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鑫现在比李生智更郁闷,拄着刀,站在阵地中央,山羊胡子气处一翘一翘的,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给他的暴熊营造成极大的伤亡的什么四发八牛弩,蝎子炮,百发弩,清一色都是定州不久前才支援给曾氏军队的,现在转眼之间,成了定州军自己的摧命符。
“奶奶的,奶奶的!”看着几发百发弩飞来,将自己阵地上的士兵击飞,露出老大一个豁口,魏鑫不由顿着脚,破口大骂。
早在一个时辰前,他的外围阵地就已经被摧毁,壕沟被填平,胸墙被推倒,双方已经进入到了短兵相接的战斗。
曾在定远城下以数千步卒抗击蛮军的经典双层圆阵再一次重现在这里,内外两层定州士兵宛如巨磨,一正一反,每一次转动,都带走一批敌军的生命。
双层圆阵的最中心,便是魏鑫的中军所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由弓箭手所组成的箭阵不停地向圆阵外进行抛射,每个人的脚下,一排排密密麻麻地插着数十支利箭,这种射击频率,如果不是定州所特制的一品弓,任你臂力强劲,射上十几支后,也会筋酸骨麻,但饶是如此,这批弓手每射上十支,便会轮换一组,让刚刚的一组稍微歇息一会儿,魏鑫不能不担心如果圆阵被击破,这批弓箭手也不得不挥刀上阵了。
不时有投石机或蝎子炮的炮弹落到这个方阵之上,带起一蓬血花,被击听弓箭手肯定是活不了了,早有准备的定州军医护人员立即将死者拖走,伤者就地治疗,新的弓手立即填充上去。
硬抗一个时辰后,厚厚的圆阵已被削去一层,看看辰光,再看看邝道义的后方,仍是一片寂静,魏鑫不由心里犯起了滴沽,看着四面如浪潮般涌来的敌军,暗道,小姜奎啊,老子的老命可就看你的了。
“李生智!”他大叫道。
营内李生智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刀抽出插回,再抽出再插回,看着战友拉命,自己只能旁观,这种猫抓挠心的感觉比挨上一刀还要痛苦,正火急火燎间,忽然听到魏鑫的喊叫,顿时一跳而起,几步奔到魏鑫跟前,“末将在此!”
魏鑫斜了他一眼,“本想等姜奎来了你去捡便宜,看来这个便宜捡不着了,你带队去逆冲一次,记住,不要冲得太深。要是深入敌阵,你他妈的就回不来了。”
李生智大喜,“末将记得了!”猴急猴急地转身便奔,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大吼道:“上马。”八百人的骑兵立即翻身上马,摘下挂在马鞍上的刺枪。
李生智长枪一指,“冲锋!”
圆阵猛地裂列一个缺口,正在围攻此处的邝道义部压力一松,不由大喜,只道敌军已坚守不住,顿时沿着这个十几丈的缺口蜂涌而入,但紧接着他们就如丧考妣般地看着前方,一阵骑兵正凶神恶煞般地狂冲而来。
“杀!”李生智魔神一般地纵马而来,将身前的几个敌人撞得凌空飞起,手里长矛连连刺出,每一次收回,就代表着一条生命被收割而去。
八百骑兵一涌而出,身后的圆阵左右一合,咣当一声,再一次严丝合缝地封上。阵内弓手再一次延伸射击,李生智牢牢地记着魏鑫不能冲击太深的吩咐,纵马带着骑兵,沿着圆阵数十米远的地方,便是一轮狂冲。顿时将邝道义的攻击势头打了下去。绕着圆阵奔跑了数里远,身后的圆阵再一次裂开一条缝隙,号角声响起,李生智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身周的敌兵,很是不甘心地一矛杆拍飞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敌人后,纵马沿着这个裂口奔回了圆阵。
这一轮出击,骑兵损失过百,杀敌却不知有多少,实在是因为敌人太多了。
数息功夫,宝贵的八百骑兵便死了一百多人,魏鑫心疼的直抽抽,他暴熊营可拢共便只有八百骑兵啊,平时那都是当宝贝供着的,一般只让他们哨探的,这种集群式的冲锋,自杀式的冲锋,只为减轻一下步兵的压力,这种使用让魏鑫嘴唇都哆嗦起来。
“狗曰的邝道义,打北贼时,就没见过你这般拼命!”
邝道义的确已在竭尽全力了,他想过对面的敌人不好啃,但没想到会不好啃到这般地步,打了两个时辰,自己只摧毁了敌人的外围阵地,面对敌军主力时,这个古怪的圆阵便让他吃尽了苦头,付出了极大的伤亡,也只是将他削薄了一层,但却仍然矗立在自己面前巍然不动,自己有着绝对的优势兵力,只消攻破敌阵,让敌人陷入各自为战,胜利就唾手可得,但这看似简单的一步,却让他打了这么长时间还看不到曙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邝道义的心中越来越不安,此时他已想到失踪了的旋风营肯定是去打来援自己的那支北军骑兵了,如果他们吃掉了北军,再回师冲到这里的话,他打了一个寒颤,回营,看着面前的那块肥肉,却又万分地舍不得,也许自己再努力一次,就会收获丰硕的成果,将这个营完完整整地吞下去,如果取得这个战果,那将是辽州军的一个重大胜利,自从定州军扬名天下以来,还没有那支军队曾完完整整地吞下过一支整编的定州军队,缴获过一面定州军旗呢,即便李清的白登山之败,他的亲卫营可也有千余人带着军旗突围而出了。
他决定再攻击一次,如果还是打不破,那就收兵,回营,固守,眼前的肥肉再香,也得有命享用才好。
“亲卫营,上马,攻击!”邝道义提刀上马,他决定带着自己仅有的三千骑兵发起最后一次冲击。开战以来,这支骑兵他一直留作预备队,但现在,他决定投入自己麾下最强的战力,力求一击成功,而眼前的敌人看来也是强弩之末了,在自己骑兵的冲击之下,应当很难坚守。
邝道义打头,骑兵呼啸而至。
“李生智!”阵内,魏鑫声嘶力竭地叫喊道:“冲出去,挡住他们,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直接冲击圆阵!”魏鑫知道,此时,自己的圆阵已是最薄弱的时候,挡住对方步兵已是竭尽所能了,绝对挡不住骑兵的强大冲击力了。
“弓箭手,紧速射,射完你们所有的箭,然后提刀,上前,补充圆阵!”魏鑫猛喝道,将头盔咣地一声套在头上,拔起了挺好在地上的长刀,准备最后一搏了。
李生智率领导着七百骑兵一头扎进了对方的骑兵阵列中,左冲右突,尽力地将对方的队列搅乱,延缓对方直接冲击步兵,但对他们而言,对方的骑兵太多,仍然有无数的骑兵从他们的身边掠过,向着圆阵扑去。
“他妈妈的!”李生智真的急了,长枪舞得风车一般,刚刚不知那里飞来一箭,将他的头盔射得无影无踪,生生地吓了他一跳,此时的他,披头散发,满身是血,也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枪杆刚刚被他猛力一刺,挑飞对面一个骑兵时,强大的冲击力让枪杆弯成了一个弧形,已是不能用了,痛骂一声,丢掉手中的长枪,拔出战刀,闪过避过侧面劈来的一把刀,一伸手将近在咫尺的敌骑揪了过来,顺手一抹,割断了喉咙,刚刚扔掉尸体,眼前黑影闪动,一柄长枪迎面刺来,他吓得大叫一声,一个铁板桥,整个身体自腰上向后折下去,战刀横伸,两腿猛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向前一窜,借着马力,横拖在身旁的战刀将那个敌人自腰间剖开,身体猛地弹了回来,刚刚那一下,那枪尖可是擦着他的鼻梁掠了过去,上面的血腥味清晰可闻。刚刚在鬼门关打了一个转的李生智回头看时,自己身后已只剩下十个不到的骑兵,其它的都已淹没在敌骑的海洋中,早已是被分割开来,各自为战了。
“弟兄们,各自保重吧!”心里祈祷了一声,李生智一刀砍翻身边的一个敌人,抢过他手中的长枪,猛力掷出,将远处一个正在张弓搭箭的家伙扎了一个透心凉,此时,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各人自己的运气了。
邝道义最后的冒险让他在瞬间之间便取得了战场优势,但这个优势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远处传来的势若奔雷的马蹄声便让他如坠冰窖。此时的他,的确已冲进了圆阵,圆阵被破,魏鑫率领他最后的预备队,也就是那一批扔掉了弓箭的弓箭手们,提着刀正冲向突进圆阵的敌军的时候,远处的雪地上,一片片乌云般的骑兵正狂奔而来,看那滚滚而来的骑兵,怕不有上万之众。
来的是姜奎,姜奎只有五千多骑兵,但他将在战场上收拢的北军马匹全都赶到了一起,夹在骑兵之中,一齐向前冲来,从远处看去,其势之猛,其范围之大,的确有足足上万骑兵。
邝道义心头一阵冰凉,这么多的骑兵,一个旋风营那有如此规模,也就是说,不仅是旋风营,连常胜营也来了,一想到这两个骑兵营,邝道义仅有的那点战义也冰消瓦解。
“撤退!”他打马回逃。一边逃一边痛骂自己,为什么要发动最后一次冲锋,假如那时自己收兵回营,那么虽然吃不了肥肉,也不至于将自己搭上去。
姜奎的骑兵如海涛一般涌来,碾碎了挡在他们路上的所有障碍。圆阵内,老魏鑫一屁股坐在地上,“奶奶的,险些让我这把老骨头也要上去动刀子拼命!”
邝道义的大营被破,回不去了,只能带队向一侧逃去,他能逃,那些步卒可就苦了,两条腿那能跑得过四条腿,一时之间,四处都是溃卒,其实此时此地,邝道义在兵力上仍旧占有优势,但所谓兵败如山倒,整个部队已经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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