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雯雯低下头,双手抓紧了膝盖上的裙子,微微颤抖起来。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无声无息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别哭啊别哭啊。”路明非慌神了。
情根深种的话应该扑上来拥抱才对吧?这越来越像意外怀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超越科学领域之外的事情发生?自己有通过吃饭让女生怀孕的言灵?
“老板,一盒纸巾。”他慌慌张张地喊。
老板把一盒纸巾扔在桌上,瞥了一眼这一男一女,满脸不屑:“嗨!能有多大事儿啊?这种事情发生了也没办法,要去正规医院……”
路明非真想把显示器举起来扣他那个猪头上!
“我是没办法才找你的……”陈雯雯抽泣着说,“这几天我找了好些人,他们都不相信我。后来我只好给你qq留言,好不容易看你回了,我一下午都在qq上喊你,你也没上线。好在我装了能看ip的qq,就找到这里来了。”
路明非一愣,看起来自己在求助名单上倒也不是很靠前。
“赵……赵孟华失踪了。”陈雯雯抬起头看着路明非,满眼的红丝,长长的睫毛也遮挡不住。路明非吓了一跳,这得哭多久才能把眼睛哭成这个兔子模样?
“赵孟华失踪了?”路明非有点茫然。这好像应该柳淼淼着急吧?就算柳淼淼无能为力,还有公安局、赵孟华强力的老爹等等镇得住的角色。跟陈雯雯早已没有关系,跟他路明非更没关系。
“你会帮我的对不对?”陈雯雯忽然抓住路明非的手。
路明非没有来得及闪避。他感觉到那双小手冰冷,还在微微地颤抖。他低头看着陈雯雯的手,出了会儿神,忽然无声地笑了。他想起自己曾多少次做梦拉着陈雯雯的手走路,梦里沿河的小路上满是雾气,根本看不清要走到哪里去,可是他走得那叫一个心旷神怡,那叫一个飘飘欲仙,因为他拉着女孩的手呐,温暖的、柔软的手,关键是那是陈雯雯的。可高中时他跟陈雯雯的最大接触也就是递个东西的时候指尖相碰,就是这样都会暗爽半天。居然就这样被一把抓住了?还抓得那么紧,好像怕他甩开不理。
他在陈雯雯手背上拍了拍,点点头:“嗯,我会啊,我们是同学嘛。”
陈雯雯擦了擦眼睛,沉默了很久,轻声说:“赵孟华是九天前失踪的,大家都在找他,什么线索都没有。但是他失踪前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就半分钟不到,说他被困在地铁里了……”
随着陈雯雯的叙述,路明非头皮阵阵发麻。这听起来根本就是个闹鬼的故事,难怪没有人相信陈雯雯。一个本来有点文艺有点神经质的女孩,在前男友忽然失踪的时候跑去给人家讲鬼故事,不被轰出来才见鬼了。所以她只能来找路明非,路明非是唯一一个她说什么都会点头说好的人。
其实路明非也摸不着头脑,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陈雯雯说完了,路明非还是呆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雯雯这才注意到路明非一脸颓唐,脸似乎好几天没洗了,头发乱糟糟的,全然不是上次在aspasia见时的样子,好像那次晚餐只是一场幻觉。她又一次哭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惊恐,眼前这个路明非绝不是她上次见的那个有路子有本事的家伙了。他和以前一样是个衰仔,这种时候一个衰仔又有什么用?https://
“我我我我……我会帮你的,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路明非赶紧说。
“真的?”陈雯雯得到这个许诺略微恢复了一些信心,她抬起眼睛有些怯怯地看着路明非,无声地笑笑,眼神里有一丝哀婉,“我这样跑来求你,是不是很难看?”
路明非迟疑了片刻,“我没想到你还那么喜欢赵孟华……”
“开始也很恨他,觉得以前自己喜欢他就是瞎眼了,谁都比他好,恨不得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陈雯雯低下头,轻声说,“可过了很久,很偶然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他来,一想就没完没了。以前的事情都从心里涌出来了,还是那么好。你要是跟什么人在一起过就明白了……那是你的时光啊……一起的回忆一起的时光,那是你自己的东西,你怎能说它不好?你不能把它给丢掉的,否则它就像被爸爸妈妈丢掉的小孩子那么可怜……”
她抬起头看着路明非,眼泪盈盈滴落,“你懂我的意思么?”
路明非默默地看着她,心里想我不懂啊,你不是都说了么?我没跟什么人在一起过,没跟什么人分享过时光,你要我怎么懂?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别担心,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陈雯雯使劲点头,咬着下唇露出感激的笑脸,“那我先走了,我晚上还有自习,其实我现在上什么课都没精神,但是我要是再不去上课,班主任就会叫医生来看我了。”
“好好,我有消息就通知你。”
陈雯雯走了几步回过头来,“上次你请我吃饭,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小事儿,”路明非挠挠满是头皮屑的脑袋,“我老大帮我安排的,他很靠得住,我一会儿去找他帮你想想办法。”
“我本来不该去的……”陈雯雯轻声说。
“啊?”路明非愣住了。
“我后来蛮自责的,其实我那天去跟你吃饭,就是想跟赵孟华赌气,觉得他不要我,我也不会老等着他……”陈雯雯的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哼哼,“可去的路上我就后悔了,怕你误解,好在你后来都跟我说清楚了,我心里反而好受多了。你真好。我不值得你喜欢啦,我那天晚上还冒着雨跑到赵孟华家去又跟他解释,你看我就是这么傻傻的。”陈雯雯苦笑着理了理自己湿漉漉的鬓发。
“哟哟,这么大的雨,司机有送你去吧?”路明非一脸关心的样子。
“嗯,司机蛮好的,总之谢谢你。”陈雯雯转身走了,路明非满脸关切地冲她招手,目送她消失在地下室的入口。
之后有足足十几秒的时间,那种关切的表情都僵硬在他的脸上,一丝丝剥离,一丝丝消散,好像整张脸被糊上了一层胶水。最后他面无表情了,仍旧看着陈雯雯离开的方向。
啊嘞?你真好?又被发好人卡了?他木然地坐在椅子上,重新打开视频。
其实是狗哥发过来的链接,最近这几天网上点击最火爆的视频。
“谁看谁感动!”狗哥信誓旦旦地说,“一个意大利兄弟在颐和园湿身求婚的现场录像,俊男美女,各种奢侈!”
是啊,真值得好好地感动一把,深夜里昆明湖寂静的水面,佛香阁在夜幕下的远影,长廊上明灭的灯光,秋来落叶漫山,悠远地令人想到汉唐。他们在水中追逐水中拥抱,八哥在树梢上聒噪,长廊上洒满玫瑰花瓣,英俊的爷们用大浴巾把湿透的女孩裹起来横抱着她踏花而过,历史上恺撒大帝和埃及艳后搞在一起怕也就这场面而已。一个意大利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为了一个中国妞儿,求婚没有安排在意大利餐厅也没有掏出钻石戒指,而是在皇家园林中上演这么一场。
何等苦心!如果路明非是女孩也得答应!那他又怎么能埋怨别人答应呢?
他关掉了视频,站起来说,“老板把这几天的账清一下。”
傍晚了,外面街上下着雨,好几天没有看见天空了,走在这里觉得分外地陌生。好像自己不属于这里,好像一条狗走在人类的世界。
街上的人稀稀寥寥,因为阴着天,橱窗里的灯提前开了。路明非低着头靠着边走,经过一家婚纱摄影店的时候,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橱窗里那身华美的白纱长裙。
心里真难受,可是想要大哭一场又没有可哭的理由。这就是所谓的“孤单”么?那不是牛逼英雄的特权么?你一个路人你孤单个屁啊?可它来的时候你就是逃不掉。
你逃了十几年,于这一年这一月这一天在一个昏暗嘈杂的地下室被它抓住了。
橱窗里的光投下了两个并肩的身影。
“你知道么?我最讨厌下雨天了。”路鸣泽轻声说,面无表情,“被淋湿了,总会觉得冷,我讨厌冷。”
“那你为什么不打把伞?你什么都能做到的,不对么?你应该打一把伞。”路明非说。
“怎么能这样呢?我们跑业务的,怎么能比客户还舒服?”路鸣泽仰起头,看着路明非,微笑,“哥哥你记得么?我说过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一条心哦,虽然我是很想要你的命啦……但我会永远跟你在一起,你淋雨,我就不会打伞。”
路明非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小魔鬼那张漂亮的、孩子气的脸,虽然明知道这小家伙是个心怀鬼胎的大骗子,只是在胡说八道,可看着那张认真又诚实的脸,小脸上满是雨……不知道怎么的鼻子里就有点酸。
“滚啦……”路明非低声说,“找个躲雨的地方自己玩儿去吧,我没事儿。”
“很快就有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大事。你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哦,不然会死的。在我们的契约没有完成之前,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路鸣泽还是笑,“这次的作弊密码是,sethingfornothing,前所未有的超级作弊码哦,用来效果那真是撼天动地,就算是面对四大君王也可以一举轰杀。质量三包无效退款!收费只是区区14条命。”
sethingfornothing,路明非记得这个作弊码。在星际里,这个作弊码可以一次性完成全部升级,所有单位到达最强。
“sething……fornothing!”他仰头望着漫天雨落,“这话的意思是……”
“用什么珍贵的东西,换回了空白。”路鸣泽和他并肩看雨,“按字面理解是这样的吧?”
“算了,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了。”路明非懒懒地挥挥手,沿着墙根往前走。
“是不是很难过?为了陈雯雯的事?”小魔鬼死皮赖脸地跟着他,“你觉得你已经竭尽全力对她好了对吧?还要克制你心里的魔鬼什么的,啊,就是我啦。虽然曾经有一度在你面前她就像一张沾了番茄酱的纸巾那样,鲜红的心形像血一样要往下流,但她的心不是为你在流血哦。你跟她没有关系啊,哥哥,你没有和她一起度过的时间,更不可能有爱这种东西。她在玻璃上给你画了一个笑脸,你心里觉得很温暖。可是在赵孟华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好不容易在心里建起来的堡垒全都坍塌啰!她忽然间就哭得很伤心说你怎么这时候才打电话给我?”小魔鬼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哈哈,哥哥,你那时候在跟一个叫芬格尔的败犬一起抠着脚丫发牢骚呢。”
路明非觉得头有点晕,呼吸有点沉重,但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你觉得委屈是吧?是你牺牲了14的命救了那个叫诺诺的女孩啊,可是谁都不知道,连你自己都不承认。她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恺撒加图索的脸,你说你怎么那么衰呢?你要不要考虑卖我14条命我去帮你杀了恺撒啊?情杀一类的活儿我们也很拿手的。”
“滚!”路明非忽然扭头怒喝。
“哥哥你逃不掉的,你已经被抓住啦。”路鸣泽看着他,清澈的眼瞳里满是怜悯,“看看前面,有人需要你呢,你还要帮他么?”
路明非忽然听见了女孩惊叫的声音,他猛地扭头,四个混混似的年轻人正把一个白裙的女孩围了起来,用身体挤压着她往小巷里去。为首的那个手里翻着一柄折刀,肩头没有洗净的刺青疤痕格外醒目。
该死!他该把陈雯雯送到地铁的!
“住手!”他根本没有过脑子就喊出了这一句。
混混们吃了一惊,看着这个从后面疯跑过来的小子。几个人对了对眼神,确认路明非只是光棍一根没有兄弟跟着,脸色立刻缓和下来。为首的摆弄着折刀,对一个兄弟挤了挤眼睛,示意他把女孩控制好,然后带着剩下的两个截住了路明非。
“兄弟有话说?”为首的打量路明非那一身。
路明非从人墙的缝隙里看着双臂被拧在背后的陈雯雯,她满头湿透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呜呜地抽泣。
哭?哭有什么用?要是哭有用,路明非也哭一哭了。
“那是我同学,你们放了她,不然我叫警察了!”路明非克制着不哆嗦。
“哎呀?同学啊?把学生证拿出来看看啊?”一个混混在路明非肩上推了一把。
“你别欺负人家小弟弟,人家一看就像学生对不对?”为首的也一起推。
路明非没打过群架,不知道这有意无意的推推搡搡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墙边他才明白过来,他被围住了,无路可逃。刚才那一连串推搡就是个兵法,要把他逼到合适动手的地方。为首的眉梢一挑,一记勾拳从下而上,连击小腹、胸口和下颌。这是练过几天的下勾拳,路明非感觉满嘴都是血腥味,剧痛直冲上脑,靠着墙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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