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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想想……挑战净先生的时候,桌面就是由他选择的,不过对付那个三流……他应该没有作弊的必要。”金面愁心中念道,“而我向他发起挑战时,也没考虑到换桌面的事……但是,眼下再看,算上这一场……他已经在同一个桌面上进行了三场对决了。”
他望了望裁判那张一丝不苟、几乎没有表情、且被墨镜遮去一半的脸,随后,又看向了觉哥。
“在发起最初的挑战时,虽然他看起来是很随意地选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桌,但说到底……‘站在哪里’,不也是由他自己决定的吗?也就是说……实际情况很可能是——他在众多裁判中找出了自己买通的那一个,然后故意溜达到这个裁判所在桌面的附近,再发起挑战。”金面愁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靠谱,“他用‘转吸管’这种戏剧化的方式选出被挑战者,也是为了掩盖这一事实;在当时那种没人愿意站出来对决的情况下,他的举动无疑会让周围的人惊叹于他‘连对手都可以随机挑选’这件事上,由此忽略了‘桌面也是由他挑选’、以及‘这个桌面很可能并不是他随便挑选的’这两点。”
嘀嘀嘀——
就在金面愁思索之际,一阵急促的蜂鸣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反馈时限到了,先生。”裁判冰冷的声音随即传来,“超时罚金为开局时持有金上限的1%,另外,下一个三十秒的计时是即刻开始的……”他说着,又看向金面愁,指了指计时器,“下次的罚金就是2%了,请注意。”
“这……”这时,金面愁才后者后觉地发现,自己东想西想的,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有生以来。他头一次感到……思考的时间不够了。
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金面愁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是真正意义上的“精英”。
他的家境谈不上优渥,但也相当殷实。从小就没上过公立学校的他。在任何一个群体中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
拔尖的学习成绩、拔尖的运动能力、甚至长相上也存在先天优势。
学生时代,他就始终和干部、代表、特长生等词汇绑在一起,或者,我们可以说得更直接一些,他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大学毕业前。他已得到了某家知名企业的offer,并在进入该企业后的第六年就成为了企业历史上最年轻的高层管理人员。
他,是标准的人生赢家,他几乎不知道什么是挫折,因为他从不失败。
得到夸奖、赢得胜利……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他也十分乐于沐浴在别人羡慕和崇拜的目光中。
在他看来,那些出现在他人生中的庸人们,都是一些不起眼的“龙套”,而他……就如同这个世界的“主角”。
直到……他三十二岁的这一年……
一个月前,金面愁在某个项目上与自己的上级发生了分歧,自负到刚愎自用的他……选择了无视对方的劝阻。强行执行自己的选择。
结果……他一败涂地,造成了一笔巨额的损失。
这个缺口,靠他自己……哪怕是倾家荡产,也是补不上的;不过,若是能让他得到一笔八位数的流动资金,那么他还有办法进行斡旋和补救,至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还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行为。
于是,他今天出现在了这艘船上……
今天的他,也一如既往地认为。自己是这里的“主角”。
不过……噩梦般的现实,却逐渐让这个没怎么经历过人生起伏的人清醒了过来。
而那“现实”的名字就是——封不觉。
…………
“赶紧写啊。”觉哥见对方还在犹豫,便笑着施压道,“怎么?送我1000美金还觉得不够吗?再超时可就是2000了哦。”
“我……我抗议!”金面愁突然转过身去。冲着二楼栏杆那儿的主办者喊了一嗓子。
他这一嚎,不但吸引了主办者的注意,更是让主厅中的很多人都朝他这里望了过来。
“哈……”主办者张嘴、哈出一口气,随即站了起来,看向对方道,“你抗议什么?”
“你的人被他买通了!他们合伙出千!”金面愁一边朝主办者喊话。一边已抬手指向了身旁的西装墨镜男和觉哥。
他这么一说,那位裁判也是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呵呵……”而封不觉闻言后,却是他摊开双手,笑道,“瞧你那副‘给老师打小报告’的小德行……啧啧啧~”
他这次嘲讽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他就是喜欢……
“我的人……被他买通了?”两秒后,主办者也是笑着应道,“为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是这个!”金面愁言之凿凿地喝着,并高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纸。
“这张纸怎么了?”主办者问道。
“他在第一个回合,就猜到了1a5b!”金面愁回道。
“哦……”主办者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所以呢?”
“所以?”金面愁说话的调门儿都变了,“所以他们肯定是合起伙来作弊出千啊!”
“呵……呵呵……”听完这句,主办者摇着头,干笑起来。
几乎在同一秒,封不觉也用相同的方式笑了。
“你们笑什么?”金面愁已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他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谁规定……第一回合就不能猜个1a5b了呢?”主办者问道。
“又是谁决定的……在第一回合猜到1a5b,肯定是出千呢?”封不觉也问道。
“荒谬!”金面愁喝道,“如果不是出千,怎么可能第一回合就猜到全部的六个数?”
“那么……你有看到、或者是识破他的手法吗?”主办者问道。
“我……”金面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手法就是和裁判相互配合!裁判肯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比如某个视线死角里……通过手势或者暗号将数字告诉了那个乌鸦男!”
此言一出,裁判大哥本能地就想出言为自己辩解,不过,他抬头看了一眼主办者后,终究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他知道……在主办者的面前,辩解是多余的;“辩解”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对主办者的质疑。
“不,他没有。”主办者说着,已经在手中的平板上操作了几下,调出了刚才那几分钟里、封不觉和金面愁这一桌的监控画面。并且用快放的形式将其展示了一遍,“从这个镜头拍摄到的画面可以看出,他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动作,无论双手、双脚、肩膀……都很稳,就连颤动嘴唇或手指之类的举动也没有。”
“这……”金面愁见状。又道,“那乌鸦男就是通过别的方法作弊了!裁判要么是没有看出来,要么就是被他买通了……假装没看出来!”
“呼——”主办者又从嘴里吐出一口起来,拿起了手边的迷之饮料,浅尝轻抿一番,随后接道,“让我整理一下思路啊……”他顿了顿,“你指责我的手下帮助别人出千,但你又完全拿不出证据,也说不出确切的手法;而你唯一的依据是……对方第一回合给出的答案。”
就连金面愁自己都从这话里听出自己理亏来了。他赶紧接道:“不!还有很多别的迹象……”他又指向了封不觉,“他……他在我刚写完答案时,就说了‘原来如此,是这几个数啊’这样的话!而且他只宣言了七个回合!这些全都是作弊的征兆!”
“征兆吗……”主办者冷笑,“哼……这倒是个有趣的说法呢。”他看向觉哥,问道,“乌鸦先生,你怎么解释?”
“心理战术。”封不觉简明扼要地回了四个字。
“你听到了?”主办者又对金面愁道。
“他……这……”金面愁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毕竟他没有证据这点是硬伤。
可是,金面愁也不愿让对决继续进行下去……因为他在心中已经认定了觉哥作弊;退一步讲。就算觉哥没作弊,一个回合就已经1a5b了,那七回合内猜出答案的可能是极高的,也就是说……金面愁不可能坚持到第八回合再投降;而一旦那十万底注一输。他可就直接淘汰了。
“那……这局不算!”金面愁接道,“我要求重新开始!并且换一个裁判。”他又冲主办者道,“呵……怎么样?为了证明对决的公正性,我想你不会拒……”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主办者打断了对方,朝身边的西装大汉b道,“动手吧。”
“遵命。少爷。”西装大汉b应了一声。
话音未落,这身高近两米的壮汉便从高达数米的二楼栏杆处一跃而出。
他那气势恍似猛虎下山、恶龙扑海。
轰然落地之后,大汉在五步之间便突进至觉哥所在的推车旁,单手一攫就抓住了金面愁的肩膀。
“啊——”金面愁吃痛,惨呼一声。
但他还未能喊出第二个音节来,便被对方用一套娴熟无比、力道遒劲的擒拿功夫给反手摁在了地上。
“你……你干什么!”面具贴地的金面愁大声喊叫着,他试着发力抵抗,却发现自己好似被一头大象给踩住了似的,完全动弹不得。
“你已经‘完败’了。”西装大汉b接道,“跟我离开这里。”
“什么!你胡说什么?”金面愁喊得更大声了,“主办者!这是怎么回事?请你解释一下!”
“秀逗吗你?”此时,主办者已重新坐下,悠然地玩起了平板,“还问我怎么回事?赌桌上的规矩你不懂吗?”
“什……什么规矩?”金面愁吃力地接道。
“规矩就是……”这时,封不觉代替主办者,对金面愁道,“出千的,轻则剁手剁脚,重则直接填命。”
金面愁听了,当真是气急败坏:“我……我才没有出千!分明是你……”
“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诬指对方出千,也是一样的。”下一秒,主办者又道。“你不妨想一想,如果你说的话坐实了,那我的手下会遭到怎样的待遇?”他抬手指了指那名裁判,“赌博的世界。可不是那种能让你指着别人的鼻子大喊出千,自己则能置身事外的地方……”他摇了摇头,“既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抓人现行的能力、还没有承担后果的觉悟……你就敢大言不惭地说对方‘肯定是出千’了……”
嘭——
主办者当即一拍身前的栏杆,首次用严厉的语气大喝出声:“你以为这里是幼儿园的游戏室吗?还敢要求重开一局?还要我‘证明对决的公正性’?”他挥臂一指,“要不是有女士在场。两分钟前我已经让人把你的屎都给揍出来了!”他微顿半秒,对西装大汉b喊道,“他是签了‘保护合同’的是吧?立刻给我拖出去!”
“是!”西装大汉b得令,挪开了压在金面愁脊柱上的膝盖,将这厮提起来就走。
“不……不要!”到了这会儿,金面愁终于知道怕了,但求饶……无疑是为时已晚。
“且慢。”不料,这一刻,封不觉却忽然出声,试图叫注西装大汉b。
只是……西装大汉b并没有理觉哥。这家伙好似完全没听见般,用自己那钢筋一般的胳膊箍着金面愁的脖子往外拖着。
“慢着。”两秒后,主办者又出了一声,这回,西装大汉b才停下了。
“乌鸦先生,难道你还有什么意见吗?”主办者问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还有几句话想跟金面愁交代一下。”封不觉说着,已迈开步子,来到了金面愁的跟前。
后者此刻的表情,基本已经和自己所戴的面具差不多了。
“乌……乌鸦先生……”金面愁带着哭腔。对觉哥道,“你帮我说说情!我给你三……不……五万!”
觉哥无视对方的讨饶,自顾自地言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在第一轮就猜到1a5b?”
金面愁被问得一愣。木讷地回道:“为……为什么?”
“其实很简单……”封不觉道,“我猜的。”
“那不可能!”金面愁几乎是本能地回道。
“不,那很容易。”觉哥道,“首先,你一定写了1,这是我‘看’出来的。因为写1这个数字时,运笔的动作十分明显,我可以确定,答案中肯定有一个‘1’。
“其次,你一定也写了8和9,因为你知道我的猜解习惯是从六个0开始向后延,如果答案里不含8和9,就可以帮我节省一轮;至少在我还没有做出‘七个回合’宣言的时候,你的这种想法是合理的。
“而接下来,就是单纯地猜了……
“由于工作原因,我对很多解谜相关的事物做过研究,我曾在一份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资料上见过……人在随机写数字时,最常写的三个数字就是3、5、8;虽然我也不确定那份资料的可靠性,但反正也是猜,我没有必要去‘确信’什么;再者,此前我和净先生的对决中,他写的数字里也包含了这三个数,某种意义上也算一种佐证。
“总之,到此为止,我就有了13589这五个数。
“接着……我便考虑到了‘重复数’。加一个重复数会增加答案的迷惑性,这点你是很清楚的,我认为你不会放过,而这个重复数会是哪一个呢?如果参照我的猜解顺序……那选择9的话最好,这能保证我直到第九轮时才试探出全部的六个数。
“于是,我就写上了——135899,这就是这个答案的由来。”
“不……”金面愁结结巴巴地念道,“……不!你骗我!不可能这么凑巧!猜1、8、9、9的理由还站得住脚,但3和5……”他吞了口唾沫,“你这种猜法,猜中四个以上的概率是很高,但全中的话……”
“我也没打算全猜中啊。”封不觉道,“我原本的打算,就是‘在第一回合猜中四到五个数字’,只要做到这点,我的计划就已经是成功了。”
这句话,宛如一道利箭,穿过了金面愁的心脏,让他全身的血流都为之一滞。
“你……你本就没打算完成这局对决……”数息的思索后,金面愁喃喃接道。
“你终于明白了。”封不觉平静地应道,“如我此前所说,你是个‘二流’。三流和二流的区别就是……前者是能力太差,而后者则是自以为是。因此,与三流相比,二流反而更容易被‘植入想法’。”他耸耸肩,“实话告诉你,我……从来没打算作弊,我只是通过‘此前的种种表现’,给了你一种‘我一定作弊了’的认知。而在情急之下,你便做出了‘自寻死路’的反应。”
金面愁听到这句,又意识到了什么:“难……难道!你在和净先生对局时,就已经在……”
“是的。”觉哥笑了,“那个时候,我便已‘布局’完毕;当众询问裁判有关‘作弊’的问题,就是考虑到……此后的对决中,我有可能遇到一些在‘计算的领域’中十分出色的对手,这时,我埋在对手心中的……‘只要出千不被抓就能安全过关’的这块阴影,就成了我在心理战中无坚不摧的利刃。”
惊愕、绝望、恐惧、不甘……
封不觉的理念在空气中静静流淌,他让金面愁体会到了一种复杂的、难以言语的挫败感。
片刻的沉默后,金面愁重新开口了:“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我会从还清债务,东山再起!到时候,我还要在赌桌上……向你复……”
“哼……还真是天真啊。”封不觉冷笑,打断道,“‘总有一天’?‘东山再起’?呵……在失败时说出这种话的人,恐怕只会渐渐习惯失败……”
他说着,双手插袋,朝退后了两步:“就好似是你来挑战我时的那种心态……‘因为不确定在下一个游戏中是否还能占据优势,所以想在这一场先解决掉潜在的强敌’,乍听之下似乎挺有道理;但赌博的世界,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人们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失去一切、乃至死亡……才是赌博。你这种程度的算计——这种‘让自己尽早置身安全境地’的谋划……在这里是行不通的,不但行不通,还会让你自取灭亡。”
言至此处,封不觉已转过身、缓步离去:“还没有真正坐上赌博台面的人,却满怀自信、想着要赢……可笑之极。你还是回到自己熟悉的领域去,为你人生中的其他错误决定而买单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