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值,霍谨博便开始负责筹备赈灾粮款,他将张凌永和两位主事叫到办公房,道:“你们一会儿随我一起去朝然居。”
张凌永担忧道:“大人,八大商会在京城立足多年,根基很深,提高商税的方法是您提出来的,他们恐怕对您颇有微词,不会轻易配合我们。”
霍谨博淡淡道:“现在不配合,过几日也会配合,本官虽说要怀柔,可他们若是执迷不悟,本官没必要再给他们留面子。”
孔成良皱眉道:“大人想得是不是过于简单了,万一他们背后之人联合御史参您一本怎么办?”
霍谨博饶有兴趣问道:“参本官什么?”
“参您仗着有皇上的旨意就肆意妄为,不把人放在眼里。”
霍谨博轻笑道:“现在庆南几十万灾民还在等着朝廷的赈灾粮款,只要本官能凑到银子,便是做得更过分些,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这本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想着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就把事办了?
根本不可能。
孔成良无言以对。
没一会儿,小吏来报成晟旻已经带着步军营兵丁在衙门在等着。
霍谨博起身道:“走吧。”
四人一同离开户部衙门,各自坐上自己的马车前往朝然居。
刚到朝然居,成晟旻便命人分散开,守在朝然居附近的街道处。
附近的百姓何时见过这阵仗,大多数人皆选择绕道而行。
此时八大商会的会长已经到了,等霍谨博几人进来,皆拱手道:“见过霍大人。”
霍谨博颔首:“诸位请坐。”
刚坐下,便有人问道:“楼下来了那么多官兵,大人意欲何为?”
此人脸色有些难看,他觉得霍谨博这是在威胁他们。
霍谨博看了看几人的脸色,含笑道:“张会长莫要误会,此举并非针对你们,本官惜命,如此不过是为了自保。”
几人都是老狐狸,一听就明白霍谨博的意思,皱眉道:“这里是天子脚下,谁敢胆大妄为,霍大人可别被莫须有的猜测吓破胆子。”
霍谨博这般行事,明摆着是防备他们,也难怪他们脸色不好。
霍谨博抿了口茶,道:“以防万一,谨慎些总没错。”
有人冷哼一声:“霍大人既然信不过我等,又何必相邀。”
霍谨博挑眉道:“几位会长都是消息灵通之辈,本官为何相邀你们会不知道?”
万江商会的梁会长在八大会长中最为年长,资历也最老,听言道:“霍大人太高看我等,我等只是商贾,只懂行商坐贾,不懂朝堂之事,更不知霍大人所为何事。”
“对对对,我们都不知道,请霍大人明说。”
霍谨博面色不变,道:“张大人,告诉诸位会长我们的来意。”
张凌永应声,道:“朝廷已经决定从明年开始将商税提升至二十取一,如果”
“等等,”梁会长出言打断道:“自先帝立国开始,商税便一直是三十取一,为何现在骤然提升到二十取一,霍大人可否给我们一个解释?”
霍谨博学他说话:“自先帝一统天下到现在数十年,不曾发生过一次大规模旱灾,梁会长可否给本官解释一下为何今年会有旱灾?”
梁会长皱眉道:“此乃天意,非人力能更改。”
霍谨博笑眯眯道:“提高商税亦是天意。”
“霍大人莫要胡言,这算什么天意?”
“皇上乃是天子,皇上的旨意为何不能算天意,莫非你觉得皇上未得上天认可?”
梁会长一时无言。
方才质问霍谨博的张会长是个暴脾气,不满道:“霍大人是朝廷命官,总说些歪理算什么!”
霍谨博环顾一圈,目光微冷道:“尔等能有今日,皆仰仗朝廷派人抵抗草原,让尔等得以安居乐业,如今不过是把商税提升到和农税一般,尔等就不乐意,若人人都像你们这般计较,那农户们是不是也该质问朝廷为何商税这么低?”
“若人人都敢质疑朝廷的法令,那朝廷的威严何在,皇上的威严何在!”
霍谨博骤然发怒,八大会长都没反应过来,愣了会才道:“霍大人息怒,我等只是心中困惑,并非质疑朝廷法令。”
“那就莫要废话,”霍谨博看了眼张凌永,道:“继续说。”
张凌永便把重点说出来,道:“提升商税势在必行,不可能更改,但商税并非一成不变,若诸位在朝廷有难之际愿意出手相助,那次年的商税可以适当降低。”
梁会长装模作样地点头:“朝廷有难,草民自然不敢袖手旁观,只是万江商会并非草民一人所有,草民需要回去和商会之人说明此事,不过请霍大人放心,哪怕其他人不答应此事,草民哪怕散尽家财也会助朝廷赈灾。”
“庆南发生旱灾,草民亦是心急如焚,但商会非草民一人之商会,需回去和其他人商量。”
“我等亦然。”
如张凌永之前所想的那般,八大会长并不想痛痛快快地掏银子,皆言要回去和其他人商量。
霍谨博也没奢望第一次就能谈拢,道:“既然如此,那就改日再叙,希望到时候诸位可以给本官一个满意的答案。”
等霍谨博离开,雅间内响起一声嗤笑。
“一个黄口小儿,架子倒不小。”
“人家好歹是朝廷命官,面对我们这些地位低下的商贾,自然是高人一等。”
“我等虽是商贾,可若以为我等好欺负那就大错特错了。”
“人家或许以为他对我们态度好一些,我们就得感激不尽,按照他的意愿来。”
“要不怎么说他天真呢,因为商税一事,天下商贾都将恨他入骨,岂会让他如愿。”
几人说说笑笑,一点也没把霍谨博放在眼里。
看了眼闭目养神的梁会长,有人问道:“梁会长,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梁会长睁开眼睛,道:“东家说了,筹集赈灾粮款是皇上的要求,我们一文钱不出说不过去,等那小儿多求我们几次,我们便施舍他一些。”
“我们东家也是这话。”
“那就看看霍大人的诚心,只要他心诚,我们也不是不可以‘散尽家财’给他些银子。”
“哈哈哈——”
霍谨博提出让捐款抵商税对商贾确实有用,但八大商会在京城根基深,他们有无数办法少交税,根本用不着按照霍谨博规定的路线走。
接下来几日,霍谨博每天都约见八大会长,他们依旧是那套说辞,面上很配合,有的甚至都说在整理自己的家财,但是需要一定时间,总之就是现下一文钱都没有。
孔成良率先受不了,不满道:“不过是低贱之人,大人何必对他们这么客气,人家背地里保不齐怎么嘲笑我们呢。”
张凌永亦是皱眉:“大人,他们似乎另有打算。”
从这几日的相处,霍谨博也看出他们的漫不经心,根本没把筹款当回事。
有靠山的人就是横,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霍谨博也没指望仅靠提高商税就能让他们乖乖捐款,他当初那么说只是想让朝廷趁机提高商税,充盈国库,至于如何让商贾乖乖捐款,他另有办法。
霍谨博问道:“京城除了八大商会,还有没有其他的商会?”
“那可多了,大大小小的商会得有上百家。”“把他们的资料给我。”
次日,霍谨博再次在朝然居设宴,这次宴请的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十家商会。
霍谨博没和他们扯皮,直接道:“本官知道你们都和八大商会起过冲突,被八大商会打压得在京城抬不起头,这一点本官可以帮你们解决,但本官的目的你们也很清楚,你们可以好好考虑,明日给本官答复。”
十家商会的会长来的时候各有心思,走的时候稀里糊涂,心里很纳闷霍谨博叫他们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和他们设想得不太一样啊?
他们心里的困惑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刚回到商会便明白了霍谨博为何这么说。
就在刚刚,户部和步军营一同出动,径直前往八大商会所在。
步军营以有人举报八大商会售卖违法之物为由封了他们名下所有的店铺,一个都没放过。
户部则是取走了八大商会的全部账簿,要核查他们有无做假账的行为。
在这两件事没有查清楚之前,八大商会不得解封。
步军营出动那么多人,根本瞒不住,一时间满城百姓都知道八大商会被封了。
百姓们看着八大商会门上那显眼的封条都愣了,心里很好奇究竟谁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八大商会全给封了。
八大商会背景深厚,这是京城百姓公认的事。
八大商会的会长更是懵了,他们没想到之前见面都很和气的霍谨博,会一下子爆发。
他们心中又怒又急,立刻派人给霍谨博送请帖,要求霍谨博给他们一个解释。
但霍谨博全都置之不理,根本不搭理他们。
八大会长没办法,只得将此事告诉自己背后之人。
户部庆南清吏司
霍谨博刚刚回到衙门,便有几位户部官员来到他的办公房。
“霍大人,无缘无故便封了人家的铺面,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们是朝廷命官,并非不讲理的土匪,如此任意妄为恐怕会让百姓心生误会。”
“霍大人骤然成为朝廷命官,心里激动在所难免,但霍大人理应好好学学为官之道,免得让人看笑话。”
“”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指责霍谨博,话里话外都在嘲讽他出身低微,一朝得势就得意忘形,根本不会办事。
霍谨博静静地听他们说完,才道:“有人跟本官举报八大商会有不法之举,本官才派步军营和清吏司对八大商会进行检查,必举并非肆意妄为,更不是无缘无故,只要八大商会问心无愧,到时候自然会解封。”
“诸位大人如此着急来找本官,莫非八大商会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敢让人查?”
“胡说八道,”一个官员反驳道:“八大商会在京城立足多年,皆是本分之人,何谈什么见不得人,霍大人莫要空口污蔑。”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着急,只要检查完,自然会解封。”
“敢问霍大人,何时能检查完?”
霍谨博气定神闲:“这就不清楚了,八大商会的产业众多,账簿更是繁琐,本官只能说会尽快检查完。”
此言一出,他们哪里还不明白,什么有人举报,霍谨博分明就是故意在整八大商会。
可户部查账堂堂正正,步军营检查商铺亦是他们职责所在,谁也不能拿这个挑刺。
几位郎中对视一眼,心里很是无奈,他们奈何不得霍谨博。
“霍大人想要筹集赈灾粮款,这件事不是不可以商量,何必把事情做绝?”
霍谨博摇摇头:“本官只是发现有些人似乎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本官便帮他们一把。”
“整个卫国都是皇上的,京城今日能有八大商会,明日就可以有十大商会,日新月异,谁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几位郎中看得出霍谨博的决心,只得无功而返。
八大商会背后之人没想到霍谨博这么难缠,只得亲自出面去找周泽德。
但周泽德早就告病在家,谁都不见。
这些人傻眼了。
他们能扶持起八大商会,本就是靠着他们手中的权势,当有一日这个权势不再管用,他们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背后之人还不死心,让人去调查霍谨博,他们就不怕霍谨博没有软肋。
事实证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句话很适合霍谨博。
霍谨博孤身一人,根本没有软肋可言。
如此一来,他们只能从霍谨博身上着手。
当日傍晚,霍谨博下值,就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刺杀,而且还不止一波。
从户部衙门到登明坊,霍谨博一共遇到了三波刺客,一波比一波人多。
霍谨博看了眼被活捉的几名刺客,淡声吩咐道:“不必审问,全部处死。”
霍谨博身边有众多步军营兵丁保护,康伟五人更是贴身保护,这些刺客根本近不了霍谨博的身。
正如他之前所说,他惜命得很,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
霍谨博故意让人留着那些尸体,等天色大亮再处理,让那些留意这件事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街上的血迹让八大商会意识到,这个从小厮升为正五品司官的小人物真的很不好惹。
事实证明,有些人就是贱,好声好气和他们说,他们觉得你软弱好欺负,当你把拳头伸出来,他们才知道害怕。
次日霍谨博便收到了来自数十家商会的拜贴。
霍谨博依旧无视八大商会的拜贴,在朝然居见了昨日的那十家商会。
不用霍谨博开口,十家商会的会长就立刻将银票奉上,道:“大人,我等都心系庆南灾情,愿出银子助朝廷赈灾。”
霍谨博让人把银票收起来,含笑道:“朝廷不会亏待忠君爱国之人,你们明年的商税会略有降低。”
“多谢大人。”
捐了银子,房间的氛围轻松很多,霍谨博随意和他们闲聊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在离开之前,霍谨博道:“诸位会长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道理吧?”
几人眼睛一亮,忙拱手道:“我等明白。”
霍谨博满意地点点头:“别让本官失望。”
从他封锁八大商会开始,这件事就不是捐点银子就能过去的事。
老虎再厉害,它现在动弹不得,便是一只耗子都能在它身上咬下块肉。
回到衙门,张凌永眉开眼笑道:“看来他们都怕了大人。”
那十位会长既然决心捐银子,出手都很大方。
这都在霍谨博的意料之中,道:“其它商会那里本官就不去了,你和两位主事分别去见见。”
“是,大人。”
醉仙居
“谨博,这就是你说的怀柔之策?”
成晟旻都被霍谨博的大手笔惊到了,同时查封那么多商铺,这里面的影响可不是一星半点。
有些人甚至都找到了成晟旻头上。
成晟旻一直以为怀柔之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怎么也不应该是现在这般。
霍谨博:“我给过他们机会,他们没珍惜怪得了谁,明知道怀柔之策行不通还继续,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何云泰没忍住笑出声:“八大商会可能真把谨博当傻子了。”
他们敢这么行事,就是因为在霍谨博的计划中,对待商贾是以怀柔为主,他们便觉得霍谨博会想尽办法说服他们。
好歹是在京城鼎鼎有名的人物,竟然这么天真,他们输得不冤。
想到这儿,何云泰脑中灵光一闪,看向霍谨博问道:“莫非谨博早就料到有这一日,故意用那个计划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你不会对他们出手?”
故意让他们的思维陷进误区,然后再直接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霍谨博摇头失笑:“我没那么料事如神,只是习惯凡事都做两手准备罢了。”
成晟然给他的那份资料起了很大作用,上面有八大商会详细的产业分布,步军营就是拿着这份资料将八大商会的产业一网打尽。
何况,霍谨博说给周泽德听的计划本就是一个思路,具体该如何得看那些商会会长的态度。
八大商会会长欺霍谨博年幼,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才是他们吃大亏的根本原因。
成晟旻兴致勃勃道:“接下来是不是要对付世家?”
成晟旻就等着这一天呢。
“我早就准备好了,是不是得先掌握他们的把柄?”
霍谨博一阵无语:“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成晟旻嘿嘿一笑:“闲着无聊,正好找点乐子。”
霍谨博白他一眼:“先礼后兵懂不懂?”
成晟旻懵了:“你不是说对世家不用客气吗?”
“那是指认不清形势的世家,若是有人愿意配合,我们自然欢迎。”
一股脑把所有世家都推到对立面是愚蠢行为!
“晟旻,这几日我让你监视四大世家的动静,你有什么发现?”
世家和商贾不一样,世家是个很团结的存在,而且世家之间的等级很分明。
小商会只要有人撑腰就敢对大商会动手,那是因为行商坐贾只是小道,只要朝廷愿意,顷刻间就可能让一个大商会消失。
但世家不同,世家树大根深,且牵扯甚广,世家只要还有一人,就有可能借助之前的人脉关系重新崛起。
所以,有时候落魄贵族也不是普通百姓可比的。
霍谨博想要搞定世家,只能从四大世家入手。
王崔李周!
卫国老牌世家,存在时间比卫国都长,他们都有自己的根基,哪怕经历朝代更替,他们依旧屹立不倒。
只不过在先帝和永康帝的接连打压下,世家已经不复前朝的权势,他们心中定有不甘,这次筹款之所以这么困难,就是因为这里面有朝廷和世家数十年来的矛盾冲突。
四大世家在京城都有负责人,这些负责人在家族中很有威望,有资格代替家族决定一些事。
毕竟江南离京城实在太远,若是等他们去请示家族再返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成晟旻监视的就是这些负责人。
“三日前,四大世家的负责人曾聚在一起,但不知道说了什么,等最后分开时,他们似乎不欢而散。”
“怎么看出来的?”
“其它三人很快就离开了酒楼,李家三爷过了许久才离开。”
李家!
霍谨博脑中瞬间浮现江南李家的资料。
江南李家同为江南四大世家,在前朝时,李家世代为官,曾出了两位丞相,一度成为四大世家之首。
不过在卫国建立后,世家被打压,李家人又不善经营,便被王家抢走四大世家之首的名号。
虽然不知李家和其他三家发生了什么矛盾,但可以试试拿李家当突破口。
次日,庆南清吏司
霍谨博的桌上如往常一样多了几分拜贴,八大商会被封后,他们每日都会下拜贴邀请霍谨博。霍谨博随意将拜贴扔在一旁,问张凌永道:“筹集到多少银两了?”
“回大人,合计十万两。”
这已经是除八大商会外所有商会捐献的银子。
这种银两听起来很多,可换算到粮食不过六七十万石,这对于庆南几十万灾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按照周泽德的估算,这次赈灾必须要筹集到三百万石粮食才能稳住局面。
霍谨博沉思,看来大头还得在八大商会和世家身上。
小商会容易吓唬,可从他们身上得到的银子也少。
正想着何时给李家递拜贴,让霍谨博意外的的事发生了。
李家主动派人来找霍谨博,来人是李府管家。
李管家规规矩矩给霍谨博见礼,道:“李家世代为官,深受皇恩,如今庆南有难,李家愿尽微薄之力,请霍大人莫要嫌弃。”
说罢,便递上三万两银票,诚意满满。
霍谨博含笑道:“李家不愧是诗书簪缨之家,皇上见李家如此心怀天下,想必会很欣慰。”
等李管家离开,霍谨博看着手中的银票,眼底的笑意加深。
李家竟然背刺了!
这可真是天大的意外之喜。
张凌永同样看到这一层,笑道:“大人,李家此举是把其它三家放在火上烤啊。”
同为四大世家,李家捐了,其它三家若是不捐就是告诉世人他们四家不合,相信很多人愿意看到这一幕。
李家带头捐了三万两,其它三家最起码不能少于这个数。
这样一来,仅四大世家捐的银子就超过了京城那些小商会的总和。
霍谨博将银票交给张凌永,道:“毕竟是出过两位丞相的世家,做事就是聪明。”
不管世家承不承认,卫国两任皇帝用实际行动告诉世家他们不喜世家。
为何不喜?
大家心里都清楚。
无非是世家势力太大,会危险到皇权的统治。
统治者最讨厌结党营私,世家就是光明正大地结党,不打压他们打压谁。
试想一下,整个朝堂上,一多半的官员都出身世家,一旦皇帝做了些让他们不满意的事,他们就以辞官为威胁,这谁能受得了?
打压世家是必然趋势。
但世家并非没有出路。
只要他们认清楚在朝廷为官,能依靠的只有皇帝便可。
很明显,李家已经意识到这一点。
永康帝是个宽仁的皇帝,他不会做卸磨杀驴的事,李家如今支持朝廷赈灾,永康帝必然不会让他白白出银子。
更何况,分裂世家同样是永康帝的目的。
在霍谨博的刻意推动下,朝野内外很快就知道李家主动捐款的消息。
不管李家因为什么捐银子,但这份功劳无疑会算在霍谨博头上。
永康帝龙颜大悦,早朝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夸赞户部人才济济,这也是永康帝变相地自夸。
谁都知道霍谨博是永康帝发现的人才,也是永康帝破格提拔他为户部郎中。
只是永康帝这边高兴,世家那边可就难受了。
他们知道霍谨博打算对他们使用强硬手段,但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而且现在是朝廷急着救灾,他们的人哪怕被抓,无非是在牢里多待些日子,他们等得起。
正是有这般想法,世家并不惧霍谨博。
但他们着实没想到,李家会背刺,一言不合背叛了他们,转身向永康帝表忠心。
三大世家被李家打个措手不及,还没想到该如何应对,李家捐款的事便已经传开。
此时,三大世家的负责人齐聚王府。崔二爷道:“我们该怎么办?”
周八爷皱着脸不说话。
两人一同看向王九爷。
王九爷是王家现任家主的亲弟弟,深受家主器重,家主让他坐镇京城,全权处理家族一切事物。
此时,他脸色狰狞,恨声道:“这次算我们倒霉,被李家坑了。”
崔二爷听出他话外之意,皱眉道:“我们就这么把银子捐出去?”
世家看重利益,这种得不到一点好处反而要花费大笔银子的事,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难道告诉所有人我们四大世家不合?”
江南四大世家是天下众世家的主心骨,一旦他们不合,天下世家也会开始分裂。
经过这数十年的打压,天下众世家其实已经开始认清现实,再这么被边缘化下去,他们的世家之名早晚得丢掉,与其当个有名无实的世家,还不如向永康帝屈服。
如今就差一个领头之人。
很明显,李家愿意做这个领头人,而且李家也够份量。
王九爷现在必须以大局为重,尽快将消息传回江南,让家族想好对策。
不多时,霍谨博的书案上多了十万两银票,分别来自其它三大世家。
本以为最难啃的世家反而成了最轻松的。
霍谨博知道这一切和他关系不大,是先帝和永康帝两任帝王给世家的压力太大,他不过是捡了便宜。
本来对世家寄予厚望的八大商会就要哭了,他们本想着霍谨博在世家那里吃尽苦头,他们再过来表示愿意捐款,如此一来霍谨博就该把他们的商铺解封了。
可结果呢?
世家全跪了。
现在八大商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四大世家都没敢和霍谨博硬来,他们当初是哪里来的勇气?
靠,真想打死过去的自己。
现如今,京城就只剩下八大商会没捐款,百姓们对他们议论纷纷。
甚至都在传闻八大商会故意摆架子,商铺都被封了,还是不肯捐款,竟然比世家还硬气。
京城的传闻愈演愈烈,到最后连他们背后的靠山都顶不住舆论压力,让他们立刻捐款。
对此,八大会长有苦说不出。
是他们不想捐款吗?
他们给霍谨博递了无数拜贴,人家就是不想见他们,他们能怎么办?
永庆巷,霍府
猴子问道:“公子,还用不用再加把火?”
不管在哪个时代,任何舆论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这其中必定有人在背后推动。
百姓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这次舆论的背后推动者便是霍谨博。
距离朝廷要求的三百万石粮食,还差一百多万石,想要凑够这些粮食,只能在八大商会身上打主意。
可这些粮食又实在太多,想要让八大商会同意,只能逼得他们无路可走,不得不答应霍谨博的要求。
三日的舆论已经差不多,再进行下去难免会失控。
“不必,可以收手了。”
“是。”
猴子想起一事,道:“那个变戏法的王大师最近在京城扬名了。”
霍谨博挑眉,好奇道:“因为什么?”
“他变戏法花样多又有趣,前几日右相生辰,右相的嫡孙为了给右相祝寿,便把王大师请了去,然后王大师就出名了。”
“越来越多的权贵邀他去府里表演戏法,听说就连顺王都对他感兴趣。”
霍谨博颔首:“今后多注意些他的消息。”
“是,公子。”次日,又收到八大商会拜贴的霍谨博没有再置之不理,但也没见他们,只是让人给他们传信。
只要他们每个商会愿意捐赠二十万石粮食,之前一切既往不咎。
传话的小吏听到这个数字都惊呆了,这简直是狮子大张口啊。
“大人,他们会同意吗?”
小吏很怀疑。
霍谨博道:“你尽管去传信便是。”
咔嚓——
房间内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欺人太甚,那黄口小儿是故意在刁难我们。”
因为霍谨博的要求,八位会长再次聚在一起。
梁会长淡淡地看他一眼:“那又如何,你有对策应付他?”
那人哑口无言。
“我们的商铺被查封,霍谨博一日不松口,商铺就无法解封,这几日对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你们可想过?”
“再这样下去,我们仓库里的那些货物可就砸手里了。”
每个时节有每个时节的畅销品,过了这个时间,就卖不出什么好价钱。
八大商会财大气粗,但是存货也多,真要把货物砸手里,他们再有钱也心疼。
“可是,我们手里哪有那么多粮食啊。”
他们又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庆南会发生旱灾。
“没有就去买,你们还没明白吗?”梁会长叹口气,“他就是摆明了想让我们伤筋动骨。”
“他就是在报复我们对他的轻视和不敬啊。”
早知霍谨博是个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之辈,他们又哪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难缠,这明明是他们早就知道的道理。
只可惜他们这些年养尊处优,早就丢掉了最初的谨慎和敬畏。
权势,就是蚀骨毒啊!
因为庆南旱灾,京城的粮价全都涨了很多,八大商会为了凑齐霍谨博要求的一百六十万石粮食是真的大出血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几日京城的那些小商会联合起来已经抢了他们不少生意,再不解封,他们八大商会就要玩完了。
等霍谨博将筹集的赈灾粮款交给周泽德,周泽德很是惊讶。
“你真的凑够了三百万石?”
“下官幸不辱命。”
周泽德顿了下,道:“本官原以为你能筹集一百万石就已不错,缺少的部分会由国库补上,没想到你直接把粮款筹集够了。”
霍谨博摸摸鼻子,道:“这要多谢四大世家和八大商会足够慷慨。”
他们是掏钱的大头。
周泽德想到霍谨博狠狠地敲了八大商会一笔,叹气道:“为了这次差事苦了你了,今后有何事尽管来找本官。”
周泽德本以为霍谨博会和世家结怨,心想着世家在朝中已没有多少根基,结怨就结怨了。
结果谁想到,世家的配合程度得让人大跌眼镜,反而是商贾成了硬骨头。
霍谨博直接得罪了八大商会背后的靠山,那可真是京城实打实的权贵,皆是跟随先帝打天下的有功之臣,军中朝中都有人在。
这次筹集赈灾粮款因为是皇帝的旨意,那些人奈何不了霍谨博,看似是霍谨博更胜一筹,但今后谁胜谁负就未可知了。
霍谨博没有拒绝,拱手道:“多谢大人。”
得罪那些权贵非霍谨博的本意,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今赈灾粮款已经筹集妥当,接下来就还是派遣钦差大臣前往庆南赈灾。
永康帝心中早有人选,此人便是吏部侍郎成晟然。
赈灾一事马虎不得,派可信任的人去才能让永康帝放心。成晟然的职责不仅是赈灾,还要处置庆州和安州两州玩忽职守的官吏。
为了不影响两州的治理,永康帝派了一百多名翰林院候补官员随成晟然一同前往庆南。
到时候不管发现哪个官员做错事,直接把候补官员换上,不用担心影响赈灾进程。
不得不说,永康帝的这个办法很绝。
这些候补官员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做官的机会,他们恐怕会比成晟然这个钦差更加上心。
他们看到贪官污吏的目光,就如同饿狼看到肉一般闪闪发光。
在出发前,成晟然和霍谨博见了一面。
“谨博,我此去庆南一月之内肯定回不来,你的生辰我是赶不上了。”
霍谨博:“公务为重,下官的生辰不过是小事。”
这里又不是后世,在这里二十岁的及冠礼才是大事,十八岁生辰可没那么多意义。
成晟然道:“我离开后,朝中之事你多盯着些,自从皇上身体恢复后,朝堂上的争执少了很多,三位皇子变得安分不少,但难保他们不会突然做出些什么事,府里的人我已经留给晟旻,你有什么事尽管和晟旻商量。”
霍谨博点头:“下官明白。”
成晟然看着他,略有深意道:“虽相处时间不多,但我总觉得和谨博甚是投机,时常遗憾我们不是一家人。”
霍谨博下意识想到成晗菱,轻声附和道:“下官亦有同感。”
成晟然拍拍他的肩膀,含笑道:“希望将来有机会。”
霍谨博脑中满是成晗菱,下意识就要点头,紧接着就意识到不对劲,尴尬地笑笑:“下官不敢高攀。”
成晟然没再说什么。
等回到府里,霍谨博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成晟然想和他成为一家人,这应该是想和他结亲的意思吧,总不可能是结拜。
至于结亲的人选?
好吧,打死霍谨博他也不相信成晟然愿意把成晗菱嫁给他。
而且成晗菱才十四,还不到结亲的年纪。
反倒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年纪正合适,再加上之前几次去赴宴都见到了成晗芙,霍谨博哪里还不明白成晟然的心思。
霍谨博很想爆粗口,真是日了狗了。
他喜欢妹妹,结果大舅哥想把姐姐介绍给他,要不要这么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