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伴随着炸药的巨响,庞大的骨架在冲击中坍塌,变为碎片。
在吊车的牵引之下,一根根巨大的骨骼被绳索拉扯着,落入了庞大的车斗之中,堆积,装满,变成了一座座小山。
盖上了布帛,捆上绳索,超负荷满载的卡车就碾压着焦土,轰然而去。
一辆又一辆,延续向了远方的北极星中转站。
而就在昨夜厮杀的战场之上,却还有更多浑身穿着防化服的军士们穿行,艰难的跋涉在泥浆里,安装着巨大的管道。
当巨泵的嗡嗡声响起时,那些披狼皮者被天阙之剑斩碎时所流出的恶臭液体便从泥浆中涌动,落入了水箱里。
即便是带着腐败和刺鼻的味道,但毕竟是统治者的残留。
这些富含着大量畸变组织和地狱沉淀的液体经过炼金术师们的判断之后,发现其中所具备的充沛源质和生命力,被判定为有价值的战利品,此刻和那些破碎的骨骼一样,抽干打包,全部运走。
虽然游戏结束的太快,导致其他玩家没有丝毫体验感
但该处理的首尾还是要处理的。
接下来就是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战利品回收环节——辛辛苦苦的打了半天,总不能让大家白打了吧?
但凡是地狱里的玩意儿,没有我们天国谱系不能用的!
尤其是那些来自披狼皮者的血和身体组织,更是宝贵的素材。
只不过这味道……
实在是太冲了一些。
鬼知道这么多年披狼皮者究竟吞掉了多少活物,生冷不忌,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往里塞,结果就连体液都如此驳杂。
以至于就算是源质再怎么充沛,也无法精粹回收使用——这些玩意儿,但凡喝上一口恐怕都要了命了,大难不死活下来的恐怕也会进入畸变,最后变成一条人狼。
实际上,狼爵军团的绝大部分成员,也都是这么来得。
遗憾的是槐诗也没兴趣再培养出额外的一支大群来,他自己的大群完成度就已经很高了,而且潜力无穷,犯不着再在其他的地方浪费心思。
因此,在必要的取样和样本保留,给未来想要走少司命一系的升华者留下了一个机会之后。剩下的,全部运往北极星中转站,进行初步加工,萃取出地狱沉淀和源质,再送进天阙的边狱模块里。
尽数转化成燃料。
在这个过程之中,诸多副产物的应用方面包括且不限于咒物、炼金材料和特殊钢材加工……
总之,统治者生长不易,必须最大限度上确保没有出现任何可耻的浪费。
甚至,就连整个战场上那些染了血的泥土都要挖掘带走。
物尽其用!
短短的六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在原罪军团专业级的洗地整理之下,整个战场的地面便矮了平均一米以上。
而取而代之的,便是北极星中转站的旁边,那堆积成山的尸骸和素材。
可即便是高高的堆积而起,也在铁鸦们的搬运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矮。
格里高利和林中小屋直接找槐诗借了鱼丸之后,便在现场架起了赫利俄斯上的大釜。
不论是尸骸、兵器亦或者是残存的源质,被抛入其中的一切都迅速的溶解,只剩下在老人和少年时不时的桀桀怪笑中渐渐浑浊、化为漆黑的融合。
虽然效率拔群,但有一说一……实在是太怪了!
本来画风就不太对,原始咒术加上厨魔的处理,就更显得阴气逼人,搞得大家现在遇到他俩都绕着走。
不过,和真正的战利品比起来,这些不过都是小头。
当出动了一整只泰坦小队,才配合着数十台运输机的悬吊,将那一张来自统治者的狼皮勉强卷着,运送回来时,即便是太阳船上的雷蒙德都陷入了呆滞。
这才是披狼皮者真正的遗骸和身躯。
蜕变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深渊精髓和灾厄在统治者死去的瞬间,便失去了控制,膨胀为原本的大小。
那一张遍布裂痕的狼皮彻底摊开的时候,甚至足以将整个北极星中转站都笼罩在其中——包括铁山最顶端的高塔。
“卧槽?”
卡车司机忍不住挠头,“这玩意儿太大过头了吧?”
关键在于,这玩意儿根本没办法进行初步处理啊。
就算是要进行硝制,所需要用的药剂也是以万吨而计。
相比之下,被槐诗以阳生直接凝结成钢坯的灵魂,也不过只有几立方米那么大而已,一辆叉车就直接搬完了。
“请不必担心。”
原缘了然的说道:“老师说直接将它丢到指定区域就行,后面的在归墟和天阙内进行直接加工……”
顿时,卡车司机的眼角开始疯狂抽搐:“他又要开始整活儿了,是吧?”
雷蒙德可没忘记不久之前这王八蛋处理上一个统治者时搞出来的阵仗,差点把太阳船都给炸上天。
“啊,放心。”
干完活儿的小十九笑眯眯的晃进来,向着雷蒙德摆手示意:“他说这一次的熔炉就不放在太阳船内了。
反正就建中转站,干脆假公济私盖一个更好的……”
伴随着他的话语,笼罩在北极星中转站之上的密布阴云陡然一震,无数雷鸣电闪之中,照亮了隐藏在云层之内的庞大结构。
在铁山的最高处,无数电流跳跃在那耸入阴云的高塔之上,无数蔓延和扩散的分差,如同巨树一般。
它早已经扎根在了这一片土地之中,不断的汲取着深渊的力量,旺盛生长。
只是望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感受到了其中所孕育的灾厄气息,简直和统治者别无二致!
以毁灭一切生态为前提,完成自我的塑造——终末之兽的威权运行在此处,彰显毁灭的至理。
触目所及,一切槐诗所种下的繁华生态,都是为了毁灭的到来。这一份万物的凋亡和毁灭,就是终末之兽力量的体现。
而以这一份力量为推动,源自铸造之王们的绝技从虚无中不断的展现,将铁山本身塑造为不灭的熔炉!
而现在,当归墟的浩瀚黑暗展开,将那庞大的狼皮吞入其中时,高耸的钢铁之山就渐渐散发出灼红的色采,热意逼人。
钢铁之树的最顶端,阴云中的冠盖里,一缕缕雷霆和火焰仿佛繁华和青叶那样从指头萌芽。
铸造开始!
“从前天开始,到现在,好像就没怎么休息过啊。”
林中小屋挠了挠下巴,感慨道:“老师是不是太着急了点?”
“时间宝贵。”原缘淡然的回答:“现在浪费的每一秒,都在浪费天国谱系的发展时机——所以,这个,给你,加急的,快点处理掉。”
说着,将一大叠空白的战利品报表塞进了他的手里,最后告诉他:“这一部分是要抄送象牙之塔的,今晚就要,别磨蹭了。”
结果,一不注意,又被塞了一大堆活儿……
林中小屋的血压高了起来。
作为后入门的人,竟然对大师兄一点尊敬都没有,甚至还想要将大师兄当工具人!谁给你的胆子?!
哦,老师啊,那没事儿了。
只不过——
在去工作之前,他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忍不住看向了窗外,那一座笼罩着雷霆和电光的铸造之山。
“为了天国谱系……吗?”
这世道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为了理想,就连老师这样的懒狗都开始带头卷起来了。
真吓人啊。
“不过,总感觉……”
他轻声呢喃着,忽得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总感觉,不只是如此。
不论是召集原缘,还有北极星中转站的建立,甚至是之后的狼爵军团剿灭战和之前的地下防线的斗争。
同往日老师的风格相较,都略微显得有些激进了。
抓紧一切的时间壮大着原罪军团。
仿佛顾虑着什么一样……
就好像,害怕?
.
.
“你在害怕?”
在铸造熔炉的最高处,涌动的焰光之前,槐诗再一次听见来自幻影的声音。
当他回头时,就又一次的看到了神出鬼没的幻影。
坐在那地井的边缘,静静的欣赏着眼前宏大的创造,毫不畏惧下方那奔流喷薄的烈焰。
而在回头,看向槐诗时,那一双飘忽而遥远的眼瞳,便洞彻了那些以强势和肃然所塑造而成的伪装。
察觉本质。
槐诗愕然,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眉头皱起:“我怕什么?”
“不知道。”
幻影微微摇头,“或许,你在怕你不知道的东西。”
槐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熟悉的味道……
“实话说,谜语人我已经受够了。”
他挠了挠下巴上的胡茬,无奈回答:“如果你喜欢和人这么说话的话,我可以陪你云里雾里聊上一整天,信我,我经验可丰富了。
可关键在于,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谁——”
太多的差别了,太多的不同。
他完全无法将眼前的人同自己所知道的那个白帝子联系在一起,可她们却偏偏又是如此的相同,令槐诗根本无法分辨。
而更令槐诗困惑的是——她,好像同自己很熟悉。
明明两人之间只见过一面才对。
甚至连微信都没加过……
幻影微微一愣,神情古怪起来,仿佛自嘲一笑:“那你觉得我是谁?”
“那还用说?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的背后灵,还知道那么多我不知道的秘密,而且对我还这么了解。”
槐诗神情肃然,指着她的面孔,断然的做出了结论:“你一定是我女儿从未来穿回来了,对不对?!”
“……”
沉默,漫长的沉默。
幻影的神情陷入了呆滞,就好像看到出门之前还在笼子里的二哈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自己的公司里来了一样,甚至来的好像比自己还早。
总之,复杂的难以言喻。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得出这种放在奇幻小说里都显得离谱的诡异结论。
“好俗套的展开啊……”
她愕然的问:“你为什么想当我爸爸?”
“我还没说你回来的原因是因为我辜负了自己的老婆,所以你要杀了我呢……唔,看起来应该不是了?
那你究竟是谁?”
槐诗挠头,无法理解:“总不至于是白帝子吧?”
“是啊,我是谁呢?”
幻影依旧轻笑着,自言自语,仿佛思考一般,许久,得出结论:“我大概是褚清羽吧?你呢,槐诗?”
虚无的幻影回眸,看着他,轻声问:
“你又是谁?”
槐诗沉默。
眼见幻影亲口说出了自己的名字,槐诗感觉越发的一头雾水。当她问自己的名字时,却令他油然一阵恍惚,只觉得无比熟悉。
本应该如此熟悉。
“那我大概是槐诗吧?”
他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起来,摇头一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转而问出自己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说,变成……唔,背后灵?”
“不知道。”
褚清羽不假思索的回答:“忘了。”
“这也能忘?”
“不止是忘了这个,还忘了很多,可是又好像想起来很多东西,很多不同的名字……结果,完全搞不清自己是谁,又是哪个了,也不确定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
她想了一下,看着槐诗,忽然笑了起来:“说不定,我就是专门从未来回来杀你的呢,槐诗。”
“……”
槐诗呆滞,大惊失色,嘴唇翕动着,竟然说不出话来。
许久,才颤声问:“那……孩子妈究竟是谁?”
“都说了,你不是我爸爸!!!”
幻影瞪了他一眼。
好像生气了一样,消失不见。
只留下槐诗一个人留在原地,继续抓脑壳。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幻影出现以来沟通最顺畅的一次……大概。
至少,有一点她没说错。
槐诗确实在害怕。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只是,死亡预感所传来的古怪感觉,越来越浓烈。从未曾有过这样离奇的感受——往日里足以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出现,他会感觉如芒在背的恶寒。
可现在,并不存在什么恶寒,只有若有若无的颤栗。
好像漫长的冬天要到了一样。
不安。
一如既往的不安在越来越强烈,但又看不清晰。
怕了但没完全怕——这样的感觉让槐诗难受的想吐血,可是又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只是感觉,啊,一定有哪个孙子在琢磨着害我了!
可自己这么好的人,谁想害自己呢?
是被自己随手砍了头没死透的某个家伙?还是统辖局里的叛徒余孽?存续院里忽悠自己办会员卡的那帮神经病?黄金黎明的死剩种?地狱真神牧场主?被自己按在地上一顿猛锤的吹笛人?亦或者是亡国九卿?雷霆之海的哪个侏儒王?
等等,不妙啊!
槐诗回过神来的时候,浑身冷汗。
一觉醒来,竟与世界为敌?
哦,我是理想国啊……那没事儿了……
可问题究竟在哪里呢?
在这缓慢又缓慢的锻造之中,槐诗不断的思考,琢磨,总感觉哪个都很有可能,不论是谁都很想自己死。
以至于,他甚至没办法排出一个先后来。
可很快,他便终于,不用再去思考了。
当撼动深渊的巨响传来时,无数地狱,战场,现境,都被笼罩在这陡然而起的宏伟动荡之中。
不用再去想究竟是哪里到来的袭击。
当他从噩梦中惊醒的瞬间,本能的抬头时,便看到了无数深度之间的战火之后,那一片井喷的黑暗。
深渊。
是深渊狂啸!
当无以计数的浊流从深渊最底层的混沌中升起,那原本笼罩在地狱中的风暴,便向着现境的方向井喷而出。
只不过,现在,那一颗漩涡所化的巨眼,已经被火焰烧了赤红。
一寸寸的,向着现境靠拢。
而就在血色的风眼之外,便是无穷的黑暗。
吞没了所有……
现境时间下午3点16分整。
青铜之眼的探镜传来了最高级的警报。
在吹笛人的狂笑之中,被誉为【大浊流】的恐怖灾害,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