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东源的死仿佛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换了首领的白鹿很快便重新走上了正轨。不过那些对金羽芮暗中不满的人还是成了隐患,没过多久,林秋石就听说白鹿分裂成了两派,一派就是金羽芮为首的旧白鹿,一派离开了白鹿原本的基地,自称是新白鹿。
对于这件事,阮南烛倒是没有多少惊讶,显然是早就料到了。
“这对于金羽芮来说或许反而是件好事。”阮南烛如此评价,“她现在根基不稳,想要掌控白鹿里面的所有人很难,与其将怀有异心的人留在身边,倒不如让他们另立门户。”
林秋石哦了声。事实上他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大家都是随时可能会死的人,还在乎这一点名利做什么。争的再多,也最终不过是黄土一抔。
阮南烛听着林秋石话却觉得有些想笑,他摇摇头,语气淡淡:“人总是贪婪的。”
得到的再多也永远不会满足。
林秋石觉得他明白阮南烛的意思,但着实很难对那些人的所作所为感同身受。有了现实和门内世界的对比,他从来没有觉得活着是件如此美妙的事,以至于其他东西带来的满足感都被淡化了。
就好像只有从沙漠里出来,才能明白自己对于水源的珍惜和渴望。
栗子最近对待林秋石的态度已经恢复了从前,经常喵呜喵呜叫着,跳到林秋石的胸口上趴着哼哼唧唧,还喜欢用脸颊蹭着林秋石的下巴,一副嗲的不行的样子。
林秋石看着撒娇的栗子简直心都软成了一汪泉水,用手指抚摸着它的下巴温柔呼唤道:“乖宝宝,乖宝宝。”
程千里看见林秋石这样子,说:“秋石啊,你知不知道自己逗猫的时候很像一个慈祥的母亲。”
林秋石闻言一愣:“为什么不是慈祥的父亲?”
程千里:“……”你真会抓重点。
慈母就慈母吧,林秋石也懒得去介意这种细节。
离他从门里面出来已经有三个月的样子,他的身体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但是阮南烛依旧看起来很虚弱,虽然和他刚从门里面出来的时候相比已经算是康复了不少。
在某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阮南烛突然找到了林秋石,说想和他谈谈。
林秋石去了阮南烛的卧室,看见他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面,温暖的阳光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像是在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林秋石叫他:“南烛。”
阮南烛睁开眼睛,眼里并无睡意,依旧是如湖水般深沉宁静,他道:“坐。”
林秋石走进来,在阮南烛身边坐下。
“身体感觉怎么样?”阮南烛问。
林秋石点点头:“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阮南烛看着林秋石,这次他的目光里多了点打量的味道,似乎在评估林秋石的身体状态,很快,阮南烛的估量就有了结果,他说:“你可以一个人进门了。”
林秋石对于阮南烛说的话并不惊讶,事实上他最近也在考虑这件事。从他接触门开始,他就和阮南烛没有分开过,一直是阮南烛带着他护着他,而别墅里的其他人,除了程千里之外都能独当一面。
林秋石并不想成为阮南烛的累赘,与其说是被保护对象,他更想和阮南烛并肩战斗。
阮南烛道:“你怎么看?”
“挺好的。”林秋石回答,“我也觉得,我应该一个人去试试了。”他的眸子微微垂着,目光却落到了阮南烛的锁骨上,阮南烛的锁骨非常漂亮,线条优美,标志的简直像是雕塑里才有的模样。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在锁骨靠下的位置上多了一条暗红色的伤痕,这是第九扇门在阮南烛身上留下的痕迹,至今还未消失。林秋石突然就有些遗憾,阮南烛是完美的,完美的他身上不应该出现这些痕迹。
阮南烛观察着林秋石的表情,问他:“你怕不怕?”
林秋石摇摇头。
阮南烛道:“真的不怕?”
林秋石说:“不怕。”他的确是不怕的。
阮南烛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第一次独自进门的时候很害怕。”他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怕的要死,不过怕也没用,身边的人总不能带我一辈子……林秋石。”他叫了林秋石的名字。
林秋石看向了他的眼睛,两人视线相触,林秋石听到了阮南烛轻声开口。
他的语气很淡,但却带着股执拗的味道:“但如果你愿意,如果愿意——我可以护你一辈子,无论是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一辈子。”
这句话让林秋石的心脏猛烈的跳动起来,他的耳根泛起一点红色,竟是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样?”阮南烛微微歪了头,问,“只要你开口……”
林秋石说:“不,我想自己去。”
阮南烛沉默了,他身上那慵懒的气息瞬间收敛了起来,变成了如风雪般凌冽的冷漠。
林秋石知道他是误会了什么,赶紧解释:“我不是不愿意,是我不想这样。”他说的认真,目光又落到了阮南烛锁骨上的伤口上,“我不想你再受这些伤了,如果当时我能更厉害一点……我们两个都能完好无损的从里面出来。况且你的身体还没有好……”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像是一个啰嗦的老妈子。但林秋石不敢不啰嗦,他担心自己没有说清楚,担心阮南烛误会了他的意思。
其实他是很想和阮南烛一起进去的,但是他不能那么自私,阮南烛的身体还没有康复,林秋石无法对阮南烛提出这样的要求。
阮南烛起初面无表情,但很快眼神里便流露出些许无奈,他道:“好了,我知道了。”他的眉尖拧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啰嗦。”
林秋石:“可能是那时候我还不是一个合格的慈父?”
阮南烛:“……”
林秋石:“我开个玩笑……”
阮南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林秋石,他说:“玩笑?”
林秋石被阮南烛的气势压抑的莫名想要后退两步,好歹是忍住了,接着就听着阮南烛说:“不过现在你是个合格的好爸爸了。”
林秋石想笑又不敢笑。
门里面和门外面的阮南烛差别太大了,搞得林秋石都有点精神分裂。
阮南烛转过身,走到了屋子一侧,取出一把钥匙后弯了腰,打开了放在屋子角落里的保险箱,从里面取出来了一张纸条。
接着阮南烛回到了林秋石的面前,把纸条递给他:“这是第四扇门的一张线索,你可以在网络上接活儿,我也可以和你介绍,等你想进去了,就告诉我。”他加重了声音,“这次,只有你一个人。”
林秋石郑重点头,拿过了阮南烛手里的东西。
“去吧。”阮南烛给林秋石纸条后,便对着他摆了摆手。
林秋石转身离开,出门的时候看见阮南烛又回到了椅子上,半闭上了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累了。他轻轻的合上了门,在心中祝愿阮南烛有一个好梦。
出门后,林秋石才看了线索上的内容,那是一句话: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哭儿郎,路过此处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光。
林秋石记得这似乎是民间的一个奇怪偏方,据说家里的孩子如果一直哭闹不止,便可以将这句话写到纸条上,然后把纸条贴到人经常走动的路口,路过的路人念的多了,家中的小儿便可止住啼哭。
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用,林秋石把线索揣进了兜里,想着看能不能在网上接个属于自己的活儿。
不得不说,网络这东西是真的方便,不用见面,就能快速的解决问题。
林秋石打定主意接活儿之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有一个自称是十六岁女孩的姑娘发了帖子,说她想找人带着过门,但是她没有很多钱,问能不能分期付款。
林秋石在看了她的资料后,给她发了私信,询问了一些细节。得知她是个学生,目前正在高二,第四扇门是在两个星期后。
林秋石把这些资料给阮南烛看了看,问就这个人行不行。
阮南烛看完资料后表情有点微妙:“你确定就这个人了?”
林秋石:“我觉得选女生比男生安全一点,况且她年轻也比较小……”如果遇到什么居心叵测的情况,也比较好处理。
“也行。”阮南烛道,“这人半年前注册的论坛,就算出现问题,也应该问题不大……”
林秋石道:“能出现什么问题?”
阮南烛:“能出现的问题可多了。”他说,“你去找陈非,让他给你上上课。”
林秋石点头说好。
“记得进门的时候一定要把你的道具带上。”阮南烛叮嘱道,“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那些东西关键时候都是能救命的。”
林秋石嗯了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之后陈非给林秋石上了课,科普了一下在论坛里面最容易遇到的几种骗局,一是谎报门的数量,这种情况对于其他人比较麻烦,因为有的接活儿的人并没有镯子,只能和接活对象在一起才能进门。所以当发现门数不对的时候就已经晚了,甚至可能发布委托的人自称是第三扇门,其实是第五扇门的坑爹情况。
“那怎么办?”林秋石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操作,惊了,“只能进去?”
“对啊,只能进去。”陈非很耿直的说,“我没加入黑曜石之前就被坑过一次,进去之后简直想把那个人给宰了。不过现在我们有镯子,不用担心这个,如果你到时候发现自己被坑了,不是他说的第四扇门,直接把手镯取下来就行了。”
林秋石道:“好的!”
陈非说:“还有一种情况嘛,就防不胜防了。”
林秋石:“什么情况?”
陈非道:“谎报自己的信息。”
一米八的壮汉假装成一米六的姑娘,为了让人放心的接下这个委托。陈非说这样的情况其实非常普遍,让林秋石做好心理准备……
林秋石:“……他就不怕我认错人吗?”
陈非拍拍林秋石的肩膀,长叹:“不要想太多,其实我们经常认错人,比如阮哥,搞错对象已经是家常便饭。”
林秋石:“……”他想到了他和阮南烛的第一次相遇。
“还有其他要注意的地方,就是尽量不要泄露自己的门外的身份。”陈非说,“这是很危险的事。”
林秋石道:“我知道了。”
“准备什么时候进去?”阮南烛似乎提前和陈非谈过了,知道这次进门只有林秋石一个人,“毕竟是你的第一次,大家都给你好好庆祝一下吧。”
林秋石:“……不了吧。”这有啥好庆祝的。
“不不。”陈非说,“还是要庆祝的。”
林秋石:“……”
他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陈非为什么这么坚持,后来仔细想了想,才明白了陈非的意思。单独一人进门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很容易折损在里面,与其说是庆祝,倒不如这更像是一场提前准备好的欢送会,如果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至少和别墅里的人好好告别了。
程千里这货在饭桌上直接哭了起来,说:“秋石,你安心的去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栗子的”
林秋石:“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程千里:“别说了,从从今天开始,栗子就是我的儿媳妇,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林秋石:“栗子是公猫。”
程千里:“土司还是公狗呢!”
林秋石无话可说,很想给程千里脑壳上来几下,反正都那么傻了,再打几下也不会更糟。而且万一像是修电视那样拍两下给拍好了呢。
不过除了程千里之外,林秋石都能看出别墅里的其他人都在担心他,虽然几人都表现的很克制。
进门的时间还有两个星期,林秋石本来以为他会平静的度过这段时间,却没想到又出了意外,其实也不算是意外,而是林秋石居然见到了罗千山——没错,就是他们刚离开的那扇门里,和妹妹罗千水在一起的那个罗千山。
只是在门外面,他的名字叫卓飞泉,他的妹妹叫做卓鸣玉——飞泉鸣玉,至少比程千里和程一榭的一泻千里好听多了。
“这可能就是读书的重要性吧。”程千里知道这事儿之后悲伤的不能自已,“谁会想在自己叫做千里的时候有个叫一榭的哥哥呢……”
程一榭:“程千里你皮痒了?”
求生欲很强的程千里只能接了一句:“当然是我会了,毕竟我哥哥这么可爱。”
程一榭:“呵。”
其实从第九扇门出来之后,阮南烛便调查了关于罗千山兄妹的事情,确定他们不属于任何组织。
这两人太特殊了,一个过了九扇门,还有亲人去世的人,如果在组织里一定是被重点关注的对象,甚至极有可能是那个组织的首领级人物。国内的大型组织屈指可数,过了九扇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阮南烛很快就确定罗千山和罗千水并不属于任何组织。
阮南烛对他们两人的兴趣并不强,倒是程一榭似乎很在意,并且成功的挖出了两人现实中的身份。
程一榭到底是怎么挖出罗千山现实身份的,林秋石也没去问,反正某天他从外面回别墅时,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坐在别墅沙发上,正愤怒的和双子其中一个争论着什么。
林秋石远远就听到了两人争吵的内容,归纳总结一下,大概就是男人警告他不要再调查自己,否则别怪他不客气。
程一榭什么话也没说,就傻乎乎的看着男人,一脸我不是,我没有的模样。
林秋石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人压根就不是程一榭,而是程千里。
林秋石:“……”
“程千里,你别以为你装出这一副无辜的模样我就会信你。”男人说,“和我比扮猪吃老虎,你还嫩了点!”
林秋石听着他的对话很想告诉他,你眼前这人不是在扮猪吃老虎,他是真的猪……
程千里被吼的莫名其妙,委屈极了,他道:“卓飞泉,你这个人讲不讲道理啊,我都说了和我没关系了,你找我哥去,肯定是我哥干的。”
卓飞泉冷笑:“你别想骗我,照片里的人和你一模一样!”
程千里:“可是我哥和我也长得很像啊!”
卓飞泉:“那我也不会一模一样!从来没人把我和我妹妹认错过!”他似乎并不知道程千里和程一榭是双胞胎,以为两人虽然是兄弟,但还是有年龄差的。
程千里差点委屈的哭出来,他是干过不少坏事儿都让他哥背了黑锅,但是眼前这人真不是他招惹的。于是抬头正好看见林秋石,赶紧道:“秋石,你和他说一说,这人有毛病!”
林秋石道:“你哥呢?”
程千里:“我哪儿知道他去找哪个小妖精鬼混去了。”
他们正在僵持,门又开了,只见程一榭提着一篮子菜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别墅里僵硬的气氛,表情丝毫未变。
而卓飞泉在看到程千里和程一榭一模一样的脸后表情僵住了:“你们真是双胞胎啊?”
程千里怒道:“我都和你说了三百多遍了!”
卓飞泉有点尴尬:“还挺像。”
程千里:“双胞胎能不像吗!”他看了他哥一眼,本来想生气的,结果面对程一榭的眼神,他又没出息的怂了,说:“你看看,你看看,你招惹回来的小妖精。”
被叫做小妖精的卓飞泉:“……”
程一榭去厨房把菜放了,洗了个手,这才慢慢悠悠的出来,看着卓飞泉:“有事?”
卓飞泉:“是你一直在调查我?”
程一榭在卓飞泉对面坐下:“对。”
卓飞泉:“你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话,程一榭就打断了他,程一榭说:“不能。”此时的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冷冷道,“你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卓飞泉眼眸沉了下来,不再说话,站起来便要离开。
林秋石在他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注意到他胸口上挂了一个漂亮的吊坠,吊坠上面是个姑娘的黑白照片。想来里面的姑娘应该就是卓飞泉的妹妹……也就是门里面的罗千水。
卓飞泉愤然离开,程一榭也没拦,只是对着程千里说下次遇到这种人就别理他,连门都别开。
“你到底怎么折腾人家了呀。”程千里问。
程一榭冷笑道,“阮哥和秋石都差点因为他没了,没折腾死他是我心软。”
门里面卓飞泉或许非常的牛逼,但门外面的他却只是个普通人,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加入任何组织,身后并无助力。
“好吧。”程千里说,“你别太过头了,不然要被阮哥说的。”
程一榭没说话,进厨房去了。没一会儿厨房里就传来了食物的香气。
程千里道:“你们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呀,我好久没有看到我哥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别人了。”
林秋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也觉得程一榭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事实上大部分时间,程一榭都没什么强烈的情感表现,并不像那种会可以寻仇的人,或许真的是因为卓飞泉在门里做的事把程一榭惹恼了?
这件事上,林秋石并未多想什么,因为他进门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林秋石准备好了一切,和他相约的人订好了暗号和衣物,便开始等待着入门时间的到来。
几天后某个下午,林秋石感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他推开房门,并不意外的看见走廊上的景象,变成了十二扇黑色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