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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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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世界里,亮起火光。

  钢铁的星辰从天穹之上坠落,贯穿了大气,突破黑暗,燃烧着,化为了刺向世界的利刃,打破静寂,在黑暗里洒下了燃烧的火。

  将那些被黑暗所笼罩的眼瞳再度照亮。

  颂唱着往昔的旋律,延续着曾经的使命,遵从这一份斗争到最后的意志,鹦鹉螺浩荡高歌,扩散波澜,所过之处,将一切悖逆的节律尽数收束其中,奏响弑杀盖亚的交响。

  向着天地之间的钢铁之树,向着想要从囚笼中脱离的盖亚。

  鹦鹉螺呼啸而出!

  在裂隙之后,刺耳的嘶鸣升起。

  两只沾染着鲜血的手掌竟然强行将裂隙撑开,从其中,再度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臂,向着鹦鹉螺,五指展开!

  拒绝,拒绝,拒绝,拒绝!

  宛如无声的呐喊。

  ——走开!

  万象之母、孕育无数生灵的盖亚,竟然有史以来,第一次抗拒子嗣的回归,要将这一份重归与自身的毁灭,拒之门外!

  无数屏障从那展开的五指之前浮现,凌驾于归墟之上千万倍的繁复结构在顷刻之间被缔造而出。

  无穷水色弥漫形成护罩,火焰升腾,高温的领域的迅速膨胀,岩石化为铁壁,飓风铸就高墙。

  古希腊的四大要素在此刻瞬间奠定,形成了不逊色于任何创造主的纯粹框架,不,哪怕是创造主的框架,也不过是对这一份地母威权拙劣的模仿而已。

  现在,当四大要素自中心交融,璀璨的金色光芒就从其中升起。

  架空物质·以太!

  或者说息壤,或者说是玛纳,或者说是万物之源……这便是能够衍生出世间一切生死万象的原初物质!

  现在,最后一缕孕育万物的胎膜形成了屏障,竖立在天地之间,竟然只为了阻挡这从天而降的铁光!

  可鹦鹉螺没有丝毫的停滞!

  “向前!向前!向前!”

  舰桥之上,所有的操作员在嘶哑的呼喊。

  就在机轮舱的炽热空气中,走廊里的屏幕前面,空空荡荡的武器仓库里,那些高举酒瓶欢呼的中年人,呐喊的年轻人,乃至负手而立,站在角落里静静等待的老人。

  所有人都已经握紧了拳头。

  并不在乎即将到来的毁灭,而是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敌人。

  加速!

  他们还在加速。

  向着敌人,向着自己的灭亡!

  在这短短的弹指之间,跨越了天和地之间的漫长间隔,刺破了黑暗,燃烧的鹦鹉螺刺入了弥漫着高热的领域里,贯穿飓风,击溃了水光,将不值一提的铁壁摧垮。

  然后,悍然撞击在了以太之壁上!

  高亢的轰鸣席卷了整个天地,骤然升起的火光再度点燃夜空,耀眼的烈光里,无数火花飞迸。

  剧烈的震荡席卷了整个鹦鹉螺,一时间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在破碎的归墟装甲之下,一道道火光升起,喷出。

  龙骨哀鸣着,扭曲。

  可就在战舰尾部,喷薄的火焰却未曾熄灭,反而越发的高亢。

  尼莫引擎中,潮声化作轰鸣,吞吐着海量的源质,将自我的速度攀升至一切工程师都未曾预料的最高峰。

  以太壁障之上,一道细微的裂隙,悄然浮现!

  世界之树的枷锁里,那一只抬起的手掌剧烈的震颤着,五指之间浮现裂痕,丝丝缕缕的鲜血渗出。

  竭尽全力的,维持着以太屏障的完整!

  不容许这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舰桥内,刺耳的警报声中,槐诗从破碎的仪器之中抬头,口鼻之中涌出了鲜血,剧烈呛咳。

  “只不过是回家而已,没必要这么讨厌我吧?”他喘息着,自嘲一笑:“竟然连门都不给我进?

  天底下的家长,难道都一个样子吗?”

  盖亚嘶鸣。

  宛如怒斥,再无怜悯和温柔。

  而槐诗从残骸之中,再度抬起了自己的手掌。

  向着世界之树的所在。

  就好像,要抓住那一只从裂隙中伸出的手一样。

  “别生气。”

  槐诗握紧了五指,隔着屏幕,告诉祂:“我有礼物,送给你——”

  他说:“其中包括,被抛弃时的愤怒。”

  巨牛的虚影从鹦鹉螺之上浮现,愤怒的火光重燃!

  “无家可归的悲伤。”

  漆黑的蟒蛇从归墟中游走而出,缠绕在战舰之上,无声嘶鸣。

  “推己及人的悲悯。”

  白鹿的轮廓从虚空中走出,踏着无数迅速生长的草木和鲜花,回眸凝望。

  “赖以存身的美德。”

  骏马嘶鸣着,降下璀璨庄严的辉光。

  “孤独挣扎的苦痛。”

  在底仓之中,贝希摩斯再度撑起了身体,吞噬着一切地狱的力量,将一切冲击加持在鹦鹉螺之上。

  “对于冷酷世界的怨憎。”

  鸦群嘶鸣着,无数铁光从黑暗里浮现,扩散的血色附着在舰身上,令庞大的战舰再度增长——

  “最后,还有我自己所选择的,家人和职责!”

  沧海涌动,潮声回荡,在尼莫引擎之中,阿房的巨鲸掀起万丈波澜,将无穷尽的质量寄托在了这化为利刃的战舰之上!

  “这就是我所拥有的一切——”

  槐诗凝视着眼前的毁灭要素,告诉祂:

  “现在,区区薄礼,请您笑纳。”

  那一瞬间,笼罩着绚烂焰光之中的战舰,悍然前突!

  就在高亢的歌声中,钉进了以太之壁,将眼前最后的阻挡贯穿,喷薄着无穷火焰,一点点的向着世界之树刺下!

  “▇▇▇▇!!!!”

  刺耳的声音里,好像有什么话语在回荡,难以分辨,也无法听清。

  但那已经没有人会在意。

  此刻,就在盖亚的手掌正前方,只有来自鹦鹉螺的轰鸣响彻回荡了整个世界。

  无数裂隙迅速的在以太之壁上蔓延,直到最后,轰然崩溃。

  悍然贯穿这最后的阻挡,向前!

  寄托了所有力量的战舰,和那一只手掌碰撞在了一处。

  令那一只抬起的手掌迅速扭曲,五指破碎。

  凄厉的呼唤声里,盖亚死死的顶住了这最后的力量,同这近在咫尺的毁灭相持,徒劳的拖延着最后一枚砝码落下的时限——

  可就在那一瞬,槐诗却毫无理由的陷入了恍惚。

  思维的运转好像短暂的停滞了那么疫苗。

  有飞鸟鸣叫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如此遥远。

  如此清亮——

  令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大地的尽头……那一线飞掠而来的光芒。

  不,并没有光芒。

  那只不过是他自己所产生的幻觉而已,他的灵魂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在出现,有什么无法用肉眼去观测的事情在发生。

  有什么人,从自己身旁缓缓的走过。

  当擦肩而过的瞬间,便停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满怀着感激。

  传达了最后的道别。

  “谢谢你,槐诗。”

  似曾相识的声音回荡在灵魂之中。

  而不存在的幻光,自由的飞鸟,乃至某种庞然大物从自己身旁穿过时的风声,才真正的扑面而来。

  在那一瞬间,他终于窥见了那稍纵即逝的轮廓。

  那个佩剑的老人,身姿笔挺,端庄向前。

  散乱的白发飞扬在风中。

  像是升腾的火焰那样。

  剑圣?

  那是……上泉!

  他死了?

  还是说……他还活着?

  在那一瞬间,向着盖亚,上泉拔剑。

  .

  .

  更久之前。

  当外道王一拳打爆了上泉的头颅之后,漠然的转身离去。

  可是堂堂此界武艺绝巅,在走出散步之后,脚步却不可思议的,停滞在了原地。

  风中传来了细微的低吟。

  就在他脚下,那一柄落入泥土中的利刃,在震颤着,鸣叫,血色如泪水那样从刀锋上滑落,述说那残存的遗恨。

  一道道缝隙,从锋刃之上扩散开来。

  就那样,在风中,化为飞灰。

  可在外道王的身后,那一片空无一物的空气里,却有某种令凝固的灵魂也为之颤栗的东西浮现。

  某种,就连死亡无法毁灭的东西!

  当冰冷的风从远方吹来,自夜空尽头那一闪而逝的雷光映照里,便有模糊的轮廓如幻象一般展露。

  稍纵即逝。

  仿佛是一个束手而立的人影。

  如少年,如壮汉,如佝偻的老者。

  风中的残痕变幻不定。

  唯有那一双澄澈的眼眸未曾有过任何的动摇和阴霾。

  不是鬼魅,也并不具备源质。

  只是单纯的执念而已。

  可当那泡影一般的残痕抬起面孔,看向前方时,便有如芒在背的恶寒从外道王的心头涌现。

  “这就是,所谓的……剑圣之极意吗?”

  外道王专注的看着眼前的对手,充满了惊奇:“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竟然在肉体和灵魂尽数毁灭之后,还能够继续存留。

  可留下来的究竟是什么呢?

  难以理解。

  哪怕在深渊之中,无数地狱里,也未曾见证过如此的奇景。

  这个世界,竟然会存在着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

  此刻,就在他的面前,便只有虚无的泡影。明明和幻象没什么区别,却带来了如有实质的威压,甚至,更胜生前!

  泡影在迅速的成长。

  渐渐凝实。

  就像是在重铸着自身一样,搜集了飘荡在这个碎片内的死亡和毁灭,所吞下的毁灭和死亡越多,那一分飘渺的幻象,便越是清晰!

  而外道王却毫无举动。

  并不干涉。

  只是等待。

  直到那恍然之中的剑圣再度醒来,看向眼前,满怀着疑惑:

  “竟然不阻拦我么,前辈?”

  “为何要阻止?”

  外道王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按着膝盖,那一双浑浊的眼瞳里洋溢着狂喜和期盼:“我要和你打一场!”

  “可我已经输了啊。”

  上泉洒脱一笑:“在生前的时候未能得胜,难道死之后,便能够有所不同——你赢了,前辈,堂堂正正的同我对决,取得了胜利。

  还是说,你觉得现在会有所不同?”

  外道王愣住了,端详着眼前的一切,就好像分辨出了什么了一样,失望、惋惜、懊丧和恼怒从眼眸中渐渐闪现。

  如此珍贵的成果,竟然要如此奢侈的浪费掉?

  “为何执迷不悟!”

  外道王怒斥:“你是不同的,上泉,你应该明白——”

  从握剑的那一刻开始,不,从诞生,早在啼哭之前,早在从母亲的孕育之中萌发第一缕意识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

  你和那些蝇营狗苟的‘活物’不同!

  你具备才能,你同我一样!

  “你还有机会,上泉。”

  外道王最后一次邀请:“到我这里来,你可以得到永生,就像我一样。你会有无穷的时光!”

  上泉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着,眺望远方天地之间的浩荡战争。

  许久,许久。

  忽然问:“得到永生又如何呢?”

  他伸手,指向那主宰这一世界走向的战争。

  望着难近母的火焰、奥西里斯的烈光,乃至扶桑最后的牺牲和鹦鹉螺宛如星辰坠落的身姿。

  就仿佛拼劲全力,登上了山顶之后,却眺望到了远方无穷尽的世界一样。

  不知究竟应该为此满足,还是应该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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