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
眼看着摆在眼前的地图,槐诗难以置信:“这么厉害?!”
“架空机构有权力动用全境所有的公共领域的监控,所有的监控仪器在出场时候,芯片最底层就已经有了架空机构密钥专属的后门。
甚至,这一份优先级,直接作用于大秘仪的定律之上。”
艾晴淡然的说道:“不只是如此,在私人领域内,也遍布架空机构的眼线。即便是什么都没有,也能够通过大秘仪本身随时进行俯瞰。
当然,这受限于观测方式,无法避免秘仪干扰,无法窥探创造主的框架,受限颇多,而且还需要X女士这样等级的授权。
不过,也用不到那么复杂的方式——现在只是分析一下人员和物资流动的轨迹,然后找出关键点而已,甚至还占用不了中央服务器百分之一的运算量……”
艾晴散漫的敲着键盘,忽然问:“不过,你想看看你在丹波的办公室么?”
“这都能做得到?”槐诗震惊失声。
“所以是架空机构啊,槐诗。”
艾晴说:“什么都看得到,不止是办公室。”
“……啊呀,好厉害!”
槐诗的头皮忽然开始发麻,就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有些心惊肉跳起来,难道自己每天在办公室里摸鱼抠脚玩游戏,刷短视频傻笑的样子也被这个女人录了像了么?
大家都这么熟了,你竟然还想要我的把柄!
可怕。
感受到屏幕上折射而来的那一道意味深长的视线,槐诗哈哈傻笑了两声之后,仿佛什么都没听见,装模作样的看起她划出的点位来。
“南部区哨卫工业集团,壁垒金融集团,还有……格林威治公园?这不是个旅游景点么?”
槐诗难以理解:“你确定这三个里面有所罗门的老窝?”
“确切的说,三个都是,而且绝对不止这三个。”
艾晴淡然回答:“哨卫工业表面上看专门生产大型农用机械和工业设备的企业,实际上在必要的时候还会负责生产战车、坦克以及军用设备,和铸铁军团的关系根本就摆在明面上。
壁垒金融则就是四大军团的金库之一,主要负责运营退役士兵援助基金和为军属提供低息借贷……格林威治公园虽然是旅游景点,但实际上是四十年前从原址上重新修建,在正式对外开放之前,地下曾经建立过一个大型的防卫工事。这样的防卫工事在伦敦的地下根本数不胜数,而且四通八达。
如果我是所罗门的话,一定会将临时的总部放在这里。而其他两个地方,恐怕也隐藏着不同的部署。”
“这就有点难搞了啊。”
槐诗捏着下巴,看着仅仅浮现在眼前的繁复图纸,标准的战争堡垒,“有点头疼。”
“确实,但需要头痛的不是我们。”
艾晴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该不会看了这些之后,就傻到要自己一个人摆平吧?”
“啊?”槐诗茫然:“虽然确实有点难度来着,难道这也要外包么?”
“……”
艾晴懒得理他了:“我们的工作,就已经到此为止了槐诗,剩下的就交给其他人吧。”
将所有的资料备份之后,储存到了U盘之中。
在她的指尖旋转。
“这可是足够珍贵的筹码。”艾晴眼眸低垂,自言自语:“有这样的资料在手里,拉拢到足够多的工具人,不成问题。”
“你想要同其他人结盟?”槐诗好奇。
“应该反过来说,槐诗。”
艾晴抬起眼睛,看向他,那样的神情如此的平静,让槐诗习惯性的头皮发冷:
“是其他人,应该同我结盟才对。”
被动的去等待局势变化的感觉,她已经受够了。
倘若原本她只是打算交个及格卷,拿上一个优秀评价走人的话,那么如今所罗门所带来的变化,便是令艾晴放弃原本的打算的最后一根稻草。
被先导会半强迫的塞进这种代理人战争一样的计划里,本来就已经已经让她火冒三丈,如今面对这样的乱局时,她终于在不顾忌。
这可是一笔庞大到足以通向统辖局最巅峰的资历和成就……
那为什么要交到别人的手里?
既然反正要达成统一。
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同理想国不一样,统辖局对于资历的重视已经到了堪称严苛的程度,绝对不存一飞冲天的可能。
实际上,以她的年龄能够得到如今的职位,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即便是接下来职位有所变动,三十年,不,二十年内,也应该是在各个部门之间平调或者是兼领额外的职务吧。
按照如今的步调,等X女士退休之后,自己应该能拿下三到四个办公室,如果一切顺利并且能够得到足够的支持的话,拿下架空机构的时候,她可能已经接近五十岁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个时候,才是向真正的顶峰发起冲刺的时候。
五十岁?
听上去很老,可对于统辖局来说,这个年龄才刚刚开始呢!
年龄。
年龄是她最大的弱点,同时,也是最大的优势。
“我们来统一这一切吧,槐诗。”
她轻声呢喃:“不论拦在前面的是司法局、税务部、金融编织局还是检察院、现境资源管理委员会……我要亲手完成再生计划的重组!”
“听上去不错。”
槐诗笑了起来,颔首赞同。
就像是确定晚饭吃什么一样,并不在乎这一决策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波澜和后果。
难得重温工具人的快乐时光,想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再怎么样,艾总也比所罗门那样的战争疯子老男人强得多啊。
她多好看!
“只是,你想要利用所罗门带来的压力,让他们接受谈判么?”槐诗问道:“你不怕其他人向所罗门投降么?”
“对于统辖局的高层来说,比信用更高的是生命,比生命更高的就是立场。”
艾晴摇头:“别忘了他们所代表的东西和所肩负的职责,一旦在再生计划里失去了立场,那么未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立场一旦动摇,就会失去一切。
所以,哪怕是他们心里怕得要死,也绝对不会低头的,尤其是阿德里安用自己的生命划下的红线……”
那个家伙,虽然自大至极,而且抱着不合实际的主张和野心,可到最后都没有放弃过反抗。
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给了所罗门这预料之外的一击。
从这一层面来说,阿德里安确实是立法局的绝佳代表——将自我的主张视同公布的律令一样,绝不容许有任何的歪曲和退让。
“所以,现在应该是他们害怕我们失去立场才对。”
艾晴的笑容渐渐阴暗。
现在,最快结束再生计划的拉杆,已经被掌握在了她的手中。
倘若她跟所罗门达成同盟的话,以架空机构的权限再加上所罗门所拥有的力量,三天,不,一天之内,所有的参与者恐怕都会被他以绝对的优势各个击破吧?
这种前所未有的好机会,倘若不握紧的话,会遭天谴的!
而槐诗已经愣住了。
许久。
没有说话。
“嗯?”艾晴不解。
“不,只是没反应过来。”
槐诗看着她的侧脸,感慨轻叹,“你也是高层了啊。”
艾晴看着他,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你不也是么?”
“……对哦。”
槐诗才反应过来。
自己多多少少也算个现境高层了啊。
理想国的调律师,原罪军团的军团长,天国谱系的灾厄之剑,丹波特区的负责人……从现境到边境再到地狱。
已经有了其他人无法忽视的力量和权力。
哪怕相比全境称不上头部,也好歹爬到了肩颈部分了。
不知不觉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可仔细回忆起来,和身旁的这个人在一起的回忆,却是东夏那个海滨城市的夏天,炽盛阳光下的一切。
“哎……”
他轻声叹息着,陷入沉默。
实际上,本来想说一句权位非我欲,不如过去好,平平淡淡才是真什么的,但仔细一想的话——
“——哎嘿,还真挺爽的。”
槐诗挠着头,再忍不住得瑟的神情:“这么一想我也挺厉害的吼。”
“……”
艾晴看着他,没有说话。
就像是看着一个傻子一样。
只是。
为什么不真的是个傻子呢……
或者,现在把他变成傻子也来得及吧?
.
.
格林威治公园,地下。
足以防御现境崩溃级冲击的庞大战争工事之内,是一片苍白的灯光还有永远单调的青灰色水泥色泽。
在检查舱之中,椅子上的所罗门浑身已经被线缆和仪器所覆盖。
在屏幕前面,来自技术部的胖子依旧在啃着炸豆子,嘎嘣嘎嘣响,在随意的调试之下,植入所罗门体内的那些维生器械开始了新一轮的维护和检测。
“这真的是这个岁数应该有的体能和恢复力么,真可怕。”胖子感叹。
旁边记录的瘦高个忍不住摇头:“肉体方面还在其次,灵魂歪曲到这种程度,竟然还没有凝固。倘若不是先例在前的话,实在是难以相信啊……这么珍贵的素材,真得不能留一下一点样本么?”
“你亲自对老人家去说咯,如果不怕死的话。”胖子笑眯眯的看了身旁的同事一眼,令瘦高个的神情也无奈起来。
“不过,确实夸张啊。”
胖子看着屏幕上超出警戒区数十倍的夸张曲线,摇头:“靠着意志强撑?太离谱了。总是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干涉现实,真让科学难过。”
瘦高个笑了:“学者的定律也是差不多的东西吧。”
“哈哈哈,所以只是牢骚而已。”胖子感慨道:“我有时候会想,要是有一个物理定律和客观因素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世界就好了。我们可以从头开始探究,一点点的发掘。”
“那也太残忍了吧?”瘦高个难以想象那样的世界如何存在。
“至少会很有趣,对不对?”
胖子笑了起来,最后备份了检查数据,按下按钮。
通知检查结束。
同一时间,开启的检查仓中,椅子上的所罗门睁开了眼睛,脱落的线缆之后,露出精壮坚实的身躯。
即便老迈,但那分明的棱角和坚实的肌肉,依旧令观察玻璃之后的胖瘦二人组大恰柠檬。
就这样,迈步起身,从上校的手中接过了衣物。
而上校开始抓紧时间向他报告计划筹备的进度和状况以及之前突袭中所遭受的损失,所罗门沉默的听完,微微点头,只是最后问道:“托尼呢,怎么没看到他?”
“……被带走了。”
上校沉默片刻之后,叹息:“多半是故意当了逃兵。要将那个丢人的家伙带回来么?”
“算了,随他去吧。”
所罗门微微摇头:“我想,他大概也是动摇了吧?明明是捍卫现境的柱石,如今却还要陪我这种一把年纪的老东西发疯,确实有点强人所难。”
上校欲言又止。
可到最后,没有说话。
就这样,他跟着将军穿行在一重重大门之间,直到最后,来到了庞大的地下广场。
在广场之上,一座座仿佛棺木一般的维生舱已经准备就绪,放眼望去,仿佛是一片无穷尽的墓碑一样……
等待着逝者的入驻。
在这仿佛永恒的寂静中,站在最前面的所罗门陷入了沉默,许久,忽然问:“上校,我们这么做是对的吗?”
“当然是对的,将军。”
当这么说话的时候,上校的眼睛里流淌着某种异样光芒,不断的变换着,宛如倒映着深渊中的霓虹那样。
他说:“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那就继续吧。”
所罗门说:“让懦夫们瑟瑟发抖,让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
“是。”
上校转身离去。
而就在十五分钟之后,所罗门坐在椅子上,看着技术部的屏幕,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就在屏幕上,依旧是天文会内部的论坛中。
一如公开阿德里安资料时那样。
加密内容经过再生计划四个字密钥而转化为了来自架空机构的全面公告。
【我方对三叶大厦所发生的……阿德里安先生的死亡表示遗憾……向所罗门将军其违规行动表示强烈的抗议,并绝无法容忍军政府的荒诞主张。
希望所罗门将军能够悬崖勒马。
接下来,我方将对所罗门将军进行强制措施,直至其放弃妄想主张或退出再生计划为止……即便是没有任何的帮助,我方也将奋战到底。
从现在开始起,由我方所代表的架空机构,将履行自身职责与义务,并公开己方主张立场。
——裁撤中央决策室、改组人事系统,加强内部审核和监理流程,全方面精简统辖局结构,并恢复局长职位,以维持天文会原本面貌,并为现境的完整而安全而奔走。
倘若还有参与者能够意识到所罗门将军所带来的隐患和威胁,愿意同我们并肩作战,我方将全部公开自身所有情报,包括且不限于所罗门方所在地、人员配置和战争准备计划。
截止到今夜凌晨之前,一切有意者尽可前往伦敦音乐之友协会,参与协商与会谈。
——架空机构代表人·艾晴】
“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罗门已经乐不可支。
甚至,没有将帖子的内容全部看完。
“看啊,上校!”
所罗门的灰色眼瞳中洋溢着喜悦和快慰:“这是宣战的布告啊。
即便是再怎么高看我们的敌人,也无法想象,一个候补序列的成员,竟然会公开如此夸张的主张,并站出来同我们为敌。
实在是,让人惊奇。”
“不自量力。”上校面无表情的回答。
“不,这是绝好的机会,不是么?”
所罗门敲着椅子上的扶手:“为什么不再等等呢?与其让对手像是老鼠一样藏在黑暗里窥伺,不如再耐心一些,等他们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希望抱成一团的时候,等他们终于鼓足勇气,再彻底击溃更好。”
“况且——”
他停顿了一下,轻声说:“现实可未必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不到五分钟,一个又一个的加密贴出现在了户外活动的版块之上,同刚刚的公告一同被置顶,来自各方的回应。
遗憾的是,并没有赞同和欣赏。
在同样对所罗门的疯狂计划表示不能容许之后,差不多所有的回应都在痛斥架空机构代表人的荒谬主张,绝不赞同四十一年前上一代架空机构所掀起的清洗运动重演,如此不切实际的主张只会动摇统辖局的根本,中央决策室的权威不容动摇……
林林总总。
每一条都在批驳。
还有更多的参与者指出,既然号召所有人对所罗门的军政府主张进行对抗,为何不直接在此对所罗门的情报进行公开,引诱其他人走进陷阱又有什么图谋?并号召其他人对此进行抵制。应者众多。
而架空机构再没有回应。
在再度发出了宣告之后,便仿佛消失了一样,没有回应任何的私信或者是暗示。
沉默,只是沉默。
就这样,置顶帖被取消,渐渐沉底。
小小的涟漪之后,再无声息。
在沉默里,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在深沉的夜色之中,伦敦仿佛渐渐沉睡,音乐协会的周围一片凄清。
“话说,真的会有人来么?”
槐诗蹲坐在大厅门口的台阶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广场:“完全没有人理会我们啊,是不是你的主张写的太夸张了一点?”
“啊,或许有可能呢。”
演奏厅内的艾晴淡定的回答:“反正,不论写什么都会有其他人跳出来表示否定,那为什么不写点心里话呢?
况且,就算是我条件开的再好,决策室办公厅、司法局、金融编织局、现境资源管理委员会这些强势机构也绝对不会低头,所以,不如一开始就将他们排除在外更好。”
她说:“头脑可以有很多个,但更不可或缺的是手足——既然他们喜欢抱着自己的政治主张和立场死不低头的话,我们没必要去凑热闹。可除此之外,还有更多完全不在乎这些东西的部门,不是么?”
“刨除掉只想看血流成河的那帮技术部疯子之后,全境邮局、天文台、气象省、深渊开发局、教育宣传部、农事畜牧委员会、还有那个随便派了几个咸鱼过来的艺术部……只需要谈判就能够争取的部门,简直多不胜数。”
在最后,槐诗听见了艾晴的笑声:“有时候,头脑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重要。在面对严寒和酷热时,手足的选择反而更加简单。
在那些强势部门向我们低头之前,我们的目的是成为不容动摇的第三方,足以真正决定胜负的人。
只有,就可以看他们俯首帖耳的面对现实了。”
“……”
槐诗愕然许久,好奇的问:“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像电影里的那种反派坏女人?”
“请放心,我对自己的恶劣本性有充分的认知,也并不期望得到什么赞赏。”艾晴淡然回答:“况且,这不是还有你么,伟光正的现境良心,理想国的调律师阁下?”
“这么一说,倒是确实。”
槐诗颔首表示赞同,有像自己这样温柔体贴的大男孩儿,谁会不喜欢呢?
完全无视了艾晴话语中的嘲弄,还有自己早已经远扬地狱的恶名……
自己是谁,现境头号圣母婊,统辖局认证道德高地所有人,怎么还有人会想要跟自己这么正直善良的人作对呢?还有良心么?
这不得赶快写上几万字的小作文?
就在他吹着口哨看星星的时候,远方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自不知道多少人的观测中,有两个男人踏上了广场,脚步轻快的走上台阶,自门口的灯光下,为首的人摘下了自己的帽子。
冲着槐诗微微一笑。
“不知道现在还提供茶水么?”
槐诗微微一愣,看向他身后,那个略显苍老的男人,骨架依旧宽大,挽起的袖子下面手臂遍布伤疤。
穿着皮靴和工装裤,仿佛随时准备提起行囊踏上旅途一般。
就这样,摘下了嘴角的烟斗,向着槐诗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槐诗。”
“吕西安?”
槐诗震惊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