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雨瓷回头,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静静看他,“洛寒,今天……我忽然想,是不是以前我对你太不好,你对我下手时才能那么狠?是不是……其实你恨我,很恨很恨?”
洛寒无论如何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整个人都愣住。
“我刁蛮,我任性,我冲你发脾气,我逼你吃我的剩饭,我不给你面子,不管你正在做什么,只要我想让你陪我,你就一定要跟我走……”她苦涩垂眸,攥紧垂在身侧的手,“我刚刚在想,过去十三年,如果我能对你再好一点,毛团儿和老管家是不是就不用死,爸爸就不会躺在医院……”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刺骨的冰寒由脚底窜进心里又扩散到四肢百骸,钻心刺骨的冷。
他惹了她,她会冲他发脾气,但只要哄好了,她会对他比之前更甜蜜几分,搂着他的脖子撒娇,笑着亲他的唇角,猫儿一样偎在他怀里抱着他不放。
她逼他吃她的剩饭,他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她一脸满足的看他把她的剩饭吃掉,她的眼波柔柔的,全心全意看着他,仿佛他是全世界最完美的人,脸上那样甜那样幸福的笑,让他觉得从内到外的暖。
她开心时、她烦恼时、她想要人陪时,她第一次想到的总是他,不管他在做什么,她冲到他身边拖着他就走,她眼里只能看的到他,她抱着他不放,她拱在他怀里撒娇,她有时用爱娇的声音向他诉苦向他抱怨,有时搂着他的脖子又笑又跳,告诉他,她有多欢喜。
她用一举一动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多需要他,而他渴望被爱,渴望被需要。
她曾经对他做过的一切都是甜蜜不是负担,可如今在她心里被她全都打翻。
曾经的幸福变成委屈,曾经的甜蜜变成负累,如果连那些甜蜜幸福到仿佛蘸了蜜糖的记忆,都成了她责怪自己的理由,那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锥心刺骨,痛彻心扉,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想把她抱进怀里。
手还没碰到温雨瓷的身子,温雨瓷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腕,带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洛寒一把抓了个空,抬眼目光刚好撞入顾少修的眼睛里。
顾少修正淡淡看着他,是一种清淡的无视。
那个男人,根本没把他放在眼睛里!
顾少修揽紧温雨瓷的身子,感觉到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冷了吧?我们回去吧。”
温雨瓷点了下头,乖顺的任他拥在怀中,朝他们停车的方向走去。
洛寒看着顾少修温柔体贴的拥着温雨瓷离去,眼中喷火,额筋暴突,垂在身侧的手攥的嘎嘎直响,一颗心,在胸膛里被难以描述的情感撕裂的支离破碎。
十三年前,他家的公司被温雄收购,他的父母被温雄逼死,温雄还派人纵火,一把烧光了他家的房子,他因为住校才躲过一劫。
那年,他十二岁,从富家少爷到一无所有,不过一夜之间。
他没了父母、没了家、没钱交学费、没钱吃饭,开始在街上流浪。
那年,景城下了多年不遇的大雪,他又冷又饿倒在积雪里,以为自己会在这场大雪中悲惨的死去。
来不及长大,来不及报仇,来不及将温雄报复到一无所有,再看着他在恐惧懊悔中慢慢死去。
就在他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的倚在墙边等死的时候,他看到温雨瓷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她穿着红色的短靴,裹着洁白的狐裘,美丽似坠落凡尘的公主,蹲在在他面前,好奇的看了一会儿,回头对温雄说“爸爸,我很喜欢他,我们带他回家吧。”
温雄收养了他,他成了温雄的养子,自那一刻起,他相信善恶因果,相信轮回报应,相信冥冥之中的注定。
他努力学习、努力打拼、努力取得温雄的信任、努力的一步一步往上爬。
终于,他吞掉温家的公司,看着温雄病发倒下,将温家所有的一切都变成季家所有。
他以为他终于夙愿得偿,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可当温雨瓷转身决绝的从他生命中离开时,他才惊觉,他得到的未必是他最想得到的,失去的却是他最不想失去的!
他骄傲、他自负、他倔强,他以为将温雨瓷逼到无路可退,逃无可逃,她终究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以为他已经为她织就一张无处可逃的网,再伸手折断她的翅膀,她就会一辈子乖乖待在他的怀中。
可是,他错了。
他低估了温雨瓷的倔强,也低估了她的光芒,他和她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他都不想放,何况是其他的男人?
他一直自负的以为,如今的他已经无人能敌,没人敢和他季洛寒争夺女人,不管温雨瓷怎样挣扎,最后终究会是他洛寒的女人。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顾少修从天而降。
俊美无俦的容貌,富可敌国的财力,雄厚的背景即使是他都要暂避锋芒。
家破人亡时,他以为那已经是痛苦的极限,可当他最爱的女人在他面前被别的男人带走时,他才知道,痛苦这种东西,根本没有极限。
……
回到顾少修的别墅,温雨瓷被顾少修推进浴室去洗澡。
她洗完澡出来,斜倚在床边的顾少修起身下地,将床头桌上一碗姜汤递给她,“喝了去去寒。”
温雨瓷心里一暖,端过去一口气喝了。
很甜,应该放了很多很多红糖。
看她将姜汤喝光,他把碗接过去,抱孩子一样将她抱进被窝,用毯子把她裹紧,“睡吧,时间不早了,晚安。”
他低头,在她额间轻吻了下。
大概喝了酒的原因,浑身上下都懒懒的,有点晕,她乖乖闭上眼睛,“晚安。”
她能感觉的到顾少修没有走,一直侧着身子在看她,她没睁眼,时候不大就沉沉睡过去。
睡梦中,偶尔能感觉到有手掌贴上她的额头,她喃喃叫了声爸爸,将手掌牢牢攥在手里,死也不肯放。
她醒来时,手里攥着顾少修的手掌。
想起昨晚的梦,原来是真的,他在用手掌试她头上的温度,被她当成了爸爸。
她仍握着他的手,不愿放。
他仍在沉睡,清雅矜贵的男人熟睡的样子像个孩子,干净恬和,毫不设防,她很喜欢这副模样。
她正看的出神,他忽然睁开眼,片刻迷蒙后,他温柔的笑,另一只手掌贴上她的额头,“醒了?”
“嗯。”她松开她掌心中的手。
“难受吗?要不要喝醒酒汤?”
“不难受,”她摇头,“我酒量还不错。”
他弯起眉眼,“那下次我陪你喝,试试你的量。”
“好啊,”她体内不羁的因子又冒上来,“到时候我们打赌的,谁输了就要为对方做一件事。”
他捏了她鼻尖一下,笑着坐起来,“求之不得!”
温雨瓷冲他做鬼脸。
他笑,穿鞋下地,又探过身子去捏捏她的脸,“起来吧,吃完早饭,我带你去见个人。”
她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臂看他,“什么人?”
他神秘一笑,“见到之后,会让你兴奋到尖叫的人。”
温雨瓷:“……”
像粉丝见到明星一样尖叫么?
她不信,她又不追星!
吃过早饭,顾少修带着温雨瓷去了景城第一中心医院,这是景城最好的医院,也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公立医院,温雨瓷的父亲温雄,就住在这里。
其实,医生说过,温雄这样的情况,可以转入普通病房,每天用液体维持生命,等待奇迹,这样可以减轻温雨瓷的经济压力,他见过许多温雄这样的病人,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选择,甚至直接放弃。
但是,温雨瓷不肯。
她父亲曾是景城首富,吃最精致的食物,穿最昂贵的衣服,虽然今日落魄了,但只要她在,她就不会让父亲去住几人一间的普通病房。
她坚持将父亲留在条件一流的监护室里,用着最先进最精细的设备,得到最细致最专业的照料,而她也支付着最昂贵的治疗费和住院费。
过去二十年,爸爸给她的全是全世界最好的,未来不管多长时间,不管她付出多少,她也要给爸爸最好最好的。
顾少修竟带着她直奔父亲住院的楼层,温雨瓷疑惑看他,“你是要带我去看我爸爸吗?”
虽然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待在爸爸身边,但却不至于见了爸爸会尖叫,除非爸爸会醒来,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知道是奢望,所以这样的想法一冒头,一颗心顿时被一腔苦水淹没,心里说不出的堵塞难过。
爸爸住在十七楼最尽头的房间,温雨瓷跟着顾少修走过去,看着两个男人从爸爸的病房中走出来。
其中一个熟的不行,是谢云璟,他哥俩好的搭着另一个男人的肩,眉开眼笑,欢喜的不得了。
而他身边的男人无动于衷的模样,精致的脸庞泛着股沁凉,干净的脸让人想起夏日海风中的夜晚,轮廓分明中带着些许苍白,让他莫名的有了几分中世纪末的贵族气。
顾少修带着温雨瓷走到他们面前,谢云璟一脸得意的冲温雨瓷挤眉弄眼,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冲顾少修点头:“修哥。”