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的人向来就多,可少有李坏这样富贵人家,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其实他们穿着很朴素,眼尖的人还是一下看出来。
毕竟严申带着护院,拉了一头羊,还提着鸡,器具崭新齐全,普通人家没这阵势。
此时太阳高照,所有护院都热得不行,口干舌燥。
秋儿月儿两个小丫头平时虽也干家务活,但从小在王府其实也没干过什么体力活,走到半山已经精疲力尽。
好笑的看着两个丫头,接过她们手中提着的甜酒,然后道:“我们歇会再走吧,反正羊小。”
上山前李坏就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三令五申让严申买羊的时候买一只年纪小的嫩羊,这样肉熟的快,也不必急着上山。
于是李坏带着众人在半山一棵大树休息,将手里的甜白酒分给护院和两个丫头喝,众人虽口渴得紧,可毕竟还没祭拜山神,大家都不敢喝。
只有秋儿不在意,她越是想得多就越明白得多,知识使人无畏。
李坏喝着加了冰块的冰爽甜白酒,那叫一个爽啊,冰并非皇宫冰窖里的,王府也有冰窖,可今年李坏没让他们存冰,因为麻烦而且成本高昂。他现在又硝酸钾,可以随时自己制冰,而且随用随制,非常方便。
他嘲笑又热又渴,摊倒在地的护院道:“你们就像一群死狗,要是渴死在半路还怎么祭拜山神,喝吧,山神肯定会原谅你们的。”
他这么一说,众多护院都哈哈笑起来,随后也跟着喝了。
其实中华民族的核心价值观里向来是不信鬼神的,在春秋时期就有上卿直言“百姓是神明的主人”这种论调。
很多人总说中国人缺乏信仰,说这话的人其实根本连什么是信仰都不明白。中华自古无信仰,这话一点不过分,比如有学子要考试,他会去祭拜孔夫子,要是不灵就去拜文曲星也行,若要求子就拜菩萨,还有拜弥勒的,总之各种都有。
可见过基督徒若是求上帝不灵就去拜真主安拉的吗?
所以说中华民族并非信仰某个神的名族,而是围绕一个核心价值观不断延续和发展的文明,一开始的周礼,后来的三纲五常,而当五四运动之后,三纲五常被推翻,人们处于一个旧的核心价值观被推翻,新的核心价值观并未深入人心的时代,所以心中难免迷茫和空虚。
当核心价值观无法适应社会进步时就会被淘汰,而每次核心价值观的变更都需要无数鲜血、漫长时间和诸多付出。
从心理学上讲,人类是生存在认知之上的生物,人们对世界构建一种认知,比如人从哪里来,世界从哪里来,死后将去往何处,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答案。古人说世界是盘古开辟的,人从轮回中来,死后化为鬼魂去往轮回,现代人说宇宙从大爆炸中来。
随着人类认知的进步,认知不断被更新,取代。到了现代就变构建基础世界观的科学,而说不定哪一天人类目前所知的科学将再次被推翻,又被新的认知取代。
所以如果想改变人,那么就要改变构建世界的认知。比如耶稣改变一次人们眼中的世界,牛顿改变一次,霍金再改变一次,每一词改人类眼中的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人也随之不一样。
这种改变就是李坏想要的。
喝了甜白酒,晒着太阳,迷迷糊糊差点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叫自己的名字。
李坏回头,发现根本不是认识的人,他调动脑海中的记忆,可依旧一无所获。
“老夫冢道虞。”对方拱拱手道。
李坏愣了一下…
…
他万万没想到上山拜个山神还能遇到当朝大将军。
不过冢道虞和他想象中的也不一样,老人虽发须皆白,却很有精神,明明年纪比皇帝还大,看起来却比皇帝和德公精神好得多。
他骨架很宽,但清瘦,手指骨节很大。
“大将军也信鬼神?”李坏一边走一边好奇的问,冢道虞只带一个随从,随从高大,武孔有力,手里提着鸡、酒和米。
老人道:“不信,我来祭拜兄弟,而非山神。”
“祭人不是该去坟墓,怎会来山上。”
冢道虞走得不快,边走边说:“很多人没有墓,所以只能来高处祭拜,如此大抵所有人都能看见。”
李坏明白过来,他说的是战死沙场之人:“既然不信鬼神,祭拜有什么用?”
他摇摇头:“祭拜是让自己心安,而不是为鬼神,若真有鬼神老夫怎能安然在世。”
冢道虞和李坏说话,其他人都不敢插嘴,特别是得知他身份之后。
李坏有些明白了,冢道虞是景朝大将军,执掌枢密院,位高权重。可是人就有忧扰,人上之人也好,人下之人也罢,位置不同,烦恼不同,他虽然身居高位,但他这一生南征北战,真正的沙场战神,他手下故友也好,敌人也罢,不知死了多少,是心头过不去的槛。
“我有些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意思吧。”李坏说。
“一将功成万骨枯…”冢道虞念了一遍,然后说道:“世子果然才高八斗。”
李坏哈哈一笑,才高八斗,不愧是武人,说起话来从不忌讳用词。
之后,他们在半山凉亭上歇了一会儿,冢道虞毕竟年纪大,走得慢,可是人家先找上他的,也不好半路抛弃别人,只好等他。
冢道虞说话简短,大概是军中养成的习惯。
将军的命令不能太长,太长口耳相传之后容易记不住而出错,所以久而久之,古代军中之人说话都简短干练,因此在历史上还闹出很多事来。
聊着聊着冢道虞居然说起军队改制的事情。
他一说起李坏顿时一愣,军改?
“什么是军改?”
“世子也莫与老夫饶舌。”冢道虞直言不讳。
“老夫派人查过,初时王越上奏,让陛下起了改军制的心思,又说高人论调,却不肯吐露姓名。
那奏折论述通篇以关北战事为例,于是想到京中知关北战事者不多,魏朝仁在御史台大牢,就只有魏家姐弟在外,待人查证后魏家姐弟居然在你府中,王越也常常出入潇王府,若不是你还能有谁?”
冢道虞缓缓道来,李坏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有人通过推理和查访翻出他的秘密。
“这么刺探别人,冢将军不怕我报复吗。”李坏笑问,他虽笑说,但越是笑说明他越认真。
冢道虞也哈哈笑起来:“哈哈哈,之前有五分信,现在听你这话语,老夫有九分信了。胸有经略之才却不直陈皇上,必是心有顾忌,若是你便说得通了。陛下年事已高,谁也不希望此时潇王世子居然是位能人。”
李坏淡淡道:“冢将军现在知道了,接下来准备如何?”
“老夫说过,向你请教。”他拱拱手。
李坏皱眉,他以为如此费力探查自己底细必不怀好意:“将军想问什么?”
“改军制之事。”说着他叹了口气。
“老夫在朝堂早已提及此事,之前人皆反对,陛下也是,如今陛下同意了,可众多大臣却漠视不理。
殿前指挥,侍卫军步军指挥使反对老夫自知,毕竟军制主改三衙,他们身为三衙首官自然反对,可满朝文武却一样漠然。
此乃家国大事,系社稷之死生,可为何众臣毫不理会,莫非满朝全无为国效忠之人,老夫实在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