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传来一阵冷哼,疾风势减,却也没停,就见一道身影翻纵间就站到了二人面前。
凤羽珩看着那人说:“其实若论轻功,你敌不过我这丫头。到是单打独斗你力气大些,打法也更直接和野蛮,怕是黄泉要吃亏。”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黄泉,“没事,步将军不过是来找本县主叙叙旧,你别紧张。”再抬头看向步聪,笑道:“你也别紧张,放轻松些,本县主又不吃人。”
来人正是步聪,他大年期间回京述职,如今正月已出,是时候准备回东大营了。此番进宫是来向皇上做离京前最后一次军情呈禀,却没想到在这下马道上遇见凤羽珩。
回京那天,两人在街上相遇,他只觉面前的这个女孩似与三年多以前完全不一样。他以前认识的凤羽珩只是性子淡淡的,却并没有如今这般凌厉,那天的相遇让他有一种在看陌生人的感觉。
这一个大年在京中过,他有意打听,却越打听越心惊,凤羽珩高明的医术到并不意外,毕竟她的外公是姚显。可凤羽珩什么时候会射箭了?什么时候会武功了?又是什么时候跟那个人人望而生畏的御王有了如此之深的感情?
九皇子玄天冥,这世上能与他走得近的,从前除了七皇子几乎就没有别人。京中倾慕于他的女子不少,包括清乐郡主。可是默默在心里喜欢的还好,像清乐那般表现出来的,却是直接被这人放火烧府,拒绝得干干脆脆。
他少时让父亲去凤府提过亲,那时凤羽珩与九皇子的婚约已在,步家硬着头皮去提亲,就怕被九皇子打压报复。可九皇子对这事儿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对外放言,凤家如果胆敢让他履行婚约,他便也送凤家一场大火。
人人都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场笑话的婚约,却没想到,被这二人高调地弄成了真。
他也曾以为是玄天冥故意演戏,几番调查之后才知,凤羽珩之于玄天冥,简直比生命还重。
步聪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让两个完全没有交集的人突然之间就有了如此深厚情谊,以至于……他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阿珩。”步聪看着面前这个女孩,弯弯柳眉,深邃眼眸,透着淡淡粉色的白皙肌肤,双唇微薄,都说这样薄唇的人多数无情,他却觉得,只是情没有用到合适的人而已。比如说这丫头跟玄天冥之间,可是有情得很。
“步将军。”凤羽珩回话,目光一扫,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进宫都能佩剑,来看步将军是更得父皇重用了。”她故意强调了父皇二字,同时注意到了步聪瞳孔中一阵细微的收缩。
“承蒙皇上抬爱,县主不也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么,听说甚至连腰牌都不用。”
“恩。”她点头,“看脸就行。步将军适才来势凶猛,可是把本县主吓得不轻,呵呵,还好我没事,不然真受了惊,只怕步家要破费了。”
步聪一愣,没明白她所谓破费是什么意思。黄泉替凤羽珩把下面的话说了出来:“九殿下一向疼爱我家小姐,若是知道步将军让小姐受了惊,定会去步家讨要个说话的。所以,将军,大内禁地,还是小心走路比较好。”
“哼!”步聪一声闷哼,一股子怒气就冲着黄泉瞪了去。
黄泉哪里怕他这个,迎着就瞪了回去。两人这一番较量却引得凤羽珩咯咯地笑了开,就听她说:“步将军好大的气量,跟个小丫头质气,也不怕失了身份。”
步聪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臊得慌,不由得将目光又投向凤羽珩,却也立即回过神态来,目中厉色乍现,突然道:“济安县主,与本将军比试一番,如何?”
“皇宫里可是不能舞刀弄枪的。”凤羽珩提醒他,“将军的本事应该用到战场上,而不是闲着没事儿找一个小女子的麻烦。”
她说着话,抬步就往前走,肩头交错,她个子矮小,香肩才将将擦到他的肘间,可步聪却身形一动,直接就把凤羽珩的路给堵了住。
黄泉就想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话还没出口呢,就见凤羽珩突然右手平伸,五指成爪状,直奔着步聪的咽喉就探了过去。
步聪急闪,步步后退,脚步疾行间也扬起手臂要去抵抗凤羽珩,却见面前女孩的手迅速收回,身子一弯,提溜一转,瞬间就到了其身后。
他亦身体回缩,将后脑致命之处躲了开,一手后探,就想把凤羽珩给抓过来。可惜,这一抓却抓了空,凤羽珩依然不会古人的轻功,但她胜在身子小,身体灵活度高,步聪反手探她时,她便已放弃进功,改为防守,腰向后弓,一个极大的弧度划出来,刚好躲过他的手臂。
步聪没想到凤羽珩的动作竟然这样快,一咬牙,运了气就要向上方窜起,却没想到,双脚离地腾空时,脚脖子就一凉,再一紧,他大惊失色低头去见,就见一截儿细长的布条结结实实地捆住他的脚踝。那布条的另一头拽在凤羽珩的手里,她一用力,猛地一下就把已经腾空的步聪又给拽了回来,再往外一甩,那人就像离了弦的箭似的,横着就摔了出去。
不过,步聪毕竟是久经沙战的将军,一身功夫也是了得,在不清楚底细的情况下中了凤羽珩的招,却又在摔出去的过程中一个鲤鱼打挺又把势气找了回来。
好打仗的人总是越打越兴奋,与凤羽珩的这一番过招竟让他觉得十分过瘾,收势落地之后,一刻也不曾缓歇,又飞身冲了过来。
黄泉本是想上前替凤羽珩迎战的,却听凤羽珩道:“你就在边上站着,我到是要看看,一个大男人堵在皇宫大内的下马道上对一个小女孩痛下杀手,这样不要脸的事到底还有没有人管!”
这话说得步聪脸上一阵燥热,他的本意是切磋,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凤羽珩的功夫底子,看看到底是花拳绣腿还是有真功夫,这可跟痛下杀手不挨着的。
但他也马上就意识到,是自己打得太起劲儿了,从言语到出手再到现在飞身上前,一直都是他出动出击,他心里想的是一回事,看在别人眼里又是另一回事,阿珩是误会他了。
一想到这,步聪往前冲去的身形就缓了下来,他看着凤羽珩,就想说不是那样的,可话还不等说,凤羽珩却已然到了近前。他缓了身形,人家可没缓,就见凤羽珩手中那布条不知何时已经拧成一股麻花劲儿,拿在她手中就像一条鞭子,招呼都不打地就往他身上抽了来。
啪!
一声落下,正中左上臂。
他侧身想躲,啪!又是一声落下,右上臂便泛了血痕迹。
步聪见她是来真的,吓得赶紧后退,几乎可以算是狼狈不堪地逃出近十步远。再抬头,就见那女孩一双厉目直瞪而来,手中布条的麻花劲儿已经散了开。她将那布条抖了抖,扔给黄泉:“出宫之后找地方扔了吧,沾了血的东西,恶心。”
步聪气得脸都涨红了,那根布条他仔细看了,好像就是女子缠在脖间的一截儿装饰。宫里不让带兵器,他是武将,得皇上特许才能佩剑进来,但他却忽略了凤羽珩平时使的是软鞭,更是没想到这丫头已经把软鞭使得这般出神入画,随便一根布条都能当成鞭使。
他愣愣地看着凤羽珩,脑中再一次闪现那种“她根本不是凤羽珩”的感觉。
这念头一闪过,口中就没忍住,一下就给问了出来——“你究竟是谁?”
凤羽珩对他这话并不稀奇,毕竟前些日子在街上遇到,步聪也问过这样的话。只是心里起了些厌烦,也有了一丝戒备。
来到这个大顺朝,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子明确地质疑她的真实身份,步聪不信她是凤羽珩,单单是这份怀疑就已经够让人讨厌了。
凤羽珩不耐烦地皱起了眉,朗声道:“打不过我就开始扯些没用的了?我是谁?全京城人都知道我是谁,步将军到底是在质疑什么?”
步聪盯着她看了许久,却还是摇头,“不对,我认识的阿珩虽然也不爱搭理人,甚至也不搭理我,但她不会武功,更不会像你这般言语犀利。我与阿珩接触是不多,但我步聪从小到大都把她放在心上,阿珩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你糊弄不住我。”
他的话如此坚定,到是让凤羽珩心里微惊,原主的记忆并没有留下太多有关这位步将军,她所了解的步聪都是从别人口中,从不知道他对原主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她到是有些心虚,若是这人真的较起真儿来,也是件麻烦事。
假做真时真亦假,她是凤羽珩没错,但只是顶着凤羽珩的身体。没有人指出这一点就一切平安,一旦有人提出质疑,就算无法证实,这件事落在旁人心底也是犯了合计。
就像凤沉鱼的凤命传说,有人对之嗤之以鼻,却也总会在关键时候多想上一想。如果天下人都听说这个传闻呢?那结果就是,不管凤沉鱼嫁给了谁,那个人若有本事登上龙位,百姓必然会认为那是天命所归。
她有了一瞬间的愣神儿,就是这愣神儿的工夫,步聪心中的怀疑更甚了,他就像是抓住了凤羽珩的把柄一般,伸手直接她的鼻尖儿,大声地道:“说!你究竟是谁?”
这话一出,就见凤羽珩的眼中突然就蒙上了一层水雾,原本凌厉非常的小脸上竟现了莫名的委屈。她瘪着小嘴颤动几下,眼里的水雾眼瞅着就要化成水珠流淌下来。
步聪有些后悔了,他不该这样子对这丫头的,这明明就是阿珩,还能是谁?
正想着说几句软话,这时,就见凤羽珩突然就向他跑了过来,那么的委屈,那么的伤心,还带着害怕,就好像要立即扑进他怀里寻求安慰。
他心底柔软的一处角落终于被触动开来,下意识地就张开双臂,准备迎接这丫头冲入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