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光之下,徐克兴拄着大刀,喘着粗气,气喘吁吁地在陡峭的山路之上和小兵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攀爬着,不时传来有士兵跌倒在地,骨碌骨碌翻滚下去的声音,幸亏山上树林甚密,翻下去不远便会被树从挡住,倒也不至于有姓命之忧,但头破血流肯定是少不了的了."老安,钱疯子就走这条道儿?"徐克兴问道."嗯!"老安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树干,弯着腰,身上热气腾腾."将军说就走这条道,徐将军您也知道,我家将军也是本地人,对这些小道也是门儿清.险是险了点儿,但近得多.""这还叫险一些,这简直就不是人走得道,这个钱疯子,当真是不要命了.""徐将军,我家将军守得住燕子沟么?"老安有些担心地问道.徐克兴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光,"你家将军是一员福将,从军这么多年,居然连一次伤也没有受过,乃我生平所仅见,恐怕数遍整个定州军中,就连主公也算上,也只有钱疯子一个人吧?这样一个人,福大命大,肯定是能守住燕子沟的."老安连连点头,"徐将军说得是,钱将军一定能守住燕子沟,等到我们去救援的."徐克兴吐了一口气,心里却是着实担心,钱多从来没有守过伤,可别以前将好运气都用光了,一受伤则已,一受伤便挂了."加把劲,爬过这个山头,我们便休息两个时辰."徐克兴大声吼道.燕子沟,火光冲天,铺天盖地的火箭射向左梁之上,引燃了左梁之上的树林,也幸亏乐不平先前已铲除了上面所有的杂草灌木,大火起时,他们立即砍出了一条十数米宽的隔离带,大火虽然一时烧不过来,但是炙热的火焰却让每一个人大汗淋漓,盔甲早就穿不住了,脱了盖在掩体之上,倒也可以挡挡箭矢.乐不平像从水里刚刚捞出来一般,但脸上却满是笑容,脱掉了盔甲的他胸上有一条恐怖的伤痕,那是一把刀从肩上一直斜拖到肚脐之下,如果再深上几分,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弟兄们,廖斌这个蠢才,这把火放得好啊,想烧死我们,奶奶的,我们是这么容易就能被烧死的么,哈哈哈,这把火让他们的进攻也不得不停下来了,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时间,这个狗东西居然自己给我们争时间,哈哈哈,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啊,咳咳……"乐不平的大笑被一阵剧烈的干咳打断.乐不平的强颜欢笑虽然让士兵们的心情稍稍振作了一些,但熊熊的大火似乎将空气都炙烤得一干二净,每一个人都大张着嘴,拼命地呼吸着,空中充斥着黑色的灰尘,遮天蔽曰,很多人剧烈地咳嗽起来,痛苦地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衣衫.乐不平从身后一株树上抓了一些树叶,这些树叶还是绿的,放进嘴里拼命咀嚼着,绿色的液体从嘴角沁出,他大口地吞咽着,以此来弥补一些水份,有的士兵则利用手中的钢刀,将地下的草根翻起来,也顾不得上面的泥土,塞进嘴巴用力咀嚼.豁口之上,城墙早已被打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段一段残垣,钱多领着数百士兵,便依靠着这些仅存的残垣,抵挡着廖斌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从不负伤的钱多终于负伤了,头皮被削去一块,成了一个半秃头,血肉糊糊的,那一刀再矮上一分,势必便掀了他的天灵盖去.胡乱撕了内衣缠上去,乱七八糟地在下巴下打了一个结,看起来极其可笑,此刻正抱着铁锤坐在一堵墙后,仰望着天上的星辰."天马上就要亮了,半天加一夜,老子已经尽力了,妈妈的,怎么还没有来援军啊,难道老子这员福将今天真要死在这里了?"摸了摸脑袋上的伤,钱多疼得一哆嗦,从不受伤的自己终于破例了,这也许不是一个什么好兆头.从墙边偷偷地探出一个脑袋,看了一下远处灯火通明的敌军,心里满是不平的气息,"狗娘养的廖斌还没死呢,老子怎么能死?"他暗自想着,伸长两腿,尽量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这个时候,每恢复一分体力都是好的,也许在下一刻,敌人又会冲上来了.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左梁之上,那里冲天的火光将地面照得纤微毕现,如此大火,也不知乐不平他们还能有几人能存活下来,虽然有些担心,但只要看一眼那左梁之上仍旧飘扬着的定州军旗,钱多便又安心几份,只要军旗不倒,那么左梁便还掌握在自己手中.左梁如失,豁口也就守不住了.对面传来呐喊之声,钱多一跃而起,"还有箭吗,还有箭么,赏他们几轮!""端上枪,跟着我,杀啊!"钱多虎吼着举起铁锤,大断墙之上跳了下去,一个横扫四海,便将先行扑上来的几名岷州军给横扫了出去.豁口又一次陷入到死战当中."将军,徐将军,山下发现大股岷州军,正在大路之上构建防御!"一名哨探出现在徐克兴面前,手指着山下."至少有五千人,看来是准备阻截我们的援军的."随着哨探爬上一块突出的高地,透过密林,隐约可见远处山下,大批的士兵正在搬运土石,砍伐树木,在大道之上设置障碍,"看样子钱多打得不错,居然迫使对手不得不准备阻截援军了."徐克兴兴奋地道,"我们要到地头了!老安,离燕子沟还有多远?""不远了,不……"老安的话突然之间戛然而止,"火,大火,徐将军,那是燕子沟,怎么有这么大的火势,燕子沟失守了么?"徐克兴霍然抬头,看着远处映红了半边天的熊熊大火,"这肯定是对手攻不下来,纵火烧山,想将我们的人逼出来,传令全军,加速,加速,跑步前进,钱疯子一定危在旦夕了.""徐将军,山下的敌人怎么办?如果我们这时候冲下去,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一名营将大声道."狗屁,折了钱多,杀他们再多人有个屁用,将他们交给秦飞去,我们飞速赶到燕子沟,援助钱多,堵住口子."徐克兴怒喝道:"老安,有没有路直接能至燕子沟的?""有,有,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过去,便是燕子沟的左梁."老安火急火燎,"徐将军,我们快出发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我们走!"徐克兴撩开大步,随着老安,向前奔跑起来.乐不平将头深深地埋在挖出来的洞中,那里的泥土还带着一丝凉气,身后的树木叶子都微微蜷曲,再用力咀嚼,也没有什么水份出来,喉咙之中火烧火燎,嘴唇裂开,口里几乎没有了唾液,两眼有些发花,看什么都是双影子.眼前影影绰绰,耳中似乎传来喊杀之声,乐不平一下子清醒过来,是敌人,敌人杀上来了.他一下子跃了起来,一手提着铁盾,一手舞着缺了口了钢刀,嘶哑着声间嚎叫道:"弟兄们,敌人上来了,为了活着,杀啊!""杀!"几百人齐声呐喊,但声音却很小,因为很多人已经喊不出来了.只能张开大嘴,无声地呐喊着,挺着刀枪,冲过隔离带,踏着没过脚背的滚烫的黑色灰尘,扑向对面的敌军.两群人对撞在一起,没有了先前激斗之时的呐喊,双方都没有了这个激情,此时,正如乐不平所喊的那样,为了活着,杀死对方.双方闷头苦斗,不时有人倒下,溅起满天灰尘.乐不平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是机械地挥着刀,将挡在自己前面的人一个个砍倒,手里的铁盾下意识地挥舞,身上已中了好几枪,血水将身上沾满的黑色灰尘冲出一条条印痕,谷底,厮杀之声隐约传到他的耳中,还好,钱将军那里也还没有失守,自己这里一定要顶住.他野兽般地嗬嗬嚎叫着,冲进对手人从中,左劈右砍.乐不平是一个从青壮成长起来的将军,没有受过系统的功夫训练,但长期在战场上的厮杀,使他的刀法极其实用,没有任何的花招,每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扑上来的敌人实在太多,乐不平麾下的数百士兵迅速地减少,左梁之上,敌人越来越多,已渐渐地将他们包围了起来,一部甚至已经越过他们,准备从梁上扑下去,攻击左梁之下钱多的后背.而在谷底,钱多所部也已经被杀得步步倒退,此时,为数不多的士兵背靠着断壁残墙,正在作最后的殊死搏斗.徐克兴所部出现的时候,所看到的正是这万分危急的一幕."杀!"徐克兴高高举起钢刀,他的身后,数千定州军从远处的密林之中钻出来,沿着山梁冲向战场.乐不平听到了熟悉的定州军万胜的口号声,那不是几个人的声音,那是成千上万人的声音,他勉力睁开眼睛,看着远处长龙般滚滚杀来的友军,看着飘扬着的定州军旗,听着定州军万胜的震天呐喊声,他咧开了嘴巴,"老子们赢了!"他扑地便倒,重重地摔倒在黑灰之中.钱多的铁锤风车一般地舞动着,一边拼杀,一边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地喊道:"老子做到了,老子是福将,老子就知道,老子是不会死在这里的,廖斌,你的死期到了,我要将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烤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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