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挖苦领事,讽刺首相,还威胁英国。
这家伙是真敢说呀,完全不给巴登留面子。
不过……说的真好,真解气。
杜月笙的表情一开始有些惶恐,因为得罪英国领事的后果很严重,不说青帮在租界内的活动可能受到打压,万一英国人把避难市民赶出去,日本人会做出什么事来……想想就害怕。
然而等林跃说完话,仔细一琢磨,他服了。
这小子也太阴险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如果巴登将市民从租界赶出去,俩人的对话内容和英国人的做法一见报,就像林跃说的,国民政府真要破罐子破摔,退守西部苦寒之地,让日、意、德将战线串联起来,殖民地遍布世界的日不落帝国就完了。
只要巴登是一个全心全意维护英国利益的人,就不可能不善待上海市民。
“言尽于此,望巴登先生好自为之。”
丢下一句半威胁的话,林跃直接离开会客厅,走了。
这很没有礼貌,对英国老绅士来讲非常非常失礼,然而巴登没有精力去愤怒,因为俩人不长的谈话中,林跃传递的信息量很大。
很难想象一个20出头的年轻人有这么大的格局和长远的战略目光。
还有,他究竟是干什么来了?把自己教训一顿,发泄完情绪就走了,具体有什么要求,想租界一方怎么做,都没讲清楚。
他家伙什么意思呀?
……
从领事府邸出来,林跃乘上杜月笙的车。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蓉姐还是没有忍住,回头望他说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要她介绍英国领事跟他认识,本以为是要给524团求帮助,没想到这家伙见到巴登后劈头盖脸一通怼,到离开也没说出具体要求。
“人普遍短视,有些时候道理是讲不通的,所以该耍流氓时就要耍流氓。”林跃看着战火平息的苏州河北岸:“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杜月笙皱皱眉,偏头看了身边坐得年轻人一眼,表情异常凝重。
很快,车子在赌场门前停下,俩人由车上下来,蓉姐和杜月笙道别后,带着林跃走进赌场大厅。
才进门他就愣住了,因为对面站着一个熟人------高敏。
“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
蓉姐看看她,又看看林跃:“你们两个认识?”
“是。”
“那你们聊吧,我先去上去了,有事过来找我。”
“好。”
林跃目送她上楼,走到高敏面前:“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看到昨晚那个英国佬。
“等你呀。”
“等我?”
高敏说道:“我听刀子说了,知道你今天晚上过来见蓉姐,所以……”
“怎么?是嫌昨晚赢得钱太少,还想再陪我赌几把?”
她笑着说道:“好啊。”
林跃一脸无奈地笑了笑。
高敏忽然正色道:“我带你去见个人吧。”
“什么人?”
“去了你就知道了。”说完这句话,她抓起林跃的手往外走。
后面骰宝桌上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人回头时注意到这一幕,扯着嗓子在喊道:“小兄弟,你别走,你别走,来赌两把啊。”
……
十分钟后,林跃在租界中心区域一栋高档公寓里见到了高敏要带他见的人。
也是一个女人,穿着一件淡绿色连衣裙,外面是白色的貂皮披肩,坐在欧式沙发上眯着眼睛抽烟的样子特别迷人。
林跃愣了一下,没想到高敏带他见的人是卢小姐,就是电影里有过两个镜头的电影明星,之前在赌场侧墙还看过她的海报,有民国第一美女的美誉。
“怎么?没有想到?”
从林跃的反应来看,她知道自我介绍可以省了,在她看来,当明星最好的一点就是不用逢人便讲自己的名字。
“确实没有想到。”林跃看了高敏一眼。
“我是卢小姐的助手。”她小声解释一句,完事走向厨房去给他沏茶。
“听说你是谢团附的朋友?”
卢小蝶把烟拿开一些,往外吐出一股青烟,微扬的脸和翘起的二郎腿有一股优雅的女人味儿。
林跃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可以这么说吧。”
“今天上午高敏说了你的事,524团和日军的战斗我看到了,这次请你来是想可可四行仓库那边有没有急需物资,我在工部局里有些朋友,或许可以帮上一点忙。”
这时高敏端着茶盘走过来,把一个玻璃杯放到林跃面前,小声说道:“你不会怪我多嘴吧。”
“怎么会。”林跃冲她笑了笑,望卢小蝶说道:“如果卢小姐有门路的话,就帮忙多筹集一些治疗外伤的药品吧。”
“好,我明天找找英法租界医院里工作的朋友,看能不能从洋人手里多买一点药品。”
“还有御寒的衣物。”林跃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寒潮要来了。”
卢小蝶用手轻抚肩头披肩:“好,我记下了。”
林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站起来说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卢小姐早点休息吧。”
“你是要……”
卢小蝶从沙发上起来,一团灰烬自烟头跌落。
“回去那边吗?”
她指指北面。
“我要去那边。”林跃指指东方,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点了支烟:“我是个夜猫子,习惯晚上工作。”
说完话不待她追可,道声“告辞”转身离开客厅。
“哎,你等等。”
从公寓里出来走了没两步,只听后面传来高敏的喊声。
林跃回头一瞧,高敏拿着一件风衣追出来。
“外面冷,你这样会感冒的。”
搞定水道里的日军士兵来到苏州河南岸,他就换了一件白衬衣,没有穿外套,虽然以当前气温根本不会对他的健康造成影响,但是考虑到高敏也是一番好意,便没有拒绝,任由她帮他穿上。
“呵,正好。”
林跃舒展一下手臂,发现一点没有紧身的感觉。
“你怎么了?”
他发现高敏看着这身衣服微微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这是你前男友的衣服?”
“瞎说什么。”高敏说道:“这是我哥的衣服。”
话到最后,她的神色愈黯然:“半年前他被调去华北,就再也没有回来。”
林跃听说心中一动,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拉,给了她一个拥抱,少时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声“我走了”,拉着风衣立领往中间提了提,朝着苏州河走去。
“你小心点,我明天还会……”
她想说我明天还会去蓉姐的赌场等你,这时注意到公寓阳台上的身影,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
林跃回到苏州河畔,戏台上的人在唱《跳滑车》。
“看前面,黑洞洞。”
“定是那贼巢穴。”
“待俺赶上前去。”
“杀他个干干净净。”
“……”
林跃越过戏台,看了一眼胜利酒吧二楼阳台露出半截大腿遥望对岸的EVA,手里的翡翠烟杆飘出的青烟带着细微的光升上天空。
他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这时对面走过来两名手持警棍的巡捕。
“真是的,关键时刻添什么乱呀,还去那边参军?枪都拿不稳,参什么军,让对岸兄弟给他们当保姆吗?”
“别发牢骚了,学生嘛,想法太单纯,不知世道艰难,跟日本人打仗是只靠勇气就能打赢的吗?嗨,父母领回去教育一下就好了。”
“这天越来越冷了啊。”
“今年得天气有些反常,才10月底就像入冬一样。”
“最近新余茶馆为了照顾难民彻夜开放,去那儿喝杯茶暖和暖和怎么样?”
“好。”
林跃回头瞄了两个巡捕的背影一眼,往侧前方的巷子一瞧,高墙的阴影装着三个人,虽然天黑看不到脸,但他很清楚这三个家伙是什么来历------电影里三个天真的傻小子,以为凭借一时冲动就可以杀鬼子,结果到战场上直接尿了。
他看看水道口义务捞尸的船夫,深吸两口烟,把烟头丢在地上碾熄,转身走进小巷,来到年轻人面前,对他们讲了一番话,然而并无卵用,那三个人执拗的很。
该怎么办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