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三班教室看过去一片漆黑,不知道的还以为晚自习已经下课了。
“他们又在干什么?”贺朝走在后面,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谢俞靠在门口,眯着眼睛勉强能看到班里的景象。
万达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惊喜地喊:“太巧了,我们正要开始,一起啊?”
贺朝往后退了两步,被谢俞拉回去。
“今天不讲故事,”万达说,“我们玩笔仙。疯狗刚走,很安全。”
“朝哥,坐这儿,特意给你留了位置。”贺朝平时比较活跃,万达搞什么活动都不忘叫上他,“……很刺激的。”
贺朝心说刺激个屎啊,一天天的不好好学习,尽瞎搞。
万达说完,觉得留谢俞一个人站着也不是很合适,又问:“俞哥来吗?”
“来,”既然躲不过,多拉一个人下水是一个,贺朝替谢俞回答,“他来。”
玩的一共有四个人。
其他人站在边上看着。
许晴晴这个女汉子特别猛,一拍大腿就说自己要当“主提问”:“我来问!”
她说完就握上铅笔。
万达覆上许晴晴的手,没有异议:“好,你问。”
贺朝本来不想动弹,但是万达死死盯着他看,显然是不太敢碰谢俞的手,让贺朝赶紧把手搭上来。
谢俞这个人太有距离感。
也不是说他做了什么事,哪怕只是安安静静趴在那睡觉,都能让人对他敬而远之。班里也就贺朝敢跟他说说笑笑,而且还坚强地活到了现在。
谢俞是最后一个。
他抬手覆上贺朝手背,明明是大夏天,贺朝感觉到谢俞指尖有股凉意。
这股凉,却在他手背上烧起来。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感觉,思绪忽然晃走,本来还在担心这个破游戏,突然间脑袋里什么念头都没了。
“闭眼闭眼,先把眼睛闭上,”万达说,“别睁眼,不然它来的时候魂会被勾走。”
“闭上眼怎么看它圈的是什么啊?”
“……这个攻略上就是这样写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行,闭闭闭,等来了再睁。”
谢俞不怎么相信这个,一只手握着贺朝的手,另一只手还撑在桌面上,抵着头,侧过脸看他。
这人嘴里说着不怕不怕谁怕谁是狗,眼睛比谁闭得都紧。
隔了没多久,贺朝忍不住问:“好了没啊。”
许晴晴还在念口诀:“前世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与我续缘……别打断我,来得哪有那么快。”
这人睫毛很长。
谢俞盯了一会儿。
教室里虽然黑,但是万达开了手电筒,照得桌面上那张纸光,连带着周遭景物也亮了几度。
贺朝半张脸隐在夜色里,另外半张脸被白光轻描淡写地勾了个边。
鼻梁高挺,五官硬朗,眉眼间带着浓厚的少年气息,不说话也不笑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压迫感。贺朝右耳上有几个耳洞,谢俞突然想起来暑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耳朵上是带了两个环的,骚得不像话。
贺朝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实在是闭不住了。万达甚至还放了诡异又缥缈的Bgm配乐,许晴晴也是,口诀不能好好念,非得念得像被鬼附身一样。
他觉得再闭下去,妖魔鬼怪都可以在他周围开个狂欢派对。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冷不防对上了谢俞的眼睛。
两人莫名对视:“……”
许晴晴总算是把口诀念完了,在问问题之前,她再一次叮嘱:“别睁眼啊,会勾魂的。”
谢俞见贺朝看着他愣,以为这人又在装镇定内心瑟瑟抖,不冷不热地扯出一抹笑,对贺朝做口型说:假的。
许晴晴虽然平时大大咧咧,问问题的时候还是暴露出了她小女生的本质,犹豫半天,还试图想让大家都遮住耳朵,最后才问出来一句:“他……喜欢我吗?”
“谁啊,”万达第一个跳出来,“说名字,到底是谁啊我怎么不知道,是哪坨牛粪勾引了咱三班一枝花?”
许晴晴:“你烦不烦,关你屁事啊。”
万达:“不可能,全年级任何风吹草动,不可能逃得过我的双眼。”
许晴晴:“……你省省吧。”
最后笔尖落在了“否”字上。
贺朝心里慌:“这玩意儿真的会动啊?”
“嘘,别这样说,对笔仙不尊敬。”万达说。
贺朝:“不尊敬会怎么样?”
万达还没有组织好措辞,就听谢俞简洁明了地说:“晚上会来找你。”
“……”
贺朝没什么要问的,万达又说请来了不问对笔仙不尊敬,贺朝想了半天,最后问出一句:“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帅的人吗?”
许晴晴:“不要脸。”
万达:“臭不要脸。”
谢俞:“呵。”
“大佬,到你了。”万达对谢俞眨眨眼睛。
谢俞说:“我也没什么要问的。”
贺朝:“不行,不尊敬。”
谢俞:“……”
周大雷给谢俞打电话的时候,还没聊上两句,就听出来谢老板心情不错:“生什么事了?那么高兴?”
谢俞没说什么,反问:“你呢,从打电话过来就一直在傻乐。”
“大美那臭小子今天打电话过来了!”周大雷说,“你放心,我连着你的份一块儿骂了。这臭小子,真的皮痒,不骂不行。”
大美这通电话打得着实意外,越洋电话,愣是没人嫌弃话费贵,雷妈梅姨他们排着队想跟大美聊两句,周大雷霸着电话死活不放,最后还是撅着屁股,上半身往窗户外边凑,才杜绝了这群如狼似虎街坊们把电话抢走的可能,最后屁股上还挨了雷妈两脚,差点没从四楼跌出去。
谢俞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这可真是亲妈。”
大雷说:“亲妈,多么嘲讽的两个字眼。”
“大美说他在那边都挺好的,让咱别担心,这家伙还臭显摆,说自己的颜值在国内虽然不是很吃香,但是出了国大家都觉得他是绝世大帅哥,还有那盆破花,那盆破花真是他的心头好,成天惦记着。”
“我跟他说,咱以前总一块打球的那个破球场拆了——就他妈几块破布围起来的,叫它球场都是抬举它,但是在街区里新盖了个活动中心,新球场!活了那么多年居然等到一个新球场!那股塑胶味儿被太阳一晒,闻着浑身舒畅,等他回来咱再一起打球。”
周大雷絮絮叨叨说了一堆。
谢俞听着,偶尔应两句。
“谢老板,你要睡了吗?”
“没,你接着说。”
周大雷是站在阳台上打的电话,大半夜了,怕吵到家里人,他手指缝里夹着根烟,烟头在夜色里一亮一亮,他抖落抖落烟灰,道:“说啥啊,其实我挺难过的。”
谢俞没说话。
“别听我说得好像很开心,”周大雷声音低下去,不知道是抽烟抽的还是什么,尾音有些沙,“……算了,不说了,我在说什么呢。”
周大雷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是看了十几年的景色,凌乱的电线,还有谁家忘了收回去被风卷到楼下的空调被。
再往远处眺望,是曾经用几块破布围起来的水泥地篮球场,现在已经变成了公共厕所。公共厕所都盖得比他们这些房子好看,欧式风格,几个尖尖的小尖顶突兀地立在那里。
他正想挂电话,就听谢俞说:“我也难过,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狗逼钟家二少,大少爷二少爷地喊简直脑子进屎。”
周大雷心里缱绻地愁绪就这样被谢俞骂走了。
他灭了烟,笑了,也跟着骂:“□□大爷,老子就喜欢跟兄弟在破布中间打球,换了个球场影响我挥,知道世界上会因此少一个nBa球星吗。还有这个厕所,真的贼几把丑,总有一天给你炸了。”
两个人都没有矫情地把心里那点憋着的心思说出来,但是心里畅快不少。
“我今天跟个傻逼一起打了一架,”谢俞笑笑说,“我同桌,你认识。”
周大雷问:“你同桌我怎么会认识?咱俩都不在一个市,长得帅吗?”
谢俞说:“大帅逼。”
“……”
周大雷琢磨着他这辈子见过的大帅逼也没几个人,除了他本尊可以称得上这个名号,剩下的人也就只有谢俞了——完全忘记暑假在公安局里,他维持着蹲下抱头的姿势,夸某个人大帅逼的事情。
“不可能,你逗我呢吧。”
两人聊了一阵,周大雷突然不说话了,他屏气凝神一阵,然后问:“什么声音?”
“谢老板,你那边什么声音?古古怪怪的。”
谢俞也听到了,又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敲门声,这次离他寝室还特近,他随口道:“……恭喜你,这是我们宿舍楼怪谈。”
周大雷:“你们宿舍楼还闹鬼???”
“惊喜吗,”谢俞说,“回头再跟你说,大帅逼大概正在被窝里抖,我过去观赏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