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河叹口气,然后揉着太阳穴,右手指节轻轻敲击桌面,看来是时候做些改变,需要想更多办法以应对将来可能的乱局…
…
童冠依旧能收到赵光华送来的东西,随着近日冢道虞日渐紧逼,措辞也越发严厉,他所受压力越来越大,现在他才逐渐想起对方是当朝大将军!
可赵光华送来的礼金却少了很多,理由是府中日子不好过,钱财紧缺。
童冠虽十分不满,还是没说什么,可没想之后每一次都要少上一些,一次比一次少,令他更加不满,他隐晦的提及过,可赵光华装傻充楞,硬是像没听懂一般。
他拼死抵制冢道虞,冒着冒犯当朝枢密使,大将军的风险,忠君为国,奔波劳累,四处碰壁,可赵光华坐享其成不说,得了名声不说,居然还日益减少供奉,实在可恨!
“老爷,这次送来的手镯怕是只值十两左右…”爱妾不满的拿着丝绢包裹的银手镯道。
童冠哼了一声,也十分生气,可又不好说,这事情本就不能明说,也不好直接谴责他,只得重重一挥衣袖,心中有气无处发。
…
“童冠表面自然笑脸相迎,可某能看出,他面色不好,心里定不好过…”赵光华坐在大将军后院石凳上向冢道虞汇报,冢道虞喝着茶,而李长河则好奇的在一边看他种下的菜。
冢道虞咳嗽一声:“不是你非要听,现在光华好不容易抽空过来,你到底听不听。”
卫川也在一边点头表示赞同。
李长河拍了拍手里的灰,然后道:“事情成了一半吧。”
冢道虞皱眉:“成了一半?哪一半。”
他见李长河在他对面坐下,然后自顾自倒茶喝起来。
说实话他本不相信这种没头没脑,让他不明其意的计划,可之所以让他同意,其一是因为正如他之前对卫川所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其二就是他从李长河身上看到的东西,这人明明只有十六岁,还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稚嫩无知的年纪,从他很多传闻中也能证实。
可正对面正坐,间隔不过二三步之时,冢道虞却觉得他完全不也一样了。
一种深刻在骨子里历经岁月而来的从容,举手投足之间看似张狂之自信,这些东西他从没在别的年轻人身上见过,何况还是如此年轻…
正当他思绪空渺时,对方先开口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起初不说只怕说了你们就装得不像,现在事情快成,说也无妨。”对方随意开口,似乎也没在说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他一说,顿时激起几人的好奇心,赵光华和卫川也凑过来。
“爱说便说,不要装腔作势。”冢道虞淡然道,虽在心中,他自然也想知道。
李长河表现出与他年龄完全矛盾的成熟,也未因他强势的话而生气,随意一笑然后道:“我也是跟别人学来的,王府旁边有一个卖甜白酒的老头,他自己开小店,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关卖甜酒什么事?”为川不满道。
“我还没说完。”李长河打断他:“可因其年老体衰,跑不动,所以附近顽皮孩子总是欺负他,往他铺子里丢石头,老头忍无可忍,可苦于他又追不上那些孩子。
于是他想到个办法解决此事。
有天他叫住那几个孩子,然后告诉那些孩子,碎石正好可以用来填小店里凹凸不平的泥地板,让那些孩子每天都丢些石子进去,他就给孩子们两文钱。”
“这老头脑子有病吧…”卫川插话。
李长河不理会他,接着说:“孩子们自然高兴,每天都来丢石子,每次都能拿到两文钱。
过了几天,老头对孩子们说,他家甜酒卖不出去,赚钱少了,所以每天只能给一文。”
听到这,冢道虞微微皱眉,他似乎明白什么,又似乎不明白,有些东西在脑子里转,却总抓不住…
“孩子们不高兴了,责问他不是说好的来扔石头,每日两文吗?
不过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下来,接着扔石头。
可再过几天后,老头对孩子说,他已经没钱了,再也不能付钱给孩子们,但还是想请他们继续来扔石头。结果…”
说到这,李长河顿了一下,因为接下来就是这个故事的重点,所有人都定定看着他。
“结果孩子们大怒,没钱还想让我们扔石头?愤怒离开,从此再没往老头的甜酒铺里丢过石头。”
故事说完,几人都没说话,皱起眉头沉思…
直到最后结果出来,冢道虞终于有种恍然大悟,通透彻底的感觉。
他不傻,一下子明白过来,在这个计划中,大家各自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为什么李长河说事情成了一半,因为童冠生气了!
扔石子的小孩因为老头减少所付铜板生气了!
卫川还是没明白过来,一脸迷茫,赵光华却恍然大悟,连忙向李长河作揖。
冢道虞神情有些恍惚,很多东西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快速逝去,怪不来当初李长河会说他就赌童冠不是真的忠君爱国…
微微抬头,表面不漏声色,可越看眼前这个年轻人,他越觉得危险。很多演义说书中却有那种对人心洞察入微,料人臆事算无遗策之人,可那始终只是故事。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真没见过他这般算计人心的!
若是被他算计,只怕根本都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算计之中,光是想想就脊背发凉…
“呵,王府周围还真是奇人异事频多,上次是两兄弟,这次又是卖甜酒的老人,莫非风水宝地。”冢道虞道,他可不信眼前这年轻人的鬼扯,世上哪有这么多奇人异事都让他遇上了。
没想他也不反驳,哈哈一笑,厚颜无耻道:“风水宝地不敢当,不过是富贵之家罢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见怪不怪,大将军要是搬过去住说不定也能见见,只怕你没福气。”
冢道虞懒得跟他扯皮,只是下定某种决心,摆摆手道:“今后…此事你说了算。”
李长河拱拱手,没有推辞谦让的意思。
他点点头,心中也忍不住感慨,虎父无犬子…
“皇上,夜深了,担心露寒。”皇后上前,为皇帝披上裘衣,漫天星斗已亮起,这里是皇帝内宫,四下一片寂静,远处站门的宫女低头不敢说话,没有半点声响。
皇帝看着天上,轻声道:“今天是贵妃祭日,可朕却不敢去祭拜她。”
皇后不解:“祝妹妹向来恭谨,生前生深得皇上宠爱,又无过错,祭拜她理所应当,陛下何来忧扰。”
“呵,忧扰?”皇帝摇摇头:“朕倒是不忧,只是心中有愧,不知如何开口罢了。”
“心中有愧?”
皇帝看着星夜,皱眉道:“就太子最近做的那事,你让朕如何跟她说?她若是泉下有知,如何安心。”
皇后也不好说什么了,太子确实…只能安静站在他身边。
“去年春天南方叛乱,秋天关北战败,如今苏州战事不利,莫非……”皇帝说到这顿了一下:“莫非天命注定,我景朝基业虚危矣…”
皇后大惊,连忙拉住他的手臂道:“陛下胡说什么呢,我景朝江山大好,皇上儿孙满堂,正是昌盛繁华之时,哪有什么虚危,又如何不得天命呢…”
皇帝淡然一笑:“放心,朕有分寸,此事也只是你在,所以朕才说说,对外人自然不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