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下午有节体育课,于是罗文强说:“抱歉抱歉,一时太激动,这样那我们体育课上再谈,有意向参加的随时可以找我啊。”
谢俞睡得浅,隐隐听到有人在说话,又听不真切。
等到快上课,吴正顺路经过他们班,把作业交给课代表,课代表作业整个都是飞着的,飞得特别带劲,别人想帮他一起分担都不愿意。
“谢、谢俞……”课代表默念名字,再抬头,瞬间锁定住目标。
下一秒,练习簿砸在谢俞脑袋旁边。
“……”
谢俞睁开眼。
课代表比划了个“抱歉”的手势,谢俞没说话,看也不看,随手把练习簿塞进抽屉里。
贺朝正低着头坐在边上玩手机,他带着耳机,耳机线从衣服口袋里牵出来。
课代表到贺朝,叫了一声:“朝哥!”
贺朝相当配合地举起手准备‘接球’,接到之后拽了句英文:“哇哦,nice。”
“睡醒了?”贺朝接到练习簿之后,侧头看谢俞,又问,“……你作业呢?”
谢俞说:“干什么?”
贺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整个人斜着歪到谢俞那儿去,往他课桌抽屉里瞧:“我就看看。”
谢俞没拦着他,也没拿东西砸他头,伸手把练习簿拿出来往他桌上拍:“拿去瞻仰,赶紧滚。”
他跟贺朝两个人的作业本上,从头翻到尾也没有几个大红勾。
贺朝翻开上周末留的那几道题,确定谢俞也没有一道做出来的,心满意足地合上,又给他放了回去:“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谢俞还趴着,半张脸被衣袖挡着,只露出来一双眼睛,呼出去的热气悉数打在衣袖布料上,看起来像某种动物,特别想让人伸手揉一把,当然揉之前得做好被挠死的准备:“什么玩意儿?”
贺朝指指黑板上那行字,是吴正的字迹,端正又大气。
——某两位作业全错的同学,体育课,办公室,不见不散。
“……”
“就在你睡觉的时候,”贺朝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人生就是这样,层出不穷的惊喜。”
谢俞并不是很在意,“哦”了一声。其实还是很冷淡,从表情到声音,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冷淡。可贺朝觉得自己大概是着了魔了,又或许是因为谢俞头太软,他竟然觉得杀手刚睡醒的样子有那么一点乖。
贺朝又说:“别担心,你还有我。”
谢俞“哦”不下去了。
黑板上这则通知挂了整整两节课,虽然用的是代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万达蠢蠢欲动:“赌不赌?”
刘存浩:“这用得着赌吗,某两位,还能是哪两位。”
许晴晴:“你还能在咱班找到第三个作业全错的人?”
谢俞看了一眼贺朝的作业本,现这人就抄了题目,然后极其潇洒地在左侧留下“解”和“冒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不是找的代写吗,”谢俞把自己那本又塞回抽屉里去,随口问,“就给你代成这样?”
贺朝说:“没找,多亏你提醒我,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根本没有人写得出这么帅的字。你看看我这大气磅礴的笔锋,这起承转合……”
谢俞毫不留情打断道:“你把狗屎夸出花来也没用。”
“丁亮华你跑短跑和接力,行吗?我听说你的英勇事迹了,你这个,爆力很强……然后女生,女生那边的情况我不太了解,晴姐你帮个忙,去统计一下女生有谁想参加的。”
体育课上,罗文强和刘存浩他们坐在操场上,围成一个圈,罗文强裤兜里塞了三支笔,说完掏出来一支给许晴晴:“还有全班集体项目,拔河什么的,这个我抽空跟你们讲讲技巧。长跑就朝哥俞哥……欸,他们人呢?”
罗文强说到现在才现,两位他上周就钦定的长跑健将不见了。
万达:“你才现啊,他们俩被叫去数学老师办公室了。”
刘存浩补充:“这两位长跑选手,作业全错。”
罗文强摸摸后脑勺:“啊?我得到运动会通知之后太兴奋了,没注意……”
两位长跑选手正在老师办公室里生不如死。
“你们两个,拿着作业,自己找位置坐,什么时候弄懂什么时候下去上体育课。”吴正说完继续低头批作业,“你们可真行啊,不过有一点我要表扬表扬你们,起码你们不抄作业,坚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贺朝说:“过奖过奖。”
吴正也没想到贺朝这脸皮能厚成这样,批作业的手顿了顿:“你还真当我在夸你?!”
谢俞接过作业,直接把贺朝拽走,替同桌解释说:“今天出门没吃药。”
“是得吃点药,”吴正说,“病得挺严重。”
办公室里没剩几个老师,老唐去隔壁班上语文课去了,位置正好空着,其他老师的位置也不方便坐,他们俩就坐在老唐那边写题。
之前过来几回都没有注意到,唐森在座位上养了好几盆小植物,还用便利贴贴上了它们的名字、以及几天浇一次水之类的注意事项,心思可以说是非常细腻。
贺朝抬手捏住面前一张便利贴的边角,把那盆多肉的名字念了出来:“……小翠?”
谢俞:“……”
“中年人取名字都这么可怕的吗,这品种不是姬玉露吗,”贺朝把作业本垫在手肘下面,压根没心思写什么题,“好歹他也是个语文老师,小翠?”
谢俞抬头看过去,看到唐森桌面上那块玻璃板下面压着很多相片,都是他历年带过的班级,日期从零几年开始,整整齐齐地排到前年。
“你在看什么?”贺朝问。
谢俞想说在找去年的毕业照,又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显得很无聊,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写题。
两人之间隔着张办公桌,贺朝说了一会儿,偷偷搬凳子凑过去,一点点挪近,最后靠在谢俞边上才停下,他用笔戳戳同桌:“刚刚老吴讲的那道题你听懂了吗?”
谢俞拿着笔,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听懂了,”贺朝说,“这次真的听懂了。”
几道题也不难,吴正一对二辅导了一遍,从公式到步骤,要还是不会那真的是智障。
好在贺朝这回说的听懂了不再是自以为自己懂了,大概是想去上体育课的心情太迫切,智商得到暂时性的提升,谢俞也放松了一点对自己的要求,两个人花了差不多半节课时间,勉强把题目给“弄明白”了。
“来了来了,体委,你的长跑选手来了,”万达眼尖,远远就看到贺朝和谢俞两人的身影,“我们全村、啊不,我们全班的希望来了。”
“什么全村的希望?”贺朝走过去,看到高二三班全体都坐在操场上,整整齐齐坐成了一个大圆圈,他也坐过去,拍拍塑胶地面说,“老谢,坐。”
“长跑啊,三千米,咱班没人愿意跑长跑。”
“填,”贺朝大手一挥,相当慷慨,“你朝哥的名字,随便填,什么项目都行。”
万达:“牛批。”
刘存浩:“强!”
罗文强问完又看向谢俞,谢俞不冷不热地说:“随便。”
随便这两个字简直是罗文强听过的最温柔的话语了——从谢俞嘴里,他简直感动得想哭:“好,那我填了,你俩先报个长跑,再来个……我看看啊,俯卧撑吧,俯卧撑行吗?”
运动会开两天,也就意味着停课两天。
大家虽然并没有那么热爱运动,就冲着两天停课,也勾起了极大的兴趣,即使不上场,都要过来掺几脚。
“隔壁班走方阵好像订了统一的班服,咱班要不要也来一套?”许晴晴对服饰比较在意,“什么都能输气势不能输。”
万达说:“隔壁班还有女装大佬呢,咱班是不是也得出一个?”
话题越聊越歪。
等到下课铃响,他们也没探讨出什么来。
还运动器材的同学去器材室,罗文强负责清点整理,三班那个大圆圈走得差不多,只剩下几个人。
万达凑到贺朝旁边,小声说:“其实刚才说到女装大佬,我第一反应是俞哥。”
贺朝:“你想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不是,主要是俞哥这个长相,绝对不是说他娘啊,他一点都不娘,很男人的……”万达搜遍自己脑子里的词库,也搜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形容,“就是,总之吧,我和晴姐都是这样想的,你说俞哥会同意吗?”
“你真的会死。”
贺朝又说:“而且是以一种你意想不到的度离开这个世界。”
许晴晴得知这个消息,多少有点可惜,但是可惜过后瞬间释然,想到了一条新思路:“既然我们做不到年级最美,我们就要搞一个最吸引眼球的女装大佬,比如那种金刚芭比……”
罗文强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然后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看。
谢俞还不知道这个女装大佬梗,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罗文强已经坐在教室里痛哭流涕了:“我不要,我拒绝——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的肌肉,很性感的,”万达安慰他,“要相信你自己啊。”
贺朝一直在笑,笑得直不起腰来,他冲谢俞挥挥手,然后凑在他耳边说:“我们体委,女装,害不害怕。”
“拍恐怖片?”
贺朝说:“是啊。”
话音刚落,贺朝又问:“你穿过裙子吗?”
谢俞脑子里有根弦突然断了。
他五官现在张开了还好,小时候理一头短都有人觉得他是女孩子,周大雷就是其中一个傻叉。因为一句“小妹妹”,让他们俩建立友谊的时间拉长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从见一次打一次,变成路边撸串的交情。
周大雷也很苦闷,他认错也认了,打又打不过。
顾女士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一些恶趣味的事情,儿子软软糯糯可爱又好看,觉得好玩,也哄他穿过小裙子,至今家里都还有几张怎么也抹不掉的黑历史照片。
万达还在安慰心灵受到创伤的体委,就听到教室后面哐啷一声,抬头看见贺朝和谢俞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又扭成一团,椅子也翻了。
刘存浩看得叹为观止:“又干起来了?他们哪天不干一场我都觉得高二三班少了点什么。”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贺朝边哄边认错,认错的同时又亲手往火上浇点油,“不过你这反应不对劲啊老谢,你真穿过?”
谢俞全程用拳头说话,贺朝招架不住,又不敢动他,于是往后面一靠,捂着肚子喊:“……啊,痛。”
鉴于这人前科太多,谢俞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又在演,演得还挺浮夸。
但是谢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哪儿疼?”
贺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哪里,一秒钟内换了三个地方,最后手停在胸口:“这里,可能内出血。”
张口就内出血,可真行。
谢俞伸手隔着布料碰了碰:“这儿?”
贺朝低头看看谢俞抵在他胸口的手,突然有点恍惚:“啊,是。”
那点奇怪又旖旎的心思没能维持多久,直到他看到谢俞活动了几下手腕:“我操,真想让我内出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