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拐角,苏念卿冷然抬眸看着对面两步远站着的身影,并不打算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话,又或者,在她看来,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花了五年的时间看清楚一个人,爱一个人,放弃一个人,足够了。
她的一辈子,已经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一个五年,去肆无忌惮的爱他这个不值得她爱的人。
环抱双臂,她挺直脊梁深吸了口气,面色清冷的看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把自己保护在安全的范围内,淡淡开口:“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曾经最熟悉的人,如今变成形同陌路,原来并不需要做些什么,一个冷漠的眼神,一句冷漠的对白,就足够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几个字眼并不陌生,可真正亲身体会,却是要历经残忍的疼痛。
双手插在兜里,楚斯寒不自觉的收紧手,似乎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向前走了步,淡淡的阴影落在她的脸上,张了张口,本就不善言辞表达的他,此时此刻,脱口而出的,却只有那从不轻易开口说出的名字:“念念……”
“嗯?有事吗?如果你叫住我就是为了喊我一声念念,那大可不必了,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喊我苏念卿的吗?我还是比较习惯这个名字,不用委屈你,也不必委屈我。”
“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吗?”嗓音沙哑,深邃的眸光落在她倔强而冷清的小脸上,那样陌生的抵触和凉薄,让他觉得心尖被什么碾过一般,疼得有些窒息。
这样的疏远,这样的冷漠,让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就这样硬生生的从他的身体里夺走,突如其来的空虚,就好像饥饿感突袭,明明不痛,却难以忍受!
过往五年,存在于他们之间的记忆太多太多了,他甚至开始有些迷茫,那些他明明就不曾在意过的东西,为什么时至今日,想起的时候却记得这么清楚?
过去那些年,他和苏恩萱在一起的事情,都比不上她带给他的震撼和感动,那些大事小事,细细碎碎的,虽然拼凑不起来,可他却并没有遗漏。
“不然你要我怎么跟你说话呢?低声下气?谦卑恭敬?还是像苏恩萱那样娇柔媚笑逢迎你的口味?不好意思,我真做不来这样委屈自己!”
不管是在他面前还是在慕亦尘面前,她都骄傲惯了,让她改了这个性子不可能,这是她仅剩的自尊。
只不过,他和慕亦尘的区别是,他无法忍受,而慕亦尘,可以无条件纵容。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轻笑了声,半带戏谑的挑挑眉,娇颜上扬起淡淡的自嘲:“我想起来了,你一直都很讨厌我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样子,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的人!你若是忍受不了,就离我远一点,免得你又觉得我把你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下。”
他忍受不了,但是,慕亦尘却能包容她,不管她怎么得意怎么叫嚣,怎么任性怎么骄傲,他都能用他的温柔,包容她所有的不完美。
这样的男人,于从容大度中始见不凡,注定了是她这辈子的劫难。
而她终于明白,玲珑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今遇慕亦尘,倘若不能在一起,将会误了你一生。”
“念念!”她那尖锐的语气,虽是自嘲,可听在耳里,却句句都是对他的控诉,换做以往,他早被愤怒蒙蔽了理智,大声斥责她的自以为是了,而如今,他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的和她说话,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意外的觉得难受。
也意外的,抗拒。
“你非要这么说话来伤害自己吗?还是……你只是借此来抗拒我?抑或是说,你并没有把我放下,你……还爱着我!”她的这张脸太过透明,掩饰不了太多的感情,愈是倔强,愈是骄傲,就愈加脆弱。
她总是这样,用另外一张面具来保护自己,可却不知道,这双倔强的猫眼,足够出卖她所有的防备!
闻言,苏念卿微微愣了愣,下意识的觉察到自己刚刚的情绪太过偏激,让人一看就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也无怪乎楚斯寒会这么说,倘若他不提醒,她恐怕不会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有多反常!
可是,他凭什么说她还爱着他?凭什么这么自信这么自以为是?
咬咬唇,她倔强的抬头,无惧的对上他深邃的瞳眸,晶亮澄澈的猫眼里漾着璀璨的流光,“楚斯寒,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所以没资格说这句话!我早就说过,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我没你想象的那么深爱,更不会对一个不值得付出的男人爱得要死要活!你太高抬自己了!”
“是吗?”即便听到她这么说,楚斯寒也不恼,反倒是凉薄的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让原本淡漠的俊脸多了几分深意,冷硬的手倏地挑起她低垂的下颚,让她那躲闪的目光和他直视:“你若真不爱我了,没必要欲盖弥彰的解释这么多。以你的性子,只需要一句话加上一耳光就够了,可是你没有……”
啪一声,她毫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冷然抬眸,尖锐的眼神直落他冷峻的脸上:“所以呢?你就那么自以为是的以为我还爱着你吗?真是可笑!”
冷哼了声,她深吸了口气,眼神不自觉的变得清冷起来,隐约带着几分怨恨的怒意,“大中午的把我拦在这里就为了挑拨我和慕亦尘吗?你要是太闲没事做,不妨把公司的产品质量弄上去,别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检测出质量不合格!”
轻哼了声,她懒得再看他一眼,冷然转身,却在转身的时候,被身后的人给拉了回去,脚步一个趔趄,一鼻子撞在了他的胸口,疼得她轻拧起眉,忍不住怒火,愤愤然的拨开他的手,声音不由得拔尖:“楚斯寒,你到底想怎么样!这里是慕家,你放尊重点!”
“承认你还爱着我就这么难吗?倘若真如你所说的这么绝情,你还关心楚氏做什么?”挡在她面前,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起来,甚至有些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意味。
抑或是说,“她已经离开他”,这个答案已经在心里明了,但是他却不敢直视,甚至需要找到另一个答案来自欺欺人。
对于他的自以为是,苏念卿有些无语,冷笑了声,“我是市局文化工程的负责人,你们公司产品不过关,直接影响到整个工程的运作,对于拖后腿的公司,我能不关心吗?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
下一刻,他突然伸手把她搂入怀里,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依稀带着叹息:“对不起……念念……”
淡淡的熏香扑鼻而来,这是她为他调配的熏香,依旧那么熟悉,可却徒然多了几分陌生,额头贴着他浑厚的心跳声,似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住了,她愣愣然的站着,浑身僵硬!
好一会儿,那一声对不起,才让她幽幽回神过来,猛然间醒悟,一股从未有过的怨恨汹涌而来,这一声对不起,她等了那么久那么久……
只可惜,等到的时候,却已经太迟太迟!
咬紧唇,她猛地推开他,随之而来“啪”的一耳光,狠厉而决绝的抽在了他脸上!
那样绝情,那样疼痛,像是要一耳光把他打醒,也把自己警醒!
掌心麻疼,她隐忍着胸口泛滥的疼,怨恨的瞪着他,艰难的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滚——”
时至今日,他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她和他,已经走不回原来的地方了!不管他现在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他对她的伤害!
有些事,迟了就是迟了,一个转身可能就是一辈子,在没有挽回的余地。
深吸了口气,她死死咬着唇,转身从他身边绕过,正要下楼去找慕亦尘的时候,却看到一道清冷的身影,安静的倚靠在走道边上,双手插兜,眸光凉薄的看向他们这边,安静得像一尊雕像。
看到他,苏念卿缓缓顿住脚步,一双手紧握成拳,冰凉而颤抖。
她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都听到了什么,只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突然酸了鼻子,隐忍在眸底的泪水,最终掉了下来。
站直身,慕亦尘缓缓朝这边走来,沉稳而淡定的脚步声回荡在走道上,随之而来的是,是那清雅的嗓音,不带丝毫温度:“最没资格说对不起的人,是你!”
伸过手,他把面前的小女人搂入怀里,柔柔的在她背上安抚着,那般小心翼翼,那般惜如珍宝。
“念念以后就是你的小舅妈,即便你认为她担不起,也希望你能尊重她,再怎么说,她也是小舅舅我的女人,你的长辈!”沉声的斥诉不带戾气,但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话里冷冷的警告。
轻哼了声,他不再看楚斯寒一眼,搂着怀里的小女人转身上楼。
空荡而安静的楼梯通道,徒留清亮的脚步声,和渐渐消散的回音。
发烫的脸颊,依稀还传来那热辣辣的触感,微微仰起头,他深吸了口气,鼻息间依稀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可却再不是他所熟悉的味道,微微抬手,他有些愕然,掌心空荡的一片。
终究,什么也没有抓住了……
什么也抓不住了……
房门刚一合上,苏念卿便一头扎在了慕亦尘怀里,一双手紧紧地揪着他胸前的衣服,轻颤的身在缩在他怀里,寻找着仅有的温暖。
微微仰着头,慕亦尘柔柔的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凉薄的手轻轻在她后背上抚摸着,轻叹了口气。
他以为她会大哭一场,却没想到,她只是在他怀里,安静的抽噎着,没一会儿便抹掉眼泪,倔强的抬起头来,睁着双骨碌碌的猫眼睛看着他,可怜又委屈的模样甚是让人爱怜,水洗后的猫眼闪烁而蛊惑。
“想哭就好好哭一场,这里隔音效果很好,外头不会有人听到的,嗯?”微凉的手拨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指腹从她额头掠过,带来一阵清凉的冷意。
温柔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她渐渐冷静下来,眨了眨灼烫的眼,她朝他笑着摇了摇头,倔强的扬唇:“不哭。”
“傻瓜!”低下头,他柔柔的亲吻着她的眼角,吻去眼角还挂着的泪水,这一声倔强的不哭,让他的心狠狠的疼了起来。
其实他刚刚很早就上来了,进门的时候听到唐钰修的提醒便转身上楼来,恰巧看到他们在这里,他收住了脚步,本不想打扰,甚至想给她一个说话的空间,可在听到楚斯寒那咄咄逼人的语气的时候,他再移动不了一步。
她是否还爱着楚斯寒这个问题,他不想深究,也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等待是值得的,所以无条件信任她。
即便她还放不下楚斯寒,他也愿意等,倘若她为了他这么轻易就放下五年的情感,那么他会看不起她的,对于他和她之间的感情,他也不会有这样绝对的信任。
他在努力,也相信着,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拨云见日。
温柔的吻落在眼角上,柔软的触感带着淡淡的暖意,她眨着湿润的猫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不为那个混蛋哭,要哭也是为慕亦尘哭。”
“傻呢,真正爱你的人,是不会让你流眼泪的。”清潋一笑,慕亦尘柔柔的眯起眼,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了,别哭了,去洗个脸,休息一下,晚点再去接老首长,嗯?”
“嗯。”点点头,她跟着他的脚步来到浴室,看着他穿梭在偌大而宽敞的浴室里给她找毛巾,倚在流理台上,她隐隐觉得很安心。
“慕亦尘,你……”张了张口,她突然想到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嗯,想说什么?”把毛巾递给她,他顺便给她找了一套浴袍更换了午休。
“楚斯寒那样说,你不生气吗?”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张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太过深沉,总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