江管事无比地悔恨,他就不该纵容那个逆子,要不是为了替他还清赌债,他就不会做出这等错事,毁了一家的安宁。
江管事藏下钥匙,本是为了给霍谨博下马威,让霍谨博明白没有他们几个人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是没想到中途出了意外,这才让他做下错事。
没过一会儿,文总管派的人来了,说道:“霍总管,总管说外院的一切都由您全权处置,他选的人有负所托,请霍总管重新任命各个管事,他不会插手。”
此言一出,那几个心存侥幸的管事面如死色,都知道他们唯一的靠山没了。
霍谨博对此并不意外,文华是个极聪明的人,他不可能因为几个管事和霍谨博过不去。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收拾东西吧,”霍谨博挥手让他们离开,“对了,记得把之前瓜分的银子还回来。”
“刘新,景山,你们两人带人监督他们,决不能让他们多带走一两银子。”
刘新等人压抑心中的狂喜,点头道:“是,总管。”
包括江管事在内的几个管事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霍谨博的住处。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前一日还风光无限的几人,明日就要被赶出国公府,家财能保住多少也不知道。
等众人都离开,一直沉默的侯亮恭声道:“总管料事如神,一切都在总管的算计之中。”
霍谨博翻开棋谱,淡淡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只不过稍稍推了一下。”
霍谨博一直让刘新调查这几个管事,自从知道江管事的儿子嗜赌后,他就算计好了一切。
文华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外库的钥匙给他,是霍谨博不动声色地暗示成晟旻库房应该分开管理。
他只做了这两件事,剩下的全靠这几个管事配合。
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便会被欲望反噬。
次日,霍谨博随成晟旻去正阳门当差,至于府里的事,成晟旻只听了一耳朵便没有理会,不过几个管事而已,霍谨博处置他们天经地义。
霍谨博也没有再理会外院的事,他毫不避嫌地把刘新几人任命为新的管事,外院的一切自有他们替他处理。
王友山和侯亮本来也应该得到新差事,只是他们自认不是当管事的料,还是想在霍谨博身边伺候,霍谨博便没有勉强。
霍谨博和成晟旻径直坐马车到了正阳门,随着他一同去和之前的守将交接。
这人也是第一步军营的都司,成晟旻根本没见过他,也没什么好寒暄的,交接完那人便带着自己手下的兵离开。
成晟旻立刻让两队人去接手正阳城门,同时城墙上也上了几队人,其余人则分散在正阳门内外巡查有没有可疑人。
等一切安排好,成晟旻带着霍谨博上了城门楼,这里是监视远方动静以及供守将休息的地方。
霍谨博看了下里面的房间,装饰很简单,和他当初住的南房差不多,这里是城楼,自然不可能布置得太华丽,能住人就行。
前半个月他们值白班,根本用不着在这里休息,成晟旻只是简单看了几眼便退出来。
和霍谨博来到城墙旁,居高临下看着正阳门内外的一切,成晟旻不由得生出一股豪情:“大丈夫当上阵杀敌,岂不快哉!”
霍谨博诧异地看他一眼:“少爷想上战场?”
“想,”成晟旻笑容明朗,“我听过很多草原人劫掳卫人的恶行,习武便是为了上战场,只是我知道爹和大哥都不想让我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国公府和世子也是担心少爷。”
“我知道啊,”成晟旻笑意不变,“所以我没有执意要上战场,但若是他日草原胆敢侵犯卫国边境,我必披甲上阵,随爹一同杀敌!”
他的声音慷锵有力,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坚定。
霍谨博习惯了为自己着想,从不曾有过这么伟大的理想,但不妨碍他敬佩这样的人。
他敬佩每一个保家卫国的人!
“到时候,谨博你随我一起去可好?”
霍谨博心中的敬佩瞬间消失:“少爷别开玩笑,我这样的人上战场是去送死吗?”
成晟旻笑道:“又不让你上战场,是让你在后方为我们出谋划策。”
霍谨博忍不住翻个白眼:“少爷真看得起我,我顶多算有些小聪明,那种动不动就死成千上万人的战争是需要谋略的,我不曾看过一本兵书,如何当此重任。”
成晟旻太高看他了。
他承担不起上万人的生死!
成晟旻挠挠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说他适合当先锋,动脑子实在太为难他。
守了一天城门,霍谨博发现和看守月见门没什么区别,甚至更枯燥无趣,因为一切检查巡视都有下面的人去做。
只有出现守卫解决不了的事情时,才需要成晟旻出面。
很显然,这种事情并不常发生,最起码今天一个都没有。
霍谨博有了今天的经历,他决定明日带本书过来,免得太过枯燥。
和第一步军营的蒋都司顺利交接后,霍谨博两人回府。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在回世安院的路上,两人又一次碰到成晗菱。
成晗菱只是淡淡地喊了声“二哥”便信步离开,不曾看霍谨博一眼。
成晟旻挠挠头:“小妹似乎心情不好。”
霍谨博没有答话。
那些话本是他亲笔所写,里面的情节更是他深思熟虑设计的,以成晗菱的聪明,她不可能看不出他想说的话。
她今日的态度同样说明她懂了。
距离普少寺成晗菱向他表明心意,已经过去一个月。
这一个月来,一直是成晗菱主动,她身份贵重,被他屡次驳了面子,心里肯定不舒服,如今他又说了那样的狠话,骄傲如成晗菱,选择放弃实属正常。
这,本就是他的目的。
“谨博——”
霍谨博骤然回神:“怎么了?”
成晟旻疑惑地看他:“喊你好几声都不应,你在想什么?”
霍谨博忽略心里异样的情绪,道:“没什么,少爷喊我何事?”
成晟旻没太在意,说道:“按照步军营的规定,这半个月值守正阳门没有休沐时间,若是有什么事就得由你去办了。”
成晟旻是这五百人的都司,谁都可以不在,就他必须在那儿盯着。
相比起来,霍谨博这个没有品阶的经承自由多了,若不是因为他是国公府的下人,他根本就不需要去值守正阳门。
所以,他去不去其实没人会在意。
霍谨博点头:“好的,少爷。”
两人回到世安院,然后分道扬镳,霍谨博回了西房。
刘新早就在等着他,一见他进来便禀报道:“总管,如今外院已经全在我们的掌控中。”
霍谨博一下子把所有管事换了,世安院的所有人都见识到这位新总管的手段,再加上文华那儿没有一点动静,现如今根本没人敢和霍谨博对抗。
外院自然而然地纳入霍谨博的掌控。
不过一夜功夫,形势大变。
这就是霍谨博从不曾把外院那些管事放在眼里的原因,他是世安院的总管,管理外院天经地义,他想要收回那些管事们手里的权力易如反掌,根本不值得他投入太多的精力。
“你和景山几人好好替我管理外院,不需要做出什么改变,继续按照文总管之前定下的规矩来便是,我的要求是外院不能出一点乱子。”
刘新立刻应声道:“总管放心,小人定不辜负总管的信任。”
这日,成晗菱陪着沈梦柔聊天,说了一会儿便提议道:“大嫂,在府里待得太无聊了,要不我们出去逛逛?”
沈梦柔柔声问道:“小妹去哪儿?”
成晗菱撑着下巴想了想,道:“听说二哥正在正阳门值守,我们去找他玩儿好不好?”
沈梦柔也许久不曾出府,便答应下来。
她们想要出府可不是一件小事,需要准备马车,还得调动护卫保护,同时还要安排跟随的丫鬟,等她们坐上马车,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正阳门
霍谨博随着成晟旻值守了数日城门,这里一直是风平浪静,没有遇到一件需要成晟旻亲自处理的事情。
倒是霍谨博对卫国的一些城门税多了些了解,凡是拉着货物进城门的商贾皆需要缴纳城门税。
霍谨博问成晟旻道:“少爷,朝廷规定的商税是多少?”
成晟旻站在城墙上,随口答道:“三十取一。”
“那农民的赋税呢?”
“二十取一。”
霍谨博愣了:“为何农税要高于商税?”
成晟旻看他一眼,理所应当道:“商贾低贱,缴纳的税收自然要少一些。”
霍谨博:“”
士农工商,商贾排在最底层。
他一直都知道商贾的地位低,但他不知道商税竟然也低。
没想到税率的高低竟然也看身份地位,看来在什么时候,交税都得看有没有资格。
明明商贾最有钱,他们的税率却是最低。
依他看来,朝廷想要富裕,剥削老百姓是最低级的办法,薅那些商贾的羊毛才是上上策。
天下商贾千千万,稍稍提高一下商税,国库每年就能多出不少银子。
坐拥宝库却不知,真是暴殄天物。
“都司,世子夫人和乐怡郡主要见您。”
这时,一个兵丁跑上城墙禀报道。
霍谨博瞬间回神。
成晟旻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下城墙去见二人。
霍谨博跟在他身后。
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城楼下,沈梦柔和成晗菱正站在马车旁。
成晟旻走过去道:“大嫂,小妹,你们怎么来了?”
成晗菱笑道:“来找二哥玩啊。”
她的视线一直放在成晟旻身上,没看霍谨博一眼。
成晟旻听言无奈道:“我现在正当值,哪有时间陪你玩。”
成晗菱看了看城墙,道:“我们用不着你陪,你带我们去城墙上看看便是。”
沈梦柔只是含笑看着成晗菱,很明显她是顺着成晗菱的。
成晟旻只得带着二人上城墙。
沈梦柔看了眼一旁的霍谨博,道:“二弟如今真是时时刻刻都把霍总管带在身边。”
成晟然为了拉拢霍谨博,有和他结亲的心思,沈梦柔一直待在内宅,和霍谨博接触不多,今日难得有机会,便对霍谨博便多了几分观察。
成晟旻得意道:“谨博能帮我大忙,我自然要带在身边。”
沈梦柔笑道:“二弟可得好好感谢小妹才是。”
成晟旻深以为然:“多亏小妹当初将谨博让给我,确实要谢谢小妹。”
成晗菱听到这话才看了霍谨博一眼,阴阳怪气道:“不敢当,霍大总管聪明睿智,清芷苑这个小庙可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沈梦柔:“”
成晟旻:“”
这两人都懵了,他们很少听到成晗菱这种语气说话。
成晟旻看看成晗菱再看看霍谨博,纳闷道:“小妹怎么了?”
成晗菱面无表情道:“我很好。”
沈梦柔则看向若云。
若云看了看成晗菱一眼,低声把霍谨博写话本的事说出来,重点强调话本的内容以及成晗菱和柳嬷嬷的对话。
成晟旻看向霍谨博,眼中满是佩服,这真是作死啊。
沈梦柔倒是和柳嬷嬷想法类似,无奈道:“小妹,霍总管也是为了你好。”
几人说着话,这就上了城墙,成晗菱冷哼一声没有接茬,看了看城楼道:“二哥,你派个人带我进城楼转转。”
成晟旻点头答应下来,正准备叫人,沈梦柔干咳一声,冲成晟旻使个眼色。
成晟旻恍然,道:“谨博,你最熟悉城楼,你带小妹进去转转。”
成晗菱听言,立刻反驳道:“我不用他,二哥你手下是没人了吗?”
成晟旻双手一摊无奈道:“这城楼只有我和谨博进去过,旁人根本不了解。”
成晗菱抿嘴,自己赌气走了进去,若云紧随其后。
成晟旻拍拍霍谨博的肩膀,低声道:“多给小妹赔几句不是,她心一软就原谅你了。”
霍谨博苦笑地点头。
他心知这不是赔不是就能过去的事,成晗菱估计不会再想搭理他。
可这种事根本不能解释,霍谨博只得走进城楼。
成晗菱并未走快,霍谨博进来时便看到她上了二楼,霍谨博顿了顿脚步还是跟了上去。
成晗菱随意走进一间房间,简陋得和霍谨博当初住的房间有一拼,她并未在意房间摆设,径直走到窗前站住,居高临下地看着进出城门的百姓。
若云见到霍谨博走进来便退了出去,站在门口替他们守门。
霍谨博很想告诉她不必多此一举,成晗菱一会儿就得把他赶走。
霍谨博缓缓走到成晗菱身后站定,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等待她将两人之间的事情彻底做个了结。
他说不出自己现在什么情绪,又好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习惯了隐藏情绪,时间长了连自己都看不清楚自己。
成晗菱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风景,才道:“你写的话本我看了,故事写得不错。”
霍谨博沉默不语。
成晗菱扭头看他,淡淡道:“你觉得我是你的绊脚石,有碍你的前途,极力想要推开我,那我如你所愿可好?”
霍谨博抬眼和成晗菱对视,道:“郡主早该如此。”
“是啊,”成晗菱感叹道:“与你在一起,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见不得光,这不符合我的性格,我着实没必要委屈自己。”
“你这人心思深,万一今后你真打算欺骗我,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我这人养尊处优惯了,过不得贫苦日子,为了一个男子便搭进去自己的未来不值当。”
“何况,你对我而言,也并不是那么重要,我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何必非在一棵树上吊死,你说对吧?”
这些话全是霍谨博写在话本中的,成晗菱不过是套在了自己身上。
霍谨博垂眸颔首:“郡主说得是。”
成晗菱平静道:“那我们之前的约定取消,从此之后互不相干!”
互不相干!
看着以往巧笑嫣然的女子面色平静地说出这四个字,霍谨博本该继续附和,却不知为何有些说不出口。
两人沉默许久,成晗菱抬手指着他的胸口,问道:“这里,感觉如何?”
霍谨博一愣:“什么?”
“听到那些话你高兴吗?高兴终于可以摆脱我,高兴不用担心哪一日被大哥发现断了你的前途?”
霍谨博怔怔地看着她。
成晗菱靠近他,近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继续问道:“你愿意和我今后两不相欠,形同陌路?”
两人四目相对,成晗菱道:“你向来能言善辩,怎么如今一句话都说不出?”
霍谨博后退两步道:“我只是一介下人,如何决定取决于郡主,我听命便是。”
成晗菱气笑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我又没让你说喜欢我,只是承认舍不得有这么难吗?”
“我就真差劲到让你从不曾动一点心思?”
霍谨博避开她的视线,淡淡道:“郡主身份尊贵,不该在一个下人身上浪费时间。”
“我不信你不知我把你放在二哥身边的目的,这个身份你早晚会摆脱掉,为何执着于此?”
霍谨博垂眸不语。
摆脱掉不代表不存在,成晗菱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免不了被人嘲笑,心里越腐烂的人越渴望光鲜,他习惯了做事面面俱到,成晗菱若是因他之故被人嘲笑,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那么努力地向上爬,怎么能容忍因一件事便让人否认他之前的全部努力。
说到底,他心里只有自己!
见他仿佛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的样子,成晗菱心脏抽疼,走过去靠在他怀里,霍谨博抬手想推开她,却被成晗菱握住。
她柔声道:“我不着急了,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霍谨博皱眉道:“郡主——”
成晗菱抬眼看他,眸中含着脉脉情愫,坚定道:“想让我放弃你,除非我死!”
霍谨博心里一颤。
他说了那么伤人的话,哪怕她一气之下断了他的前途都无可厚非,可成晗菱还是没有放弃他。
经历过被至亲之人抛弃的痛苦,霍谨博坚信这世上只有事业和金钱不会离他而去。
今日,成晗菱打破了他的认知。
成晗菱感觉到他身体的放松,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颊靠在他胸口轻声道:“别再推开我了。”
霍谨博抬手停顿片刻,最终无力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