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赵怀瑜的折子,怀安县第一次出现在朝廷的众位官员的面前,小小的一个怀安县,根本没有被朝廷众人放在眼里。
但是当这个县有资格从一个下县越过中县,直接上升为上县的时候,尤其还是在短短的几年里面,就值得大家研究了,更不要说赵怀瑜朝中有人。
朝廷大事商议完毕,吏部的一个主事徐敬上前推荐了一个小小知县的升迁,本来这样一个人是不值得拿在朝堂上面来说,但是当这个官员他爹是现任吏部侍郎,吏部二把手的时候,被拿上来说也是情有可原的。
“圣上,怀安县赵怀瑜在任期间,竣梳河道,铺桥修路,地方上教化有功,这几年人口大幅度增长,尤其是今年,税收翻了六倍,足可见其治理能力,实乃圣上的能臣干吏。”
“六倍,你此话当真。”永安帝上位已经十六年了,内政修明,明章之治,令百姓休养生息。
朝堂上君威日渐增长,听到下臣此言,第一反应是质疑,转念就知道,这种事情,大臣不敢谎报,他对自己的治下能力颇为自信。
“回圣上的话,微臣不敢妄言,这是怀安县知县赵怀瑜的折子,以及上税的相关数据。”徐敬早有准备,从身上拿出两份折子。
大太监何善连忙轻跑接过,然后呈给永安帝,永安帝打开一看,直接滤过前面的请安歌功颂德拍马屁的言论,直接往后面看。
只见上面清晰的记录了怀安县几年来人口的变化,每年都在大幅度增加新人口,尤其是在近三年。
人口增长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新生儿,怀安县的新生儿大幅度增长,弃婴死婴大大减少,一些地方已经看不见这样的行为。
另外一部分就是之前并未落户的黑户还有山民,这一部分都是因为之前的战乱灾荒逃避山林,如今见世道平稳,就纷纷下来落户。
永安帝深知,山民下山,实属不易,下山之后,要缴税,要服徭役,在怀安县这样的穷山恶水的地方,山民,匪盗是一体的,这些人纷纷下山,证明赵怀瑜治理能力的确可以。
看完人口,接着往下面看,只见又是用表格说明,近几年土地增长情况,土地开荒关系缴税,这同样是很重要的政绩,赵怀瑜特地用上谢继宁最喜欢用的图表法来对照表现。
永安帝明显可以看出,整个怀安县的登记的土地增加了两层,只是按照朝廷的规矩,这部分开荒的土地暂时不用缴税,但是几年之后,这些都会成为缴税的重要部分。
下面大臣看到永安帝看得入神,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纷纷拿眼睛看向吏部侍郎,一开始说赵怀瑜,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
主要是赵怀瑜已经去怀安县十多年了,一直没有挪动,大家都忘记了,这会儿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赵怀瑜乃是现任吏部侍郎赵文轩的儿子。
赵文轩神色不动,但是自家儿子写的折子他是看过的,简单明白,直截了当的数据,将自己的功劳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次,自家儿子一定能升官。
他特地安排手下主事将这折子呈上去,就是要将这功劳公布于众,省的出现意外,让人怀疑他询私。
何善站在永安帝的旁边,看着下面朝堂上的重大臣眉来眼去的,暗暗的记在心里。
往旁边看去,只见自家万岁正在看得入神,嘴角微微笑,肩膀微塌,这是他高兴的表现,何直心来暗暗的想,这个赵怀瑜的折子应该是写得很好。
永安帝已经看到教化一道了,只见还是粗暴简单的表格,直接列数据,将在任这些年,怀安县考上童生的人数,考上秀才的人数,考上举人的人数,以及下面蒙童学馆私塾增加的数量直接填上。
人数大幅度增加不说,很多都很年轻,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十岁秀才谢继宁。
本来刘应文,孙道明,孙程明这样的十多岁的也很年轻,但是在谢继宁的光芒下,竟然让人赶紧寻常了,永安帝默默的将谢继宁这个名字记下,接着往后看。
结果发现后面大量的篇幅都是表扬谢继宁还有背后的谢家,谢家仁义,发现积肥法,稻田养鱼,都愿意教导众人,附近百姓纷纷因此获得利益,整个怀安县因为肥料以及稻田养鱼增加产量,这几年都丰收,粮食产量平均增加三层。
带动附近的百姓养鸡养鸭,并且为大家养出来的鸡鸭鹅鱼兜底,不损害百姓的利益,整个怀安县的百姓都因为养殖获利。
谢继宁才华出众,为人宽和,有刘家是大族,欺压谢氏一族,谢继宁成才之后,不曾仗势欺人,反而让两家心甘情愿握手言和,如今整个板桥一带,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成为了整个怀安县发展最快,最好的地方。
永安帝看着赵怀瑜真情实感的夸赞,心里生出怀疑,这谢继宁和赵怀瑜是什么关系,赵怀瑜用这样大量的篇幅来为其表功。
“你们都看看吧!”永安帝将折子递给何善,何善捧着走下去,几个大臣都围着看起来了,一边看,一边惊叹。
赵文轩在一旁站着,自家儿子这奏折,他已经看过好几次,此时去抢也没有意义,大家都知道赵怀瑜是他儿子,这东西他没有看过,大家都不相信。
永安帝看着老神在在的赵文轩,开口道:“赵爱卿,你这儿子一鸣惊人啊!”
“承蒙圣上恩德,他如今年纪尚小,轻,还有很多要学习的。”
“朕好奇一点,这谢继宁到底是何人啊!”
“回圣上,谢继宁乃是犬子治下的一位出众的读书人,少有才名,才思敏捷,为人宽厚,犬子颇为惜才,常常有夸赞之语。”
赵文轩对自家儿子在自己表功的折子上写这么多的谢继宁不是没有意见,要是谢继宁成为他的徒弟,或者联姻成为赵家的女婿,为其表功,无可厚非。
但是谢继宁什么都不是,赵怀瑜为其表功,简直就是将自己的功劳分一半,此时还要面对皇上的怀疑,还不好解释,谢继宁身份敏感,是刘方杰的徒弟。
只见那何直就站出来说话了:“会万岁的话,这谢继宁微臣认识,的确颇有才华,三年之前承蒙万岁恩典,微臣到中省督学,主持了院试,那谢继宁就是那一届的案首。”
“噢,那谢继宁其才华真如赵知县所说吗?”
“回万岁的话,是的,谢继宁的确有才,因为其乃是十三年前辞官回乡的刘方杰的关门弟子。”
“微臣还发现其师徒在怀安县借教书之名,收买人心,刘方杰办观一书院,网罗整个济州人才到书院读书,那谢继宁在自家新修图书楼,让那读书人免费借阅,怀安县的读书人被其蛊惑,无不信服。”
顾启元心道,来了,果然如同自家师父所意料的一样,自家师弟冒头,就会有人攻击,只是没有想到是何直,毕竟他算是谢继宁院试座师。
说到刘方杰,永安帝做直了身体,当年,他和兄弟艰难斗争上位,成为太子,上位之后就在先帝的支持下对朝中势力进行清算,刘方杰的师父宋翎采乃是当时朝中的一大势力,朝堂内外都有他的人,清算之下,人人都难以幸免。
唯独刘方杰,查了快一年,软禁半年,都没有查出罪名,不曾贪赃枉法,就是其师父的党同伐异,刘方杰也没有参与,唯一牵扯,是刘方杰和其师门的人关系亲密,但是这亲密都是不涉及政事。
查不到罪证,加上刘方杰治理地方有功劳,并且交友广阔,不少中立的人都为其说话,永安帝选择放过他,并且开恩允许他官加一级致仕回乡。
何直知道,永安帝对于宋翎采一党颇为忌讳,此时故意将刘方杰谢继宁的行为说出来,如此,不怕永安帝的心里不留下疙瘩。
顾启元正打算出列说话,只见曾朝杰出列说道:“何大人此言差矣,万岁爷,微臣起复之前就是在观一书院治学,观一书院教学认真,不曾涉及政事,而且都是众位夫子收取束脩,用来维持生活,众多夫子教导众多学生,何曾收买人心。”
“至于谢继宁,他是刘山长的弟子,出生农家,世世代代务农为生,谢家人更是在种田之中找到了增产的积肥法,还有稻田养鱼,这些赵知县三年之前为谢家上折子,将这事情告诉大家,希望天下百姓都能因此获利,不曾有半点藏私。”
“如此品性的人,何大人为何出言诬陷。”
何直看向自己一党的吏部尚书林庭方,只见其还在看折子,故意不参与几人的话语,冷静一下接着说道:“曾大人在那观一书院数年,自然向着刘方杰师徒说话。”
顾启元刚想站出去的脚步收回来了,毕竟自己身份特殊,不到紧要关头,说什么都不合适。
赵文轩这个吏部侍郎一向和林庭方这个吏部尚书不对付,加上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为自家儿子表功,怎么能让几人因为讨伐刘方杰师徒,忽视自家儿子的功劳。
“万岁爷,这谢继宁颇有才华,这是何大人都承认的事情,犬子只是爱惜人才,而且谢家的行为的确为怀安县百姓带来福利,不仅仅是怀安县,其稻田养鱼,积肥法,都在济州流传开了,济州的产量都有增加。”
“赵怀瑜这折子内阁讨论一二,之后再说,今日先退朝吧!”永安帝见几人各执一词,决定将此事放下,自己先去查询一二再说。
“恭送万岁爷。”
无责任小番外
谢如方娶李麦穗是早就定好了的事,李杏花是李麦穗的堂姑姑,谢如方是李杏花的大儿子,这样的情况下,李麦穗嫁给谢如方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谢家穷,李守田夫妇本来不想将女儿嫁过来,但是架不住李麦穗自己愿意,谢如方经常跟着自家娘亲走亲戚,往李家去,两个人打小就认识。
谢如方高高大大,山上摘到的野果子经常给李麦穗送来,那时才十四十五的李麦穗自然动心,所以尽管李守田夫妻不同意,她还是嫁了。
谢家的日子很苦,虽然李家的日子也不好,但是谢家更苦,李麦穗白天黑夜的干活,还是吃不饱,下面的两个弟弟又要接着娶媳妇,家里的花费越来越大。
日子就像是苦水里面泡着的一样,太难熬了,多年的以后,李麦穗感叹,要是再过当年的日子,自己是熬不下去的。
但是现在的李麦穗是麻木的,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累,每天早起打猪草,喂家里唯一的一条猪,这是家里宝贵的财产。
喂猪之后要上山挖地,砍柴,种豆,种玉米,下田插秧,才十五岁就像二十五一样。
这样的日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好像是从长子谢继宁出生。
怀孩子的时候,李麦穗很害怕,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给她瘦小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担,好不容易挣扎生出来了,孩子还每天都哭。
李麦穗没办法,将人抱在身边,细心的哄,因为是谢家的长孙,谢老三还有李杏花都比较重视,所以李麦穗沾了孩子的光,短暂的休息了一段时间,慢慢的,两三个月的时候,孩子一下子变得很乖巧。
饿了就哼哼两声,拉了哼哼三声,身体也好,不爱生病,顺利的养下来,一岁的时候,就带上山,到了地里面,放在地上,乖乖巧巧的,一点都不闹。
才两岁,谢继宁就会在李麦穗作饭的时候给他添火,烧柴,小嘴叭叭的说话,对锅里的菜很好奇,什么都想试试,李麦穗疼爱孩子,也愿意试试,没想到,竟然做菜越来越好吃。
谢继宁三岁的时候,谢如方在外面和人吵架,回来之后,和李麦穗拌嘴了几句,就要打李麦穗,被谢继宁看到了,谢继宁先是站在前面挡,但是他人那么小,能挡住什么。
李麦穗还是被打了,谢继宁大声哭闹,但是发现自家爷爷奶奶都过来看,索性将家里的东西直接砸了,说道:“爹,你要是以后再打我娘,我就将家里的东西砸干净。”
家里穷,什么东西都宝贵,一家人都吓得赶紧过来,谢继宁当着众人的面,再次强调,以后家里再打架,我就将家里的东西砸干净。
谢如方气得想打谢继宁,李麦穗赶紧把人抱在怀里,藏在身下,谢继宁看着被爷爷奶奶拉住的谢如方,心里很难过。
谢如方要打李麦穗,家里没有一个人阻止,但是自己砸东西,人就都起来了,这是怎样一个封建贫穷的社会。
因为谢继宁的举动,李麦穗再也没有挨打,因为谢家承受不了再被砸一次,谢家的其他人也不敢打架,因为谢继宁随时准备砸东西。
崽卖爷田不心疼,谢继宁年纪又小,砸了就砸了,也不能怎么样。
谢继宁知道自己和谢家和谢家湾和这一世界都格格不入,他想回去,想回到自己生长的地方,那里女孩子可以读书,家暴是违法的,是被谴责的,而不是这个时代,人人都麻木,好像是没有多余的感情一样,挣扎的活着。
那里晚上灯火通明,随时可以安全的出去,不用担心被抢,被打杀。女孩子不是赔钱货,而是父母的小公主,能读书能自己工作,能思考自己的将来,而不是麻木不仁的随波逐流。
同年,李麦穗有二胎了,她才十八岁都不到,谢继宁知道,这样怀很伤身体,但是他无力阻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拿着一个竹竿,上面弄一根麻线,偷了一根针,挖蚯蚓之后去河边钓鱼。
身体还太小,谢继宁不敢太靠近河边,虽然午夜梦回,谢继宁想着自己自杀之后,是不是就能回去,但是却没有勇气。
将麻线远远的抛出去,一天下来,总是会有几条鱼的,将这些鱼煎了,放点水,放点盐,就是一锅鲜美的鱼汤。
剩下的骨头可以晒干磨碎,和蚯蚓一起喂鸡,谢继宁曾经开口多养几只鸡,但是家里人不听,不敢冒险,就按部就班的过。
谢继宁能做的仅仅是每天好好的喂养鸡,争取让鸡每天都下蛋,然后给李麦穗吃一个鸡蛋,他还太小,年纪小身体小,家里人又固执,难沟通,很多事情只能空想,不具备实践。
谢家人则是认为谢继宁机灵,谢老三一早就想着要想办法把谢继宁送去当学徒,他打小机灵,一定能学出师。
家里还认真讨论过,谢继宁要学什么,木匠,石匠,只有这些是收学徒的,李麦穗则是觉得谢继宁有厨师的天赋,她非常想谢继宁学厨师,这样至少饿不着。
谁都没有想到从谢继宁四岁之后,家里的像是被马车拉着一样,忙忙碌碌的过,家里的日子一下子升级,赚钱一天比一天多,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多年以后的谢老三和李杏花都一直认为那次庙会的菩萨很灵验,他们只是求菩萨保佑家里能吃饱饭,吃好穿好。
没想到上天给了这么多,路过的刘方杰说谢继宁有读书的天分,还送玉佩,给银子让谢继宁读书。
这件事吓了整个谢家一跳,谢家从来都不敢想,自家的人能读书,顶天了顺利送去当学徒,伺候师傅几年,学成之后顺利出师,这就是谢家贫瘠的思想里面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一家人看着银子想了好久,谢如方李麦穗更是激动,儿子有机会读书,那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最后还是在谢老三的支持下,送谢继宁去读书了,谁也没有想到,谢继宁最后会读到那样的地步,谢家会变成那样。
谢继宁去读书,桥头路远,路还不好,一下点雨,牛车就会陷在土路上,拉不动,而且还不敢让牛淋雨,宁愿人生病,也不能牛生病。
每当天气变化,下雨的时候,都是谢如方背着谢继宁去读书,谢继宁披着斗笠蓑衣,遮住父子两个,谢如方穿着草鞋,大步走动。
下雪的时候,父子两个脸上都有冻疮,谢如方不敢背人,雪上有冰,容易摔倒,而且衣服笨重,只能用拉着,在合适的地段,也会拿出竹滑板放在雪面上,然后一起滑走。
天气好的时候,谢继宁在牛车上看书,学习,谢如方会在路边砍柴,偶尔会抓到一些野鸡,兔子,捡到几个野鸡蛋。
从二十岁到二十四岁,从四岁到八岁,父子两个在板桥到桥头的这一路坚持了四年。
在路上,谢继宁渐渐萌生了教谢如方读书的念头,从人之初开始,每天学几个字,一些道理,礼义廉耻,仁义道德,前世学校老师教给谢继宁的那些,谢继宁都慢慢的讲给谢如方听。
还有一些生意的门道,一些和人打交道的方法,这些都假借书的名誉,告诉谢如方。
谢如方也将这些用起来了,每天从家里拉一些自家发的豆芽,豆腐,找的野菜,带上桥头,也多少赚了每天的开销,这样才能让谢继宁读书四年,家里没有意见的。
谢继宁八岁那年,县试第一,轰动整个谢家湾,大家都意识到,谢继宁是一个有天赋的人,是一个能读书的人,能改变谢家。
谢继宁成为了整个谢家一族的希望,族人们都支持谢继宁读书,谢继宁也顺利拜得名师,师父对谢继宁视如己出,拉拔了谢家一把。
从此之后,谢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如同有翅膀一样,一直往上面飞,变成了很久之前的谢家做梦都不敢梦的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