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刚刚回过神来,身体直接后仰,狼狈的从侧面滚落下马,堪堪躲开了柳文川跃起在空的一招斜劈。
他是躲过去了,可身下的马匹却被月婵给拦腰斩断,浓郁的血腥味登时散开在空气中,那匹马儿发出一声悲鸣,身首异处。
鲜血洒落,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镖队尾部发生事端,前方的镖师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在孙连城的示意下,孙启已经带着人朝这边包围过来。
人已经伤了,孙家肯定已经得罪了九仙踪。既然如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与此同时,他心里也在谋划着另外的打算,比如说身边的于老头和下方出刀的柳少爷。
九仙宗这名男子好歹也是位四境武夫,对方在这官道之上就敢对他们九仙宗痛下杀手,还砍伤了师父的儿子,这事绝对是大事!
男子看了一眼师弟,心中已有决断,抽刀而上迎着柳文川冲了过来。
“敢伤我师弟,你这是在挑衅九仙宗!”
九仙宗自称是仙人遗脉,最为著名的就是他们门派的身法。无论练刀练剑,身法第一,招式第二。
“小心!”孙钰虽然平时总是跟柳文川斗嘴,可到了关键时刻,她自然而然流露出关心的神色。
对方飘忽不定的身法确实棘手,柳文川基础刀法到了这时候,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挥刀错身之后,柳文川立即转身格挡,身体直接被对方的劲气撞的后仰。
接连三招碰撞之下,柳文川只能狼狈格挡,对方速度身法实在诡异,让柳文川无法招架。
这时候,对方脚下步子加快,一刀直取其胸口。哪怕如今的柳文川三境已达中期,可面对一位真正的四境还是差了点意思。
无论是身法上,还是对战经验上,都极为欠缺。
孙钰情急之下跃身冲出了马车,所谓关心则乱,但她的动作再快也已经来不及。
马车内于老头叹息一声,手指微动,一缕真气疾射而出。心意动拳无形,这就是一位大宗师的实力。
心想着,以后还得多让柳文川切磋,这点对战经验,一个稀松的四境都对付不了,以后还怎么独自闯荡江湖。
还是揍的少。
眼见那刀尖已至胸口,柳文川急速后退却明显慢了半拍。
可他眼神之中却并未有任何恐惧和慌乱,反而透着嗜血和疯狂之色,双手紧握月婵,不在管那刺来的刀,以前手为轴心,用大臂带动小臂,后手带刀柄自下而上斜挥而出,直朝对方的脑袋斩去。
以命换命!
噗!
男子的刀尖刺破了柳文川胸口的衣服,而柳文川手中的月婵,已经当头斩下。细密的一条血线在男子的眉心倾斜而下。
柳文川当然不知道,如果不是于老暗中出手,他的胸膛这会儿已经被刺穿。
月婵归鞘,一手收刀式倒是炉火纯青,无比娴熟。
一切动作近乎下意识,这就是万遍收刀式带来的自然而然。
柳文川绕开男子的身体,看了眼愣愣的孙钰。他那原本冷峻的脸颊,嗜血的眼神立即出现了些许的散乱。双手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起来,心中只有一个滋味,“原来,杀人是这种感觉。”
“哇...”
看别人杀人,看到死人,只是看到而已。可真正动手杀了人之后,柳文川才真正的明白,杀人并不容易,当刀斩下后对方血液喷出的霎那,让人头晕目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还愣着干嘛,快把人抬进那边的树林处理掉。”孙连城毕竟是老江湖,第一个反应过来,赶忙吩咐孙启等人动手。
至于躺在地上哀嚎的吕善唯,这会儿已经止住了胳膊上的血,眼神怨毒的盯着柳文川和孙连城等人,连滚带爬的向后挪动,大吼道:“你们,你们敢杀我师兄,你们知不知道我爹是谁?你们敢杀我,他一定会把你们孙家连根拔起!”
孙连城直接走过去,冷着脸手里提着剑。
“你,你,你敢...”
“别,别杀我。我爹是九仙踪望仙堂的大执事...啊...”
不顾对方的哀求声,一刀刺穿了对方的胸膛。
侮辱他孙连城真的没什么,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作为一个镖师,什么样的大人物没接触过,什么样的屈辱没承受过。
但吕善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孙钰动歪心思。
草草的将两具尸体处理后,镖队继续向前,众人都显得有些沉默。
柳文川也已经登上了马车,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颤抖的双手并未停止,月婵也被他从背后摘了下来,安静的躺在他的身边。于老头依旧悠哉的喝着小酒,孙钰则是眼神担忧的看着对面的柳文川。
第一次杀人,哪怕柳文川心智成熟见惯生死,还是难以摆脱那恐怖绝望的眼神,那最后难以置信充满了怨毒的眼眸。
那个男子在死的瞬间,瞳孔之中所流露出的复杂情感,深深的烙印在了柳文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江湖就是如此,真正厮杀时,生死不过一念间。每个人都有他的取死之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有活着才是正道。”
柳文川惨淡的挤出个笑容,他摇了摇头说道:“师父曾经说过,道不同,道理却通。有时候道理可以解决的问题,就不该用武力。恶人终会有恶报,杀人并非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这把刀有问题,他会影响我的心智。老于,你收回去吧。”
于老头和孙钰都愣住了,柳文川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杀错了?”于老头皱眉问道。
柳文川沉默了一会,却没有回答老于的问题。内心里所能想到的,都是至缘教给他的书上学问。他不会与人讲道理,可也不该动不动就用手里的刀来解决问题。
在他出刀的瞬间,大脑是空白的。身上却带着戾气,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呼喊他,出刀。那种嗜血的感觉,让他感觉很厌恶。
“我不该那么冲动,如果当时你站出来说一句话,可能那两个人便会夹着尾巴跑掉了。”柳文川低着头,闷声说道。
听到这句话,于老头终于忍不住嗤笑起来,他的嘲讽丝毫不掩饰。
“杀人,或者被杀。有些时候就是一个念头的事儿。这就是江湖。”
于老头喝了口酒,对于柳文川这种幼稚的想法,恨不得锤上一顿才解气。他继续说道:“这个江湖,并不是不讲道理,只不过道理都是握在有实力的人手里。你刚杀的人,是九仙宗的弟子。难道他的师门长辈来找你寻仇,你就乖乖的洗净脖子等着他杀嘛?”
柳文川愣住了,是啊,如果他的师父或者父亲来找寻仇,难道就任凭他杀么?
刚刚杀人时的快感是手握月婵而产生的共鸣,可当月婵归鞘后。他的心里确实生出了负罪感,觉得如此似乎违背了当初和老道士学习时的原则。
善恶,是非,不该用生死直接决断。
“傻孩子,江湖不是你想用你的道理衡量就可以的。每个人的心中确实都该有一把尺,但现在的江湖,谁的拳头硬谁的修为高,就按照谁的那把尺来衡量。你如果想用你的道理来约束别人,无论好人还是坏人,首先你要比他们任何人都厉害!
如果刚刚被你杀的人老爹来了,他的修为比我高。他让我们整个镖师都给他的儿子陪葬,你以为只是你偿命就可以了?”
柳文川低着头,脑海中还在回荡着吕善唯最后的祈求。
“就凭他的修为比你高,凭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想杀谁都是他说的算!”
于老头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他想说的话其实很多。只是翻来覆去就是这么一句,说不出什么更大的道理来。
但这就是不争的事实,这个江湖,谁的拳头硬,谁说的话就是道理。
说的再多都没用,柳文川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谁也帮不上忙。
柳文川低下头不在辩驳,但看着平静躺在自己腿上的月婵,他却生出了排斥之心。
于老头伸手拍了拍柳文川的肩膀,再次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少爷,你的江湖才刚刚开始,后面的路我不会一直跟着你。是用你心中的道理和你的敌人讲道理,还是用这把刀讲道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话毕,于老闭上眼睛开始打盹。孙钰欲言又止,看着俩人的状态,又很是乖巧的选择继续沉默。
镖队离开后不久,几个九仙宗的弟子驰马而来,浓郁的血腥气息自然逃不过几人的眼睛。在周围寻找一番后,他们在树林里找到了惨不忍睹的两具尸体。
“师兄,难道是之前那个镖队?”
“应该不能,以吕善唯的性格,肯定要拿九仙宗说话。那队镖师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官道上杀人。他们,应该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或者遇到了...”
白马之上,白衣鲜鲜的年轻男子,皱着眉看着两具尸体。是不是那队镖师杀的都无所谓,主要是人死了就好。
“师兄,您这么说,咱们回去可没法交代呀?”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人,自然是能够信得过的师兄弟。看着两具尸体,他们开始有些犯难起来。这一路西行去往烁阳,总不会回去以后就死了两个,还说巧不巧的就是大执事的儿子?
白衣男子调转马头,朝大道上行去,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众人道:“人就地埋了吧。这件事你们守口如瓶就好,一切我来解决。”
望着镖师队伍离去的方向,男子嘴角上挑,他心中自然有着他自己的如意算盘,吕大执事一直以来在宗门都针对他们父子。
一堂非要分二主,两人都是大执事,自然明争暗斗不可开交。这个吕善唯,蠢就蠢在了他这一次不该出来,丢了性命完全是咎由自取。
至于那些镖师,他另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