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升无缘无故地被几个莫名其妙的人.刺穿了锁肩,虽然他成功地精彩地反击了,并令全场震惊地挑飞了金甲女人的头盔,却连句话都没能问个明白,便被老孙等人连忙架了出去。
当然,他想问也问不了,撕裂地嗓子根本发不出任何正常的声音。然而,当他看到、听到,老孙冲着金甲人点头哈腰,像孙子一样不停地道歉,并为了“养伤费”而立即替不能说话的楚云升表示“千恩万谢”。
楚云升一下子沉默了,老孙情报有误,惹了9队惹不起的势力,需要以道歉保身,他能理解,这没什么好说的。但他毫无缘由地被人家攻击直至流血受伤,却还需要跟孙子一样对肇事者“千恩万谢”,令他胸口控制不住地像堵着一团棉花似的。
他无法推翻一个事实,在这里,这片植物林,只要他还戴着这个面具,老孙作为队长,就始终代表着他。
这本来也没什么,他一向可以为了活下去做出任何事情,但黑暗降临后,他躲过、逃过、猥琐过,装死过……等等,什么都干过,就是从来没有如此窝囊过,被人攻击了,还要屈辱地“千恩万谢”,即便是黄山之战,面对多如繁星的强敌,他也宁死不降过,又何曾如此过!?
可是,这么多人中,这团堵在胸口,偏只他才有的窝囊感觉,却陡然间让他从另外一个角度,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黑暗时代以来的自己。
迅即,他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是要学“麻木”,学别人的生存方式,是需要“学”,而不是像那个女人一样,自然而然地面对一切灾难,自然而然地抹平一切心结。
因为不管他如何一直提醒自己、告诉自己,他得有自知之明,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但在他的心中,都一直隐藏着一丝骄傲,一丝由古书带来的骄傲。
这丝骄傲就像种子一样埋在他心底,从一开始他便将自己脱离开其他人,以一种他从不曾注意到的“居高临下”的视角对待所有人,不论是朋友亲人兄弟,还是敌人他所恨的人,一概如是。
不论是阳光时代,还是黑暗时代,即便再无能的人,内心深处都有一股“孤芳自赏”的意识,并总能替自己找到一丝“与众不同”的东西,作为自我安慰式的“骄傲”。
这个东西,在阳光时代,表现到字面上,叫做“尊严”!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属于自己的骄傲,哪怕没有一个其他人承认,他也会自我确认,阳光时代楚云升也有一模一样的这种心态,但进入黑暗时代以来,这东西却发生了他始终没注意到的奇妙变化。
随着他的力量越来越强,一个个天赋横溢的觉醒者败在他手里,这颗自信的种子也越扎越深,当连冰火异族以及神域虫珉都无法战胜他的时候,这丝隐藏在他内心的骄傲实际上已经到达了巅峰。
但它并不是什么好事,当一个人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骄傲”与“自尊”太强,而现实却依旧残酷地让他头破血流、一失再失,什么都保不住的时候,这种反差地刺伤与挫败感,会叫人不知所措地茫然与痛苦。
楚云升被面具人队友被架在胳膊上,恍惚间越来越通畅了,从一开始,这丝匿藏的骄傲就让他以为能保住余小海,结果他眼睁睁地看着余小海消失了;接着他以为他保住他爱的家人,结果又眼睁睁地看着整座金陵城消失;……最后,他以为他能保住如兄弟般的傻大虫,结果却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傻大虫自杀身亡。
每一次失去后,他都开始拼命地修炼,玩命地提高实力,寻求一个极端,于是力量越来越强,那丝骄傲也越来越自我隐藏滋生,但每一次到头来还是保不住他以为能保住的东西。
当眼泪已流干,悲痛已无处可以容纳,甚至仇恨都到了尽头,只因为曾有过那一丝隐藏内心的骄傲与自信,最终还在折磨他心灵的,只剩下强烈的自我内责,痛恨自己的不争气!
骄傲太强,而能力又太弱,碰得头破血流,才是一切矛盾与痛苦的根源。
他一直只意识到矛盾的一头,因此只顾埋头同残酷的世道玩命赛跑,想尽一切办法提高实力、能力,却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回头审视已经越来越脱离现实的“骄傲”与“自尊”。
这东西就像是“心魔”一样,能力越强,它愈强,阻碍他接受不得不接受的残酷现实,折磨他矛盾的心灵,影响他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
抬尸的女人能够麻木地接受她的境遇,是因为她没有任何能力挣扎与抵抗;持弓女至死都不能摆脱对弓的欲望,是因为她的力量赋予了她盲目的骄傲;而他,又何尝不是!?
楚云升一下子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般,清醒了。
从黑暗降临的第一天开始,他便陷入这个噩梦,无限循环的梦靥,始终无法挣脱它的桎梏,直到刚刚,在面具人老孙如孙子般的“千恩万谢”声中,他所有的骄傲与自尊,此时此刻全被撕地粉碎,一寸不留,囚困他心灵的牢笼终于忽然被打开,从此,一片开阔!!!
我已经尽力了……
楚云升对着那些飞舞在他脑海中熟悉的影子们,心道释然,一声“尽力了”,道尽了他压抑太久的辛酸。
此一刻,他浑身一松,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的感觉,袭心而至,令他潸然泪下,这一些眼泪,不是为任何人而落,而是只为他自己,只为他囚禁已久的自心而流。
他任由面具人将自己拉走,望着金甲人等人,他想笑,他很久很久没有“真正地”笑过了,硬邦邦地嘴巴,几乎已经让他忘记了笑容的感觉。
“哑巴,你还笑得出来?”瘦个面具人诧异地看着楚云升扭曲在面具上的古怪笑容。
楚云升却不改笑意地转而看着他,似乎在说,我为什么不能笑?我偏要笑!
“哑巴是笑自己命大,换我,我也得偷笑了,金甲督领啊,真要杀哑巴,哑巴哪里还有命在?她连自己的武器都没用!
不过,哑巴还真有你的!你是咱们面具人军团中,不,整个植物林中,除了咱们军团长黑甲督领,以及绿甲督领外,有史以来第一个可以一矛挑飞金甲督领头盔的人,这事我猜要不了多久,全植物林的人都会知道,你小子就要出大名了!说不定军团长还要亲自接见你呢!”驾着楚云升的面具人,感慨地说道。
瘦个面具人奇怪地、仔仔细细地来回打量楚云升,半响道:“老六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咱都小看了哑巴,听说分配哑巴的时候,居然没人要,大队硬塞到我们9队的,这会,7队的王大头、10队的高老庄估计得悔死了,还是咱孙队威武啊!”
楚云升“上班”没几天,就被刺伤的结果,也并非完全没有一点好处,除了从金甲女人得了一笔所谓的“养伤费”,更是奠定了他在9队中的地位,虽然他其实不在意最后这点。
一群“敲诈”受挫的面具人,胡乱地给楚云升包扎后,立即浩浩荡荡地冲向下一个黑市点,一个植物林城市中最底层人类交易所需的地方,那里虽然没有什么太大油水,但同样从来没有什么太深的背景。
硬要说这个黑市点中,某些人的确有什么后台的话,那么面具人9队大抵就算是他们最大的后台了。
这里是最底层人类的挣扎线,却是面具人9队的天堂,在这里没人敢违逆他们的意思,他们拥随意安置一个奸细之类罪名的权利,然而堂而皇之剥夺对方所有“财产”“身体”甚至“生命”。
楚云升觉得他们现在又像阳光时代某条小街道上的“城市管理者”,因为当老孙他们的身影刚出现街头,他就听到有人惊呼:“面具人来了,快跑啊!”
然后,一阵鸡飞狗跳,罐打瓶摔,整条街顿时乱成一团,收摊的收摊,推车的推车,仓狂不堪。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到街尾,排在老三的瘦个面具人叼着土烟,从墙角转过身,冲着他们吐出一个烟圈。
面对呆若木鸡地人群,瘦个面具人夹住烟身的手指蹭蹭了发痒的眼皮,淡淡地道:“老十七,愣住干什么,拿啊!今天就数你最倒霉了,哥几个让你先挑!”
他没有用“抢”这样强盗的字眼,也没有用“没收”这样官方的说法,却只用了一个十分随意,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的“拿”字!
可见这里已经腐化堕落到什么程度了?
老十七是指楚云升,他在9队的地位牢固后,第一个改变就是从“哑巴”升级到“老十七”,老孙为老大,其他原十五名面具人顺序排开,排到楚云升这里,也就是老十七了。
楚云升目光微微一扫破破烂烂地人群,他们顿时低下头,躲避着楚云升的目光,生怕被楚云升看中手中的东西,怯怯地后退,小孩胆怯地目光从大人瘦弱的腿缝隙中露了出来,紧张地望着面具人。
他忽然伸手“拿”走了瘦个面具人手中的土烟,抱着长矛靠在墙上,吸入一口,感受着火辣辣地烟味,他不想搅和到这里的任何事情中,只想享受心灵挣脱后的这片刻的宁静。
而且,他还不至于到要打劫一群比他还惨的人。
“靠,居然拿老子的!”瘦个面具人搓了搓空空如的手指,愣了一下,骂骂咧咧道:“你们这帮孙子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找死啊!男的站左边,女的站右边,快,赶紧给老子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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