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走廊上,阮南烛一直抬手看表。
五分钟的时间并不算多,特别是在凶险的门内,这短短的几分钟更是一闪而过。
林秋石已经进入了屋子里,此时周遭一片寂静,只能看见走廊尽头那时明时暗的火焰。
时针一点点的转动,一圈,两圈,三圈……就在它转过第四圈的时候。程一榭终是忍不住低低问了句:“他能回来么?”
阮南烛看了程一榭一眼,并未回答,但他的眼神却告诉了程一榭答案——林秋石一定会回来。
程一榭心中微叹,不再说话。
时间还剩下三十秒,门内依旧没有动静。
镜子里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大,甚至偶尔可以看见罗千水在里面穿梭的身影,看来五分钟的确是她的极限。
阮南烛的目光停滞在手表的秒针上面。
站在他旁边的罗千山忽的道:“千水,不要硬撑。”
还有十五秒就到他们约定的时间,但林秋石依旧没有出来,看来是凶多吉少。罗千山对于这样的情况并不惊讶,本来门内就是极为凶险的情况,况且,他们还有所隐瞒。
钥匙的确被挂在墙壁上。只是挂上去的钥匙,却不止一把。罗千山对祝萌很有信心,他直觉如果是祝萌进去,一定能在五分钟内找到那把真正的钥匙。但此时换了那个叫余林林的男人,他就不确定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祝萌他们自己决定的,罗千山也懒得去说。
滴答滴答,几秒钟的时间在此时显得漫长极了。
镜中的罗千水,狼狈的从镜子里跌出来了,她似乎受了点伤,嘴里道:“拿到了吗?”
罗千山见她出现,面色沉沉的摇摇头示意。
但就在他们说话之际,走廊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走廊的地毯上。
其他人或许看不清,但阮南烛却看的一清二楚——在门合上的前一刻,门里面竟是扔出来了一把青铜钥匙。不用想也知道,那把青铜钥匙到底是谁扔出来了的。可钥匙虽然出来了,人却被关在了里面。
阮南烛黑色的眸子里,浮现出浓郁的阴郁。
他慢慢的走到了面露喜色的罗千山身边,罗千山本来还在和罗千水说话,他似乎察觉到了身侧有些不对劲的气氛,正欲扭头,却感到了一个冰冷的利器抵住了自己的颈项。
“进去。”阮南烛冷冷的声音传来。
“什么?”罗千水见状一愣,“你在做什么——”她瞪圆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有想到阮南烛会突然发难。
阮南烛抬手看了眼手表,毫不犹豫的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锋利的餐刀割破了罗千山的皮肤,流出了鲜红的血液。罗千山恨恨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阮南烛却笑了,他道:“你以为我不敢?”
罗千水不说话了,她从阮南烛的语气里判断,眼前这人是真的敢的,真敢将那把锋利的刀刃,插入她哥哥的颈项。
罗千山和她不一样,是会受伤会死亡的人类,罗千水咬了咬牙:“再给你们三十秒……”
阮南烛冷笑:“整整一分钟,少一秒你哥都会死在这儿。”
罗千水:“你——”
罗千山被突然发难的阮南烛气的浑身发抖,他没想到阮南烛居然会为了进屋子的那个人做出这样不明智的举动。
“一榭,你来。”阮南烛把手里的刀递给了程一榭,“他要是敢反抗,直接捅进去。”他的语气笃定,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罗千山也知道阮南烛是认真的。这人根本就是不按照常理来的疯子,一般人看见钥匙早就把队友忘在脑后了,谁会想着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将人救出来!
罗千山给罗千水递了个眼神,罗千水正欲微微点头,便听到阮南烛继续吩咐:“看好手表,一分钟,罗千水只要敢提前出来一秒钟,直接动手。”
程一榭道:“好。”
罗千水怒道:“祝萌你这个出尔反尔的骗子!”
阮南烛冷笑:“骗子?你好意思叫我骗子?说好的五分钟你居然提前出来了,他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罗千水道:“只是提前了五秒而已——就算多给他五秒——”
她后面的话语断在了阮南烛冷如冰霜的眼神里。
罗千水知道这事儿没有再回旋的余地,于是愤愤转身,再次进入了面前的镜子。
阮南烛看向走廊尽头,在那对母女再次消失后便拔足狂奔,朝着林秋石进去的那间屋子跑去。
一分钟的时间,不过瞬息。
阮南烛打开了门,在看见了门口不远处的林秋石时,心中猛松了一口气。他冲进了屋子里,想要将林秋石从房间里带走。
然而此时整个屋中却已经开始燃起了火焰,温度高的吓人,阮南烛低声的咳嗽着,艰难的将林秋石抱起来,朝着门口走。
短短的几步路,好像变成了通过地狱的桥。
滚烫的地面和灼烧的火苗炙烤着阮南烛的肌肤,据说烧伤的疼痛等级是最高的,阮南烛很疼,但他的脚步却很稳。
一步一步,十几秒后,阮南烛终于离开了已经被烤的快要变形的屋子,到了走廊上。
林秋石还在他的怀中沉睡,阮南烛一低头,便能看到他的睡颜,他垂了眸子,脑子里想的竟是还好林秋石昏了过去,不然这会儿看见了他的样子可怎么办,此时的他,可不漂亮了。
“祝萌!!”程一榭在走廊那头看的惊心胆颤。
只见阮南烛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个火人,狼狈的跌倒在了走廊上面滚了几圈后身上的火焰才熄灭了。
不过这几个动作却好似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动弹。
一分钟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就在程一榭想着要不要过去帮忙的时候,阮南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在地板上找到了钥匙,随后艰难的拖着林秋石,回到了他们的身边。
滴答滴答,一分钟的时间刚好到。
罗千水从镜子里出来的时候半身都是血,她也受了伤,一抬眸便看见了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的阮南烛。一般人受这样的伤恐怕早就晕过去了,但阮南烛竟是还有意识,他靠着墙壁,那双黑色的眸子冷冷的瞪着罗千水,声音也没了之前的清悦,被烟熏的嘶哑极了:“钥匙找到了,找门。”
罗千水慌张的看了罗千山一眼。
罗千山的神情也略微有些复杂,他倒是第一次看见阮南烛这样的人,他说:“门,我没有头绪,还得一层一层的找。”
只是阮南烛身上这样重的伤,却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找到门的时候。
阮南烛不说话了,就在其他几人以为他已经晕过去的时候,他竟是又开了口,嘴里吐出了四个字:“安全通道。”
罗千山一愣。
“去安全通道看看。”阮南烛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虚弱,需要人很认真才能听得清楚,“门大概率在那儿。”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周围的温度开始渐渐升高。
程一榭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不是他的错觉——整个走廊在燃烧。
壁纸开始发黑,有火苗从墙壁里面窜出来。
“没时间了!”罗千山也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他道,“他们不见了!”
程一榭扭头,果不其然看见走廊尽头的母女二人消失在了房门外,而他们周围的镜子里,却出现了这两个焦黑的身影。
团队里面的其他人也察觉了异样,开始陆陆续续的从房间里出来。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嘈杂的讨论声让人心烦心燥。
阮南烛忽的道:“一榭,离镜子远一点。”
程一榭闻言,急忙朝前跨了一步。他刚跨出来,身后的镜子便发出一声脆响,一双黑色的手臂从镜子里伸出,试图抓住镜子前面的他。
“快点离开这儿。”阮南烛扶着墙壁,艰难的站了起来,他道,“带着他……”
那个他,自然是指还在昏迷中的林秋石。
罗千山看着这三人的模样,眸子沉了沉,他的手刚伸入口袋,却被旁边的罗千水抓住了。
罗千水对着他露出哀求的眼神,慢慢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罗千山眼神里露出疑惑之色,你不是讨厌她么?
罗千水踮起脚尖,凑到了罗千山的耳边:“她让我想起了当初的自己。”
罗千山的动作停了,表情流露出几分痛苦,他看了罗千水一眼,又看了看阮南烛,最后什么也没有做。
安全通道在走廊的尽头,四个绿莹莹的大字,在黑暗之中格外的醒目。
但从这里移动到安全通道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走廊周遭两边的镜子里出现了无数双被烧焦的黑色手手臂,这些手臂冲破了镜子,想要将活着的人硬生生的拖入属于死者的世界。
罗千山扶住了阮南烛。
阮南烛瞅了他一眼:“你不杀我?”
罗千山没说话,但从那表情上看起来,他是很想对阮南烛动手的。
“你该庆幸你没有动手。”阮南烛却是笑了起来,他的脸被烧的面目全非,眸子却亮的吓人,“不然这会儿,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罗千山沉默片刻:“你就没想过,你进去了可能会出不来?”
阮南烛:“没想过。”
罗千山表情微微扭曲,觉得一时间竟是无法对阮南烛这无比自信的态度多说什么,他只好道:“他很重要?”
阮南烛语气很平静:“重不重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换做是我进去了,他也会进去找我的。”他有这个自信,林秋石就是这样的人。
罗千山不说话了。
在离开走廊的时候,团队里面有好几个人都被黑色的手臂抓住,就这样硬生生的拉入了镜子里的世界。
这些人一掉进镜子,身体便开始着火,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简直让人不忍睹卒。
好在他们的身边有罗千水,罗千水可以进入镜子,先把那些焦黑的手臂处理掉。
“我发现门了,我发现门了!!”有人突然大叫起来,朝着走廊里的人大喊,“就在这个房间里,你们快点过来啊……”
“门?”罗千水闻言一喜,看向罗千山。
罗千山还没说话,程一榭便淡淡道:“那个人不是活人。”大叫的人便是他们之前发现混在团队里的死人,脚尖向后,脚跟超前。
“钥匙,钥匙在我这儿!”又有死人开始大叫,他们的叫声在惨叫声中格外的清晰,果不其然吸引了几个活人过去。
“你们呢,你们不过来吗?”那人看向阮南烛和罗千山他们。
“不了。”罗千山说,“你们自己玩吧。”
那人闻言还想再说什么,罗千山便道了句:“适可而止。”
那人听了这话,表情扭曲片刻,竟是真的转身走了,而被他骗去的那两人一进屋子,屋子的门便落了锁,随后屋子里就传来了凄厉的叫声和属于肉被烤熟的气味。
这里简直是地狱。
经过艰难的移动,他们终于走到了安全通道的门口。
罗千山看向阮南烛:“门真的在这里?”
阮南烛已经几很虚弱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听到罗千山的提问,也只是抬了抬眸子,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罗千山便也懒得再问,用力的推开了那扇防火门。防火门之后,果然出现了一扇黑色的铁门,铁门上面挂着的大锁,都在告诉他们这里便是离开的道路。
罗千水喜极而泣。
阮南烛把钥匙递给了程一榭,示意他开门。
程一榭打开门后,露出后面充满了光芒的隧道,他弯下腰,把线索捡起来放进了口袋。
“我们先走了。”罗千山看了阮南烛一眼,“保重。”
阮南烛低声道:“保重。”
罗千山和罗千水一起进了隧道,在跨进隧道的那一刻,站在他身边的罗千水便消失了,显然她只能存在在可怖的门内世界,只要一离开门,她便会消失不见。
程一榭正打算叫阮南烛一起走,却发现他已经晕了过去,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背着的林秋石也放到了地上,拽着两人的腿把他们往外拖。
此时火焰已经烧到了门口,只要他们再走慢一点,恐怕都不能幸免——至于那个唯一能活下来的名额,谁知道会属于谁呢。
隧道走到了尽头,程一榭周遭的画面一转,他出现在了别墅里。
他回到门外后,便直接快步朝着阮南烛和林秋石的房间去了,在敲门没有动静后,程一榭用备用钥匙开了门,果然在屋子里看见了两个气息微弱的人。
一个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近乎没有,一个躺在血泊里,简直像已经断了气。
程一榭赶紧叫了救护车,把两人送到了医院。
接着,便开始等待着两人漫长的苏醒。
阮南烛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要不是他那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恐怕去医院的半路上人就没了。
林秋石比阮南烛稍微好一点,但因为失血也险些器官衰竭。
总而言之,这两人能活下来单纯是运气好。
程一榭守着他们两个的时候一直很沉默,程千里给他送饭的时候用手指戳了一下他哥的后脑勺,说:“小朋友,你怎么这副表情,你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呢。”
程一榭冷眼瞪过去,程千里秒怂:“好好好,你随便想,我先吃饭。”然后嘀嘀咕咕的说真是凶巴巴的。
程一榭很不客气:“就算我说了你的智商也理解不了。”
程千里:“你还没说怎么知道我理解不了?”
程一榭面露不屑。
程千里委屈巴巴又没办法反驳,谁叫他是真的笨呢。
两人就这样昏迷了两天,林秋石先醒,阮南烛后醒,两人在医院待了足足两个多月,身体才逐渐的恢复。
期间倒也没有出什么别的意外,唯一的变数是程千里这货天天推着坐着轮椅的林秋石玩飞车,从医院的花园这头飞到花园那头,周围的护士病人全对着他们两个投来了看弱智的眼神。
最后林秋石实在是受不了了,对程千里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可怜的病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程千里很无耻的解释道:“运动有益于身体康复!”
林秋石闻言差点没崩溃:“可是运动的是轮椅又不是我——”
程千里:“你坐在轮椅上四舍五入不也等于运动了吗?”
林秋石无话可说,和程千里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自己从轮椅上站起来自己默默的走了。
程千里:“哎哎哎?你能走路啊——”
林秋石骂道:“我他妈的腿又没断,怎么就不能走路了。”
程千里面露遗憾。
晚上的时候林秋石把这事儿给阮南烛说了。
阮南烛还躺在病床上,脸上虽然好些了但气息依旧虚弱,他听完后说:“也就你能和程千里玩上了。”
林秋石:“……”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句话是在骂他呢。
阮南烛看见林秋石如同吃了屎一般的表情,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的身体依旧处于未痊愈的状态,门里面受的伤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严重的影响,以至于现在都不能下床。林秋石和阮南烛聊着聊着,目光忽的移到了他的手上。
“林秋石?”阮南烛见林秋石突然安静下来,轻轻的叫了他一声。
林秋石这才回神,抱歉的笑了:“抱歉,走了神。”
“在想什么?”阮南烛问他。
林秋石:“没什么。”他停顿片刻,抿了抿唇。
“说吧。”阮南烛声音很温柔。
林秋石又安静了一会儿,才道:“是不是很疼?”
阮南烛看着林秋石的眼睛,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门里面受伤的时候,他歪了歪头,似乎在认真的回忆,半晌后才嗯了声。
林秋石伸手抓住了阮南烛的手腕。他的动作很轻,显然是怕弄疼了阮南烛,他将阮南烛的手腕翻了一面,看到了上面裹着的纱布。
在换药的时候,林秋石见过伤口。
这伤口很长,血肉模糊,在阮南烛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格不入。林秋石还看到了阮南烛身上其他地方的伤,那些伤口密密麻麻,纵横交错,即便只是看一眼,也让人能感到隐隐的发疼。
阮南烛不是个娇气的人,连他都觉得疼了,那一定是特别的疼。
林秋石的手指摩挲着阮南烛手腕上的肌肤,一时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南烛也不问,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对视着。
林秋石嘴唇微微翕动,正欲说点什么打破沉默,程千里却是刚好从外面进来,他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果篮,说:“阮哥,谭枣枣他们来看你了。”
谭枣枣站在程千里的身后,支了个脑袋出来,说:“阮哥啊,你怎么样啦。”
她一进来,就看到林秋石握着阮南烛的手腕,啧啧道:“秋石,你怎么趁着我们不在就占阮哥便宜啊。”她很不要脸的凑过来,“谁不想摸摸阮哥的手呢……”
阮南烛默默的把手从林秋石的手里抽出来,塞到被子底下去了。
谭枣枣面露遗憾的表情。
林秋石:“……”谭枣枣你就不能矜持点吗。
程千里把果篮放在旁边,说你们想吃什么啊,我去洗。
谭枣枣头也不回:“你把荔枝挑出来吧,美人就该吃荔枝。”
阮南烛:“谭枣枣。”
谭枣枣:“唉?”
阮南烛:“你是不是以为我病了就不能削你了?”
谭枣枣道:“我没有,我不是。”这不是没怎么见过虚弱的阮南烛突然有了异♂样的感觉吗。
阮南烛:“你给我等着。”
谭枣枣没出息的怂了,委屈巴巴的看着林秋石,说:“林哥,你劝劝阮哥啊,他要削我。”
林秋石说:“用什么刀削,水果刀削的动么?”
谭枣枣:“……”你们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