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偌大的酒楼不住的震颤着,灰尘不时飘落。
“你,你……”
听得‘万法楼’三个字,再看着轻按眉心,淡金色鲜血逆流而回的杨狱,被血肉洒了一身的姜侠子瞠目结舌,骇然到了极点:
“你,你怎么,怎么敢……”
“那座竹楼……”
轻捏着眉心,以杨狱今时今日之修持,竟也觉得疲惫到了极点。
通幽催发之前,他已唤了龙渊剑,见势不妙立刻就可斩断一切窥探痕迹,自然,他并未遭受什么反噬。
天眼流血,是因为那座竹楼的形体,已然超过了他目前目力之极限……
姜侠子已被震惊到手脚发颤,麻木的回答着:“是,玄天灵宝……”
“玄天灵宝?”
深吸一口气,平复胸中翻涌的气血,杨狱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于法宝之分,他并非一无所知。
自金蛟剪真形图中,他知晓,远古之前的神通主,将具有道术、神通之力的器物,称之为‘法宝’。
其具体划分,有有‘法器’、‘法宝’、‘灵宝’之别。
其中,神种所炼,为法器,道果所炼,为法宝,因道种、天材地宝的品阶高低,又各自分为顶尖、上品、中品、下品四阶。
而灵宝,相传是由诸多道果组成,拥有诸般不可思议之力的强大造物。
纵然在远古之时,也是极度珍贵之物。
“那可是玄天灵宝,玄天灵宝……”
姜侠子有些口干舌燥。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的胆子会大到如此地步,自己连名字都不敢吐露的存在,他竟敢悍然窥探。
且还真個看到了……
‘天眼,竟如此可怖吗?!’
忍不住吞咽着口水,姜侠子只觉心都在哆嗦。
那可是传说中,蕴含着大神通的玄天灵宝!
自灵潮起,直至天变后十万年,超迈百万年的漫长岁月之中,也不过只有九件的盖世神物!
“大神通吗?”
磅礴似如汪洋般的精气于体魄下翻涌,不足片刻,杨狱已然缓了过来。
他的神色有些微妙,惊鸿一瞥的刹那,他天眼不堪重负,而同时,暴食之鼎,似乎也有波动……
轻按胸口,杨狱若有所思:
“所以,你们之所以能来到此间,就是因为那座竹楼?”
“是,是……但,说不出口……”
姜侠子一脸麻木,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发虚:
“除却燕龙行之外,此来还有几人,可惜,他们都没有来西北道……”
“驱动玄天灵宝,只为了送你们几个前来?”
杨狱皱眉。
无论是法器、法宝,亦或者是灵宝,每一次驱动,都将耗费巨大的温养灵炁。
这一点,身怀金蛟剪与人种袋的他,如何不清楚。
他无从猜测那座竹楼将姜侠子等人送来此间消耗是何等巨大,但那数字,一定是惊人至极。
而那万法楼,付出如此之大的代价,这背后的图谋……
“杨大王,贫道绝非有意隐瞒,实是说不出口……”
姜侠子脸有些麻了。
眼见得燕龙行爆碎成泥,他对自己的莽撞有着万分后怕,若这位真个逼迫自己,怕不是立时要死在此间?
“杨某自不会逼你去死。”
看出他心中的不安,杨狱安慰了一句,旋即问道:
“你受制于万法楼,来去想必也身不由己,却为何甘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透漏自身来历?”
“贫道……”
微微犹豫,姜侠子咬牙道:
“杨大王有所不知,贫道之所以加入……实非自愿。更不愿一生受制于人……”
“很合理的理由,但,还不够。杨某自非妄自菲薄之人,但思来想去,也不觉得能帮你什么,而且……”
杨狱点点头,落下茶杯:
“即便可以,杨某又为何要帮你?”
万法楼的强横,从那惊鸿一瞥间已可看出几分来,这般势力,又不在此界,与他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他除非疯了,才会与之敌对。
“前些日子,贫道曾看过一本奇书,名唤潮汐论的,杨大王想来也看过……”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姜侠子平静道:
“能书出此书者确非凡人,可仍有着局限。他,只着眼于此间,却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灵潮之起灭,所影响的,远远比他想象的要恐怖无数倍……”
哒哒哒~
杨狱轻扣桌面,示意他继续说。
“贫道为何而来,无法诉之于口,可贫道可以明确的告诉杨大王,以后,如我等一般的‘天外来客’,只会越来越多……”
姜侠子神情肃然:
“灵潮之起灭,只在于天海界,天海界,是寰宇诸界之源头,灵潮自外而内,最终合流于天海!
此时此刻,天海未开,相距最近的山海界,就是众矢之的!
这,可够吗?”
他,说的极为严重,抑扬顿挫,令人不自觉的提心吊胆。
“也还不够。”
杨狱神色却没什么变化,类似的话,他也听过。
姜侠子神情一僵。
“看来,你还未想好,那么,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条件,再来寻我。”
他一犹豫,杨狱已是不愿再听,随手一抖,气劲已将之推出了酒楼。
“这……”
夜风中,姜侠子有些发懵。
他想过种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料到这一面见完,会是这么个光景……
愣了半晌,他也只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龙泉界、万法楼……”
酒楼内,杨狱转动着茶杯,心中念头发散。
突然,他袖口一动,身形仍有几分虚幻的真言道人飘忽而出,落在了对面:
“他应当准备了足可令你心动的条件,为何不听一听?”
“既不会答应,听了,不过徒乱己心,又何必听?”
自斟自饮,苦涩在舌尖散开,杨狱摇摇头:
“我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他当然看得出来,姜侠子仍有保留,且自认为条件可以打动自己。
但他却不想听了。
因为他的麻烦,真的很不少。
不说十都难成、不说塞外蠢蠢欲动、不说黑山老妖、塞外方寸仙山,
也不说那疑似陆沉得的金佛。
单单是大衍山中极可能已经竖起来的法坛,就足可让他无心他顾了。
那可是,七箭出,则必死的‘钉头箭书咒’。
“是不少啊!”
掐指一算,真言老道都不由得感叹:
“幸亏老道已是死了,否则,此刻不定要如何烦恼。”
“……”
杨狱差点被茶水呛着。
没了肉身束缚,又脱离大敌之手,老道比之生前都要洒脱与自在。
“她那钉头箭书,一日三拜,前后得七年才能功成,算算时间,若她回去就拜,你可只有两年时间了……”
笑了笑,老道有些好奇:
“继续推敲、尝试晋位十都?魁星,也抵不住钉头七箭,你要破局,还得另想办法……
瞧你这模样,是已想好了应对之策?”
“传说中,仙神都能拜死的咒书,我又有什么好的应对之法?”
轻舒了口气,杨狱站起身来,视线似穿过了夜空群山,看到了那山中篱笆小院:
“不外乎是提前,打死她!”
……
……
呼呼~
夏去秋来,关内热气未退,塞外,寒气已是骤降。
一夜寒风吹过,山川大地、草木泥石尽被白霜覆盖,刺骨寒意下,草原上的牛马,已有不少开始动毙。
一如过去的十年,大风雪即将来临,整个草原,都已开始蛰伏过冬。
寒冷,是会与日俱增的。
最初的大风雪,尚有寻常人可以在冬日外出走动,而十年之后的如今,塞外最为苦寒之地,便是换血大成的武者,都要披上大氅。
呼呼~
七杀王城中,有着一座高达二十八丈高,通体星沉铁铸成的高楼。
寒风中,叶圣拾阶而上。
这座迎星楼,合有二十八层,却只有一人居于高处,而除却那人之外,他是第二个踏足此间之人。
“王爷!”
未登顶,先躬身,叶圣执礼甚恭,余光扫过,却见风雪之中,一人盘膝而坐。
其着墨色长衫,非胡服打扮,但仅仅是看到其人背影,就觉一股苍茫粗粝之感扑面而来。
“关内来人太多,除非您亲自前去,否则,方寸仙山再无法守住……”
没有丝毫的废话,叶圣恭敬汇报。
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隐隐能猜出这位身份的人,但这并不是他机警过人。
而是他在多年之前,曾见过这位一面,或者说,这位的化身一面……
“进,由得他们进,出,自然不可随意出。”
风雪中盘坐,对于那万人争抢,被视为造化之地的仙山,老妖似并无太多兴趣。
只是随意的交代了一句,又唤住了点头应‘是’的叶圣:
“青州四大家,虽非大明顶尖世家,却也比之塞外王侯富贵,你为了什么,投靠本座?”
“……王爷天命所归……”
半句冠冕堂皇之话,被冷漠的眼神生生逼回,叶圣心头一颤,低下头:
“大明动荡,我叶家遭朝廷排挤……”
“为家族富贵而来?”
听得塔顶的声音,叶圣呼吸一滞,却还是只能点头:“……是!”
“本座,许你叶家三世富贵,只要……”
莫名的寒意让叶圣打了个寒颤:
“王爷若有吩咐,卑职万死不辞……”
“万死,不必……”
嗡!
风雪似被墨色染黑,大片黑雾瞬间淹没了塔顶:
“一死,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