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宗耀祖?”
婶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心说年儿金榜题名也得是个把月以后的事了,等侄儿露出臭屁表情,她才意识到侄儿在吹嘘。
婶婶美眸一翻,撇嘴道:“呦呦呦,咱们大郎是加官进爵了是吗。”
一开口就知道是老阴阳婶了。
“我听街坊邻居说,只有读书人,才能位居庙堂。你啊,再怎么升官,也只是个打更人。”
虽然婶婶渐渐解开心结,不像以前那样怨念深重,但在“侄儿和儿子谁更有出息”这个话题上,婶婶觉得自己是要坚守原则的。
她不像丈夫许平志,儿子侄儿都是许家的崽,养在家里二十年,和亲儿子没啥区别。
婶婶就看不惯许七安耀武扬威的姿态,时不时的就在她面前嘚瑟一下,一点都不把她这个婶婶放心里尊重。
所以,二郎一定要比大郎有出息,这样婶婶在侄儿面前才能直起腰来。
“婶婶不信?”许七安斜眼。
“我信啊,升官而已。”婶婶满不在乎的说。
前阵子许二叔也升官了,从外城调到内城,有了一片固定的巡逻区域。那片区域都是富户,他们为了家宅安宁,会花钱孝敬负责周遭安全的御刀卫,打好关系。
所以二叔最近私房钱特别多,被收缴了五十两银子,他仍有银子可以去教坊司耍。
当然,许二叔其实从不主动去教坊司,毕竟教坊司的姑娘与婶婶差的太远,但凡在教坊司过夜,都是因为同僚之间的应酬。
反而是许大郎和许二郎到了申公豹的年纪,且未曾娶妻,才会主动去教坊司排解压力。
“不是升官,是封爵!”许七安沉声道。
“噗嗤......”婶婶被逗笑了,花枝乱颤,娇媚动人。
“嗨,别瞎说。”许二叔摆摆手,没好气道:“二叔我当年在山海关陷阵杀敌,从南杀到北,从北杀到南,杀的浑身浴血,就这,距离封爵都还差一点。”
从南杀到北,从北杀到南,二叔你胳膊不酸吗.......许七安心里吐槽。
许新年摇摇头,“封爵事关重大,大奉最后一次封爵,还是二十年前的山海关战役。如今四海承平,哪来的战功给你封爵。”
“封爵不一定要战功。”许七安摸了摸小豆丁的脑瓜:“对不对啊,铃音。”
小豆丁不理他,小嘴贴着碗沿,哧溜哧溜的喝着粥。
“行了行了,你几斤几两婶婶还不知道么。”婶婶嗤笑一声:“你今儿不休沐的话就赶紧去衙门吧,卯时都快过了,也别耽误你二叔应卯。
“光耀门楣的事,大郎你就别操心了,今年春闱之后,咱们许家就出一位进士了。到时候在家里摆宴,请族人过来吃一顿。”
春闱还没开始呢,婶婶已经骄傲起来了。
马德,这才是我要的开局啊,二叔是个偏心的,婶婶是个刻薄的,堂弟是读书人但处处打压我,一个妹妹看不起我,另一个妹妹抢我吃的........然后,战神归来,强势封爵,把叔婶一家赶去住狗窝.......许七安想着想着,觉得还蛮爽。
许二叔重新抱起头盔,点点头:“时候不早了,我得赶去应卯。”
封爵的事,他自动忽略了,权当做侄儿的玩笑话。
许家要是能出一位勋贵,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哪怕二郎金榜题名,进士及第,也不可能与大郎比肩。
就在这时,许平志看见门房老张步履匆匆的飞奔而来,那慌张的表情,好像后头有大虫追杀似的。
“老老老老老爷.......”
门房老张结结巴巴,激动道:“有圣旨啊!”
“圣什么?”许平志没听清。
“圣旨啊。”
“什么旨?”许二郎没听清。
“圣旨,封爵的圣旨。”
许七安看了眼目光呆滞的婶婶,推着二叔往外走:“陛下的圣旨来了。”
昨日福妃案结束,魏渊就与他说过,内阁已经拟好封爵的圣旨,就定在今日。
许平志从内院走到外院,就像走过了大半个人生,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忐忑、激动、犹豫、畏惧......类似的感觉他经历过一次,那就是新婚之夜。
远远的,看见一个穿蟒袍的太监站在院中,一列披甲侍卫分立两侧。
那位太监手里握着一卷绣着五爪金龙的黄绸圣旨。
嘭嘭嘭......
许平志听见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见正主过来,传旨的太监缓缓展开圣旨,朗声道:“铜锣许七安接旨。”
二叔率先跪下,然后拉扯着许七安一起跪。
许二叔用力瞪了侄儿一样,圣旨当前,这小子竟还跪的不情不愿。
“铜锣许七安在。”
太监颔首,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许七安连破奇案,于云州斩杀叛军两百人.......”
听到斩杀叛军两百人,许七安愣了一下,心说我斩敌数千人的啊,怎么变成两百人了?
接着,才恍然大悟是牛逼吹太多,吹的自己都信了。
“.......特封许七安为长乐县子,赐良田三十倾,黄金五百两,钦此。”
“谢陛下隆恩。”
许七安高喊一声口号,起身接旨。
“恭喜了,许大人........哦,是许县子。”蟒袍太监笑眯眯道。
“多谢公公。”
许七安接过圣旨,顺势递过去一张百两银票。
等蟒袍太监带着侍卫留下,许二叔劈手夺过圣旨,反反复复看了半天,明明大字不识几个,却看的认真。
看着看着,许二叔眼眶红了。
“封爵了,封爵了......我许家出了一位子爵。”
他捧着圣旨奔回后院,大喊道:“夫人,快写信给许氏族人,许家出了一位子爵啊。我要大摆宴席,摆三天三夜,哈哈哈哈哈......”
许七安抱起元景帝赐的一箱子黄金和田契,偷摸摸的回房间去。
二叔傻不拉几的,圣旨哪有金子重要。
...........
把黄金存入地书碎片,许七安返回内院,看见许二叔和二郎在抢圣旨。父子俩差点打起来。
许二郎不悦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圣旨是给爹你的呢。”
许二叔:“滚滚滚!”
许二郎微怒道:“我只是想看看圣旨怎么写。”
许二叔:“滚滚滚!”
许二郎怒道:“爹,把圣旨给我一观。”
许二叔:“滚滚滚。”
呸,粗鄙的武夫.......许二郎拂袖而去,回书房读书了。
子爵算什么,他要金榜题名,要中一个状元。不然,家里的风头都被大哥抢光了。
“真,真的封爵了啊?”
婶婶看着丈夫怀里的圣旨,睁大了卡姿兰大眼睛,她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像是活在梦里。
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心里准备。
“这还有假,上头有玉玺盖章的,陛下还赐了五百两黄金,三十倾良田。”许平志大声说,生怕别人不信似的。
五百两黄金,三十倾良田......婶婶眼里闪过金色的光芒。
“大郎,这是真的吗?婶婶怎么感觉活在梦里啊。”婶婶拽住许七安的手。
许七安甩开,淡淡道:“这位夫人,莫要套近乎,叫我子爵大人。”
许玲月一脸崇拜的看着大哥。
气完婶婶,许七安手伸入怀里,摸出田契拍在桌上,说道:“黄金我自己收起来了,至于这三十倾良田,婶婶,我未娶妻成家,就劳烦........玲月帮大哥管了。”
婶婶伸到一半的手僵住,她拿许七安没法子,跺脚气道:“许平志.......”
婶婶拿侄儿没办法,只能对丈夫重拳出击。
许二叔“呵”一声,“宁宴与你说笑的,玲月又不懂这些。”
许玲月细声细气说:“爹,我念过几年书,也懂算术。”
而且,管理田地通常是让府里信得过的下人在外跑腿,主人只需要管账就成了。
婶婶忽然有了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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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的假想敌是大郎和二郎的媳妇,如今才发现,许玲月这个死丫头,竟然起了反心,想和她这个当娘的争权。
“娘,你这么看着我干嘛。”许玲月觉得母亲的目光灼灼逼人。
“我不是看你,我是看白眼狼。”
“……”许玲月。
…………
说起观星楼这座建筑,京城,乃至大奉各地人士,对它的印象无非两个字:高!
在江湖人眼里,除了高耸入云,观星楼还是大奉的禁忌之地,因为这里住着王朝唯一的一品强者。
很少有人会去思考观星楼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
扎扎扎......
幽暗的地底,铁门缓缓升起,一道蜿蜒的石阶伸向地底,每个十个台阶,墙壁上就有一盏油灯,散发昏暗的光芒。
哒哒哒.....寂静的空气里,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脚步声渐渐清晰,一道黑影从地底,顺着台阶走了上来。
黑影披散着头发,遮住了脸颊,套着简单的麻色长袍,赤着脚,行走时胸口偶尔凸显出的饱满,让人意识到她是个女子。
而且是胸有沟壑的女子。
“我距离四品阵师还差一些,老师怎么把我唤醒了........”黑影喃喃自语。
她抬头看了一眼,台阶尽头,门外无数光芒潮水般倾泻下来,那是久违的阳光。
踏出铁门,黑影站在寂寂无声的厅里,闭着眼,张开双臂,拥抱阳光。
她五年没有出世了,一直被监正老师镇压在观星楼底。
穿过一楼的廊道,披头散发的女人拾阶而上,行至二楼,噔噔噔......脚步声从头顶传来,一名举着托盘,盘内摆着瓶瓶罐罐的白衣术士走了下来。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白衣术士身子倏地僵住,他脸色也一点点苍白了下去,像是看见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大概有个三四秒,白衣术士转身,仓惶的逃走。
披头散发的女人出于善意,连忙提醒:“师弟,慢些,小心滑倒。”
话音方落,白衣术士脚底突然打滑,咕噜咕噜滚了下来,顺带着把女人撞倒,两人一起咕噜咕噜的滚下楼。
砰砰.......
托盘里的瓶瓶罐罐摔的粉碎,弥漫起五颜六色的尘雾。
“救,救命......”白衣术士脸庞血色上涌,逐渐转为青黑色,他掐着自己的脖子,艰难的说:
“这,这是,宋卿师兄,炼,炼的毒药........”
女人捂着自己的脖子,艰难说:“师姐没带解药啊。”
“解药就在里面.......”白衣术士似乎不能动弹,眼珠子死死盯着某个摔碎的瓷瓶,盯着地上的药粉。
在女人的帮助下,白衣术士服下解药,连滚带爬的下楼,来到一楼大堂里,朝着煮药炼药的白衣术士们,大喊道:
“钟师姐出关啦!!!”
哐当......白衣术士们手里的瓷瓶、勺子等器具,摔落在地。
他们僵硬的扭动脖子,面孔呆滞的望过来。
披头散发的女人继续拾阶而上,路过七楼,七楼的炼丹房“轰”的炸开,地板和墙壁晃动,簌簌掉灰。
“怎么炸了?怎么炸了?!”宋卿的怒吼声传来。
女人置之不理,继续登楼,终于来到了观星楼顶,八卦台。
白衣白胡,仙风道骨的监正盘坐在案后,捏酒杯,望着远方愣愣出神。
“老师。”
女人恭敬的喊了一声,目光落在桌案上的美酒美食。
“钟璃,你晋升四品的契机到了。”监正悠悠道。
女人身子一颤,微微抬起头,露出雪白尖俏的下颌。
..........
大奉的异姓爵位分五等:公、候、伯、子、男。每一等爵位,又分为五个品级(等级)。
许七安的爵位全称是“三等长乐县子”。
这是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爵位,也没有什么实权,只是多了一笔月俸。
不过爵位的意义,并不在权力,而是它所象征的荣耀,以及社会地位。
金榜题名,位列庙堂,就算贵族了吗?不是,这样的权势只是一时,真正永绝平民,跻身贵族阶层的象征,是世袭罔替的爵位。
当然,许七安的爵位无法世袭罔替,但至少有他一日,许家就是贵族,再不是平民了。
以后,长乐县子要是娶一个平民女子为正妻,给事中就会上折子弹劾他。满朝文武会说:是公主不香了,还是郡主不漂亮了?
竟娶一个平民女子为妻。
总之,许家几百年来,头一次出了子爵,彻底摆脱了民户,跻身为贵族。
对于一家之主的许平志来说,大概是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当天就带着许七安去祖坟上香。
回来之后,打算广发请帖,大摆宴席,邀亲朋好友来府上喝酒庆祝。
但婶婶觉得不妥,说:“后日便是春闱,这样会影响到二郎读书的。”
是啊,后天便是春闱,鱼跃龙门的头等大事,在家中大摆宴席必定会影响到二郎读书。许平志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于是让许二郎搬去外城老宅,好好读书,酒宴不变。
许铃音觉得很赞。
许二郎骂咧咧的退出直播间,带着一名下人,一个丫鬟,屁颠颠的回老宅去了。
上香回来,许七安大方的拨款白银七十两,作为明日酒宴的经费。
七十两已经很多很多,是普通殷实人家不吃不喝三年的积蓄;是勾栏两年的嫖资;是许七安现在一年的工资。
“回来这么久,还没去过恒远大师的养生堂,我得送些钱去救济鳏寡孤独.......”
许七安从方头柜里翻出五钱银,打算去低价白嫖恒远的炼体功法。
突然,坐在床边的他脑海里响起神殊和尚,低沉缥缈的嗓音:“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
什么意思.....许七安神色严肃,神殊和尚从来不主动与他交流,默默沉睡于体内。
现在却让他离开京城。
是京城要出事了,还是我要出事了?
种种念头闪烁间,他眼前看见了灰蒙蒙的世界,薄雾一般的灰色散开,一座破旧的寺庙出现,庙门口盘坐着眉目清秀的神殊大师。
这位来历神秘的和尚,双手合十打坐,褐色的双眼温和的望来,声音缥缈:“离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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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感谢盟主“mady”的打赏,今天依旧万字奉上,嗯,我看能不能在万字的基础上多写一点,多一两千字也好。不成就算了。
先更后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