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一案终于圆满解决,凤瑾元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如今朝中形势不明,皇上对哪个皇子都有偏有向有罚有贬,唯独宠着的九皇子还是个废人,这让大臣们私下里猜测纷纷。
而比朝中臣势更不明朗的却是他凤家,两个女儿,一个嘉奖连连,一个惩罚连连,他这个做丞相的都看迷糊了。
不过凤瑾元向来谨慎,纵是凤羽珩得到再多奖赏,他也不希望这次事件真的闹到无法收场。凤羽珩有个无法无天的九皇子撑腰,可他凤家,却什么都没有。
凤瑾元朝着玄天华深施了一礼,道:“多谢淳王御下为凤家主持公道。”
玄天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一抬手:“凤相请起,举手之劳而已,也是为了还弟妹一个公道。”话里话外都告诉他,人家只是过来帮凤羽珩的。
凤瑾元早就习惯了这兄弟俩对凤家的挤兑方式,也不介意,又感谢了一番,这才对凤羽珩道:“耽搁了不少时辰,是该上路了。”
凤羽珩点点头,也对玄天华道:“多谢七哥解围,阿珩今日要随家里人回凤桐县祭祖,估计最少也要一个整月才能回京,待玄天冥从大营回来,还请七哥同他说一声。”
“好。”玄天华后退了两步,“路上小心,到了那边也要多保重自己。冥儿那儿我自会打招呼,你无需挂念。”
凤羽珩笑着看了他一眼,也退了几步,回到老太太身边,“祖母,我们走吧。”
凤家人再次拜别玄天华,陆续上了马车。
凤沉鱼却在经过玄天华身边时忽然绊了一下,身子一栽歪就要往玄天华身上倒去。他却突然一躲,沉鱼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
倚月吓得赶紧去扶,老太太也吓得够呛,连声问:“有没有摔到?”
沉鱼委屈得直掉眼泪,却没了抬头去看玄天华的勇气,提起裙摆匆匆上了马车。
已经坐在车上的凤羽珩在掀帘子的工夫正好把这一切收尽眼底,见玄天华往她这边看来,不由得抿嘴娇笑,笑得玄天华无奈摇头。
终于,马车缓缓启动,折腾了一上午的人们又累又乏,一个个倒在车厢里闭目浅眠,凤羽珩也不例外。
这一路到是风平浪静,直到十二天后凤桐县近在眼前了,姚氏才长出了一口气,后怕地说:“我的心一直提着,生怕半路上再出点什么事。”
凤羽珩安慰她:“不怕,兵来将挡。”可心里却知道,看似平静的旅途不过是在为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养精蓄锐。凤沉鱼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回到凤桐县,总不可能真的是为了祭祖的。
她将眼睛眯起,掀了帘子看向窗外,遥遥可见的凤桐县就像是一张已经编织好的大,正张开怀抱等着她的到来。
马车在凤桐县界碑石前停下时,正值九月二十二这日的晌午。秋末的日头依然浓烈,凤家众人被请下马车时晃得眼睛都无法全睁开。
韩氏坐在最后一辆马车,路上晃悠得有点迷糊,一下了车头都不抬就娇呼了一声:“干嘛要下车这么早?不是还没到家门口吗?”
她这一嗓子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人人都认为马车不该在县碑处就停下来。
可是不停不行,过了石界碑,通往凤桐县就只有一条小路,如今那条小路被一群人死死堵住,别说是马车,就连单独的人想挤过去都十分困难。
姚氏盯着那些堵路的人就皱起了眉,俯在凤羽珩耳边小声说:“是沈家的人。”
她这才想起,凤家与沈氏都是凤梧县土生土长的家族,也正因为此,当年凤瑾元科考,沈氏才能有机会在老家照顾凤老太太。可这沈氏堵着路是何用意?
一时间,凤沈两家在这条小路上形成了对立之势。
凤瑾元负手而立,面色阴沉地看着沈家那群人,冷声喝道:“让开!”
沈家人没接话茬,更没让路,反而还往前又凑了几步。
凤老太太觉得这一家子人简直就是无赖——“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占道为王么?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凤羽珩踱步到老太太身边,柔声说:“祖母不要动气,万事以和为贵。”
她一上前,沈家人的情绪立马激动起来,就见有两名看上去有七十来岁的老者颤步上前,盯着凤羽珩就问:“你就是凤家的那个丫头?”
凤羽珩反问:“哪个丫头?”
却见凤沉鱼快步上前,抓着那两名老者的手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三舅祖,四舅祖,沉鱼好想你们啊!”
两个老头儿一见了沉鱼,面色立即缓合下来,一边拍着沉鱼的背一边也跟着抹眼泪。
那被叫做三舅祖的老头儿问她:“你哥哥说凤家的二女儿害死了你母亲,可是这个?”
沉鱼面带惊讶:“哥哥为何要这样说?二妹妹虽说平日里不与我们常走动,可害死母亲的事……这罪名也太大了,舅公万万不敢乱讲。”
“哼!”那老头一声冷哼,“沉鱼你从小就是好性子,却不知人善被人欺啊!你母亲是咱们沈家那一辈唯一的女娃,就这么死在外人手里,叫我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凤羽珩看着这两个老头就觉好笑,不由得偏头问向身边的凤瑾元:“父亲,沈家也有资格跟咱们凤家算帐?不是说媳妇嫁进门就是婆家的人么,为何沈家口口声声说沈氏跟我们是外人?”
不用她提醒,凤瑾元听着那话也别扭,当场就翻了脸:“沈氏入了我凤家的门,是非功过自有我凤家评说。她纵是死了,凤家也按着当家主母的规格为她操办丧事,怎么,沈家这是想把女儿从凤家祖坟里牵出去?可以,本相这就回祖宅去写一封休书,明日就可派人起坟!”
凤瑾元到底是做了多年丞相,说起话来十分压人。沈家一家商贾,怎经得起这样的恐吓?如果沈氏的棺木真被凤家起了出去,那叫什么事啊?
那两个叫得欢的老头当下就不再言语了,凤沉鱼却目光一凝,看着凤羽珩用轻柔好听的声音道:“二妹妹快来见过三舅祖和四舅祖,他们是长辈,你该行礼问安的。”
不等凤羽珩说话,那两个老头却又是两声怒哼出口,其中一个指着凤羽珩道:“你就在那里站着,千万不要过来给我们行礼!你的大礼咱们受不起,会折寿的。”
凤羽珩十分想笑,又觉得毕竟对方年纪大了好歹给留点面子,只好在内里憋着,险些内伤。
老太太看不过去了,瞪着沈家人道:“快些让开!”
沈家老头摇头:“你们想进县里可以,但这个丫头和生下她的那位姨娘却进不得。”
凤羽珩“咦”了一声,问凤瑾元:“凤梧县的县令是沈家人?”
凤瑾元摇头:“怎么可能。”
“那为何进不进县也要他们说了算?”
这一点凤瑾元也不明白,“你们沈家不要太过份了。”
“过份?”那老头又怒了,“我们家好好的女儿抬进你凤府,才三十多岁就办了丧事,过份的到底是谁?”
“生死由命宝贵在天,她自己身子不争气又能怪得了谁?”
“凤瑾元!”老头气得直哆嗦,“到底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今天我就把话搁在这儿,想进县,必须把那母女俩给我们留下!”
凤羽珩面上浮上一层阴森,眼中厉色乍现,看得身边的凤老太太就是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就听凤羽珩开口道:“不让我和娘亲进门?好!我到是要问问,我娘亲当年是犯了七出中的哪一条?凤家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将我娘亲赶下堂?沈氏妾抬妻位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你们沈家得了便宜不老老实实找个墙角偷着乐,如今还敢如此大肆闹腾?闹垮了凤家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她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周身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性的气场,直逼得那两个老头以及沈家众人步步后退。
凤羽珩的话却还没完,“你们沈家真的以为撤了京城的生意就没事了?这么些年,凤家只要想,随便动动手指,就能查得出你们贿赂了多少官员,送出了多少金银。沈家人是不是都活够了?想坐大牢?”
她探头过去,一双像是来自地狱的眼睛紧紧盯着一个老头,直把人吓得扑通一声坐到地上。
七十多岁的老胳膊老腿哪还禁得起摔,往地上这么一坐,半天没能站得起来。
另外一个老头气得拼命跺脚,直指凤瑾元——“这就是你们凤家的家教?”
回答他的人是凤老太太:“我凤家怎么教女儿还轮不到你们沈家来说,要不是看在沉鱼的面上,你们沈家还能走到今天?要说法?好!子皓不是在守陵么?让沉鱼陪他一起去守!”
老太太一句话,吓得沉鱼脸都白了,半张着嘴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沈家人也没想到凤老太太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都没了动静,原本叫嚣着要为沈氏报仇的气焰也渐渐消了去。
其实他们是被凤羽珩的话吓到了,沈家是商贾之家,这么些年经商下来,贿赂官员那是常有的事。特别是还做了多年皇商,与朝中大臣的金银往来更是不计其数。真与凤家撕破了脸,一个正一品丞相想捏死一个商贾家族,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沈家人在那四舅祖的示意下让出道来,两个老头一个坐在地上,一个站在当场眼睁睁地看着凤家浩浩荡荡的车队进了凤梧县,最终,目光落在一直伴在凤老太太旁边的凤羽珩身上。
这个庶女才回京多久?竟能得老太太如此宠爱,眼瞅着就要威胁到沉鱼的地位,真是不能再留,不能再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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